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涯淪落人
兩人一起坐在長椅上已經(jīng)是十分鐘之后了。
謝苗心里的傷春悲秋被剛剛的驚嚇一激，暫時被趕出了心底。
李希光剛剛運動完，身上還冒著熱氣，額頭上也全都是汗。
他那么大一塊頭往那一坐，把謝苗眼前的光線徹底隔絕了，整個人被迫窩在他制造出來陰影里。
買一送一的還有李希光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濃重的男子漢氣息把她密密麻麻的包圍。
氣氛有點古怪，根據(jù)前幾次的事情推論，李希光真的是一個能講兩個字就決不說一句話的那種人。
這么幾次下來，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不能怪她恩將仇報的打心底里認(rèn)為，今天有人去他那里面試，純粹是靠他這張臉爭了點氣。
如果再多說幾句話，怕是會被打回原形。
謝苗想伸伸腿，不小心踢到了腳邊上的行李箱，發(fā)了了厚重的一聲響，然后氣氛就這樣被打破。
她的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黑暗，隱約能看到他身上的長款運動服logo，謝苗一時沒認(rèn)出來這是個什么牌子。
靜靜思考了兩秒，找了個話題，“今天有招到人嗎？”
李希光兩腿交疊，雙臂自由彎曲往后搭靠在椅背上，恣意而隨性，聞言動也沒動道，“沒有?！?p> 同是天涯淪落人，一個招人招不到，一個工作找不著，有點意思。
“唉，生活真的有點艱難?。 ?p> 謝苗雙手捧住下巴，手肘擱在大腿上，想到這兩天的經(jīng)歷，眨巴著眼睛嘆氣，惹來李希光莫名其妙的一瞥。
......
謝苗被這個眼神激發(fā)出了談興，數(shù)著手指頭把這陣子的遭遇一件一件的娓娓道來。
從離職說到找工作，從被趕出來說到腳傷，絮絮叨叨自言自語了一會兒，說到最后猛一個急剎車。
李希光聽完謝苗過山車一樣的雜亂無章的表達，大概提取了一下要點，總結(jié)起來就是，前人栽樹，遇人不淑。
再精簡一點，就是傻。
正在考慮要不要發(fā)表一下中肯的意見，就聽她突然一頓，然后自己的心也被提了起來，面無表情的望著她。
謝苗拍了拍腦袋，“今天看腳多少錢來著？我還給你?！?p> 都怪他走得太過倉促，她一時竟忘記這回事。
財務(wù)人的賬從來都是干干凈凈無余額的，不能存在應(yīng)付賬款，更不能要不合理的營業(yè)外收入。
準(zhǔn)備好吃大瓜的李希光：“......”
李希光覺得自己坐在這里就是浪費時間，跟這個人一樣莫名其妙。
他把胳膊收回來，拍拍腿站起身，像在醫(yī)院門口一樣，“我先走一步?！?p> “哎哎哎，你別走——”謝苗一下子扯住他。
李希光紋絲不動，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你住在這附近嗎？”謝苗松了口氣，她現(xiàn)在不想一個人呆著，就想找個人說說話。
“我住十字橋?！?p> “你專門來這邊鍛煉？”十字橋到這里的距離，夠他繞著這個公園跑十幾圈了吧，怪人。
“不是，我從十字橋跑過來的?！崩钕９馄狡降囊痪湓拝s讓謝苗驚得下巴要掉下來。
“??？！”十字橋到這里的距離，與落錦湖到這里的距離是差不多的，謝苗坐地鐵過來都要一個小時。
第一反應(yīng)是他在吹牛逼，但是李希光身上傳來的生理信號卻明晃晃給她一個“我就是這么優(yōu)秀”的事實。
謝苗有點傻眼，B市真的是臥虎藏龍，什么千奇百怪的人都有，不服不行。
李希光視線轉(zhuǎn)到謝苗身上，被她的反應(yīng)逗到了。
嘴角勾了勾，耐心解釋了一句“距離其實沒有你想得那么遠(yuǎn)，地鐵的路線規(guī)劃是使用效率最大化，實際路線沒有你想得那么遠(yuǎn)?！?p> 生活情趣真是別致！
謝苗差點信了他的沒那么遠(yuǎn)說辭，路邊的健身房一抓一大把，上班走個人行道，手里都能被塞一把傳單。
如果文藝點想要看夜景的話，地鐵不是能節(jié)省更多時間。
“你這個習(xí)慣有點...”謝苗努力委婉措辭，“有點奇怪?！?p> 李希光又沉默下來，過了一會，他才開口，卻是反問：“你想進中川大廈嗎？”
“想啊?！敝x苗知道他說得不是普通的進，她語氣中帶點笑，“B市難道還有誰不想進啊?！?p> “沒錯，既然想進，就要多來看看，說不定哪天就真的進去了?！崩钕９庹f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淡。
雖然他說話的腔調(diào)大多都是平穩(wěn)沒什么變化的，但是謝苗聽出了一點不同。
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謝苗抬頭看他臉上的表情。
斜入的燈光被他的高鼻梁擋住一部分，在臉頰側(cè)邊打出一片陰影，面上平平，眼睛卻直視中川，一動不動，謝苗覺得他的臉在發(fā)光。
李希光保持同一個姿勢，如果不是能看到人影，謝苗都要懷疑坐在旁邊的是不是她的行李箱了。
大起大落的經(jīng)歷，在心里很難過去，其實沉淀在時間里，也就幾句話的事兒。
沒有加主觀看法，就簡單敘述了一下開始和結(jié)尾，寥寥幾筆，謝苗講出來感覺自己像是個旁觀者。
分享了心事，謝苗覺得他們現(xiàn)在算得上是朋友了。
女生開始一段友誼很簡單，分享一段經(jīng)歷，可能就有了一個閨蜜，這個分享的對象不論男女。
李希光心里有了另外的想法，這個想法可能會同時解決兩個人目前的困境。
“謝苗?！彼谝淮谓兴拿帧?p> 謝苗被這乍然響起的低沉的男聲嚇了一跳，在這寂靜的深夜里，更像手機里的大提琴獨奏曲。
然后大提琴的琴弦撥了一下，“你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謝苗被這聲音牽引著，暫停思考“好啊?！?p> 大提琴好像笑了下，又是一陣天花亂墜的音符從四面八方涌進腦海：“那一起吧。”
聲音就在耳邊，謝苗暈陶陶的回答：“一起...”干嘛？？
“好。”大提琴彈完最后一個音符，收音了。
李希光終于換了個姿勢，站了起來。
謝苗的眼睛跟著他移動不明所以。
李希光蹲在謝苗的腳邊，然后和她平視，他的眼睛和剛剛看中川大廈那會兒一樣，閃閃發(fā)亮。
嘴里卻說著謝苗聽不懂的話“我可以讓你相信?！?p> 謝苗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這樣了，明明前一秒她還在享受聽覺盛宴，怎么下一秒就換話題了。
“那個，你說得一起，是指...加入你的公司？”謝苗小心翼翼的確認(rèn)。
李希光迅速回答：“是，我知道你的目標(biāo)，謝苗，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會讓你的理想慢慢步入正軌?！?p> 謝苗愣住了，她又面臨著一道選擇題。
腦海中陳可允的臉和今天面試官的聲音來回交替，最后慢慢交匯成一條線。
在半個小時之前，她還被這座城市忽略著，現(xiàn)在有人站在她的面前給了她一條路，告訴她他可以讓她的生活步入正軌，前提就是相信他。
而相信又是多么縹緲而抽象的東西。
“好啊。”謝苗認(rèn)真回視李希光，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你讓我相信你，那我就從頭開始，反正我本來也不是什么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