第十四章 聞驚變（2）
她甫聽便愣怔了，險些灑了牛乳。
猶豫了很久才說：“這個本是宮圍秘事，除了當事人，因為姐姐的身份，所以只有我和姐姐清楚一二?！?p> 她走到窗邊，“姐姐應(yīng)該是在王府聽到了什么?！?p> 她將窗撐取下，壓低了聲音繼續(xù)說：“端敬皇后是皇上發(fā)妻，孝成皇后只是皇上的續(xù)弦。孝成皇后徐氏和襄王早有婚約，然而太尉徐孝勤徐家是太后的人，太后原本屬意讓太尉嫡女徐月昭做皇帝的皇后，可徐月昭卻因病而故，太后斟酌再三，只好選擇了徐月盈，徐家的庶出，和襄王定婚過的人?！?p> “徐月盈做了皇后，襄王則另娶了魯國公尹梓善的女兒尹書柔，他們倆本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這下更是順理成章，夫妻很是恩愛。
后來，姐姐知道了，尹書柔被發(fā)現(xiàn)懷孕時已有一月，徐皇后派人送去一些糕點補品，尹書柔服用后身亡，連腹中胎兒也沒有保住?！?p> “徐皇后從未習過藥理，不知送去的玉蹄糕與山參相克，因此涉嫌因無知誤殺了尹書柔，無奈之下投繯自盡。
皇帝大力安撫襄王府上下。按照大宣律法，徐皇后是畏罪自殺，不該有封號，更不該隨帝葬泰陵。
這事關(guān)乎到皇家顏面，可皇帝力排眾議，以不知者無罪為由，仍選擇追封徐氏為孝成皇后，只是葬了妃陵，并為安慰襄王與魯國公，賜白銀千兩，修葺新府，并做主將我姐姐許配給襄王?！?p> “這些，姐姐也應(yīng)該聽說過。可其實是表面文章而已。
徐皇后就是一顆棋子，因為她的背后，是太后。
而昭皇后只是空有虛銜的定遠侯的女兒，雖然她的姑母是魏國公嫡妻，堂堂正二品平陽郡夫人?？伤亲畈皇軐櫟氖迮?，生母又早逝，相當于毫無依靠與背景。
是故才被皇上看中，也一道未雨綢繆決斷了將來可能會出現(xiàn)的外戚專權(quán)的問題。
皇上生母亦薨于早年的宮廷斗爭。被其嫡母，當今的母后皇太后，即前隆憲朝的王皇后壓制多年，此次廢徐立昭，實際上，是要以太后年老導(dǎo)致識人不善，宜安居頤養(yǎng)天年為由，奪權(quán)于太后?！?p> 她歇一歇，繼續(xù)說：“太尉徐孝承手中有兵權(quán)，皇上素來多疑——葉伯父就是個先例！姐姐知道晉王當年謀反之事么？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有什么理由謀反？不過是皇上忌諱他所用的借口罷了。
皇上知道徐太尉是太后黨，此舉正好能將太尉換成只有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即我爹爹。事后為安慰太尉徐氏，進封為他太傅。
太傅雖位高，但沒有實權(quán)。姐姐學富五車，想必看過《晉書》，自然就一定知道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從此朝廷的班底，被皇上架空——所以爹爹之所以將我送到姐姐這兒，就是因為他如今是皇上心腹，可前腳剛有了葉伯父的事兒，又兼著皇上的性子。他擔心皇上不知何時變卦，來個鳥盡弓藏所以才要……先把我安置好?！彼f起父親，就有些唏噓。
我驚道：“蕖兒，你怎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是，”她慘淡一笑，“我爹爹早知道了。而天下人，看見的只是表象而已。孝成皇后和襄王早有婚約的事眾人都知曉，是故都懷疑孝成皇后是因妒而殺襄王妃而非無知。最后，皇上因此事坐享了仁德之君的美名。而她，卻只能背負著全天下人鋪天蓋地的誤解和罵名無辜死去?！?p> “竟是如此？”我心悸，聯(lián)想到之前種種，幾乎是脫口而出：“蕖兒，王爺不能去鳴蕭關(guān)！”
“鳴蕭關(guān)？”
她驚駭?shù)乜聪蛭遥敖憬愎辉谙逋醺牭搅耸裁矗遣皇?？?p> 我輕嘆，將所聞悉數(shù)告訴她。
“姐姐，你先別擔心。平王是個不中用的，而魯國公失寵，尹梓善失了兵權(quán)，只能寧王，襄王幾個和幾位國公去了，去的也不只有襄王一個……”白蕖其實也很緊張，有些語無倫次。
我苦笑。
我感到壓抑無比，遂只將連翹擱置一旁，無心賞玩。過了四五日方才猶豫著撥弄起來，希望可以一解滿腔清愁。
我讓白蕖幫忙戴上靈鸞環(huán)撫琴，白蕖連忙搖頭：“姐姐忘了，我不會琴?！?p> “無妨，彈撥幾下就可以?！?p> 我先讓她嘗試自己的幽蘭操。
白蕖彈了幾聲。
“姐姐，沒什么感覺?！?p> “試連翹?！?p> 她小心一撥。
“姐姐，……沒有你說的觸動感覺?！?p> 我接過連翹，才要試彈，就聽門外腳步聲急匆匆：“舒姑娘！舒姑娘！二小姐！二小姐！”
是夕嵐，白芍的陪嫁丫頭。
我拉過她，忙低聲輕斥：“什么二小姐！夕嵐，再急的事兒也要緩些來，小心禍從口出！”
夕嵐臉上的表情很奇怪，陰晴不定，又慌又喜，聽了我說忙抿緊嘴拼命點頭，悄聲說：“姑娘，我們家王妃有喜了！”
心口隨之一松，不勝滿腔的欣喜，下意識松開了緊握著的手，喜色形于言表：“真的？”
夕嵐笑瞇瞇點頭。
白蕖連忙放下抱著的幽蘭操，噔噔跑過來，竟是歡悅得呆了：“姐姐有身孕了？夕嵐，幾個月了？”
“回二小姐，才滿一月?！?p> 我不自覺問：“夕嵐，王爺是不是要即刻動身去鳴蕭關(guān)？”
她一怔：“姑娘怎么知道？是，王爺不日就要出發(fā)?！?p> 我口氣冷靜：“芍姐姐有了身孕的事宮里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p> “……夕嵐，你家小姐還等著你服侍，你且回去，告訴芍姐姐，說我和蕖兒馬上會去看她。”
她忙說一聲“是”，行了一禮，便轉(zhuǎn)身告退。
白蕖眉間微緊：“姐姐……”
“莫急，芍姐姐是白家的女兒，白家一向安分守己，皇上不會怎樣。再者，他也不可能連續(xù)在襄王府上生事。
先細細為芍姐姐安胎，之后的事，等王爺回來再做打算?！?p> 她撐起笑容，兩側(cè)嘴角勉強向上一扯：“好?！?p> 我攬起她的手：“咱們走吧?！?p> 才要移步，耳中便灌入如清風陣陣，挾帶著合歡和杜若的清味：“兩位小姐這神色匆匆，是要去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