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她要活
“你都要死,我何必騙你。別急,還有呢,”沈明玥嫣然一笑,輕松說,“第四個,你的陪嫁丫鬟果兒,慣幫你捧鞭子那個。是我令人鞭打死了,想必這鞭子的滋味令她永世難忘了?!?p> “你好狠!”她腦中浮現(xiàn)果兒無邪的笑臉,她十三歲,還不過是個孩子,她的心抽疼。
“哦,不對,我還給你留了一個活的?!鄙蛎鳙h低頭看著她,目光流轉(zhuǎn),唇間有掩不住的笑意。沈明玥的笑如春風(fēng)拂面,但她的話卻如寒冰刺骨:“你最寵愛丫鬟的蘋兒,今年十六,該婚嫁了吧,記得你還特意給她訂了門好婚事。可惜了。我剛給她找了個新的好去處,怡紅院。倘若那男人有一天在青樓里看到這蘋兒,想想就覺得有趣呢?!彼Φ没ㄖy顫。
“他們和你無冤無仇,你在作孽!”沈明玥的話讓她窒息。
她艱難地喘了口氣,只聽沈明玥又說:“原本想晚些告訴你,現(xiàn)在看來不需要了,我肚子里也早懷上了柳青辰的骨肉,已經(jīng)三個月了。你死之后,他若是男孩,就是這府中未來的新主人。便是女孩,也是這府的嫡長女,身份比你小時候還高貴呢!哈哈哈哈!”沈明玥笑得得意又猖狂。
她抿了嘴,沒有理沈明玥,力氣好像一絲絲剝離她的身體。只有淚水,仍然不受控制流了下來。
沈明玥卻低下頭,主動貼近她,像一條黏膩的毒蛇:“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娘閨閣里她喜歡的是你爹,可惜陰差陽錯卻嫁給我爹。她自己不成不甘心,后來生了我,就處處讓我和你比較,我真是受夠了呢?!彼跉廨p佻,眉間眼底帶著不屑。
“這就是你處處和我作對的原因?”
“誰讓你比我聰明,比我漂亮,又是沈府的長房嫡女,處處壓我一頭。你從小把我喜歡的全都搶走,還漫不經(jīng)心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就連家里的人都護(hù)著你?!彼纳袂闈u漸變得惡毒,低頭咬牙切齒的看著她:“你還記得成玉嗎?”
“成玉呀…”她仰起頭,淚痕化作了笑意,想起那個身影,眼底露出些溫暖,她看沈明玥,問:“你猜如果有來生,我還會不會奪走你心愛的一切?”
“那就來生再說吧。這輩子人們只會記得你只是個賣父殺母通奸叛夫的瘋子?!标惷鳙h咬牙切齒,從她的腰間扯下了她的一半龍血菩提掛飾,將手中的火把扔向她的身邊的柴堆,扭身離開。
柴被點燃,噼啪作響。火在燃燒,吞噬一切……
這是死了吧?
熱得厲害,身體好像要被烤干一樣。她下意識想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都仿佛有千斤。難道這是地獄的烈火?蒼天無眼,也以為她是賣父求榮,通奸叛夫,要燒死她么?
不,她要活,她是被冤枉的。該下地獄的是那些壞人!她要將這熊熊的業(yè)火燒死害她的那些惡人們!
不知又過了多久,她覺出一個手掌放在自己的額前,帶著涼意,讓她覺得有些舒爽。她索性閉了眼睛,卻聽見伸手過來的那人說話了。
“還這么熱,你這庸醫(yī)靠不靠譜?三天都治不好個人,若今再不好,我把你殺了!”身邊聲音青嫩帶著幾分暴躁,有些耳熟。
她勉力睜開眼,窗外的光閃得她眼睛疼。床邊的少年身影模糊,他此刻一手摸著她的額頭,扭頭看著外面。外面依稀有幾個人。
她的眼睛漸漸適應(yīng)光線,看清了那少年的背影,他十七歲模樣,穿一身月白的衫子,頭發(fā)攏在腦頂,用銀絲發(fā)帶束著,露出了脖頸和耳朵,在他右耳后耳尖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竟然是他?!
“哥哥?!彼囂浇谐雎晛怼?p> 少年轉(zhuǎn)過頭,沖她笑了。他劍眉入鬢,一臉英氣,嘴唇微翹,還正是她哥哥。她心情激動,一下陷入大悲大喜中,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她有一個親哥哥,叫沈明瑜,長她兩歲。不過在她出嫁幾個月前出了意外,他不幸墜馬,等抬回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死了。她娘親本就病弱,因這事傷心過度,身體愈發(fā)不如從前,后來她秋天的時候也出嫁了,娘親更郁郁寡歡,在冬天又染了寒疾,傷了肺腑,后來就守著藥罐,長期臥床養(yǎng)病。
此刻,哥哥竟然還活著。一切糟糕的事還沒有發(fā)生。她的淚如斷線的珠子,流個不停。如果這是夢,她希望不要醒。
見她流淚,他慌里慌張地拿自己的袖子給她擦眼淚,柔聲安慰說:“別哭,你很快就會好的?!?p> 她激動地伸手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是溫?zé)岬?,一切是那么真實的。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手,要比她原來的手小一圈。她一怔,脫口問:“現(xiàn)在是哪年?”
他皺著眉,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她,說:“今年是庚卯年呀。妹妹,你不會燒壞了腦袋吧?”
“庚卯年,庚卯年”她喃喃自語,突然從床上坐起身來,緊緊地攥著被子邊緣,探頭看向外面。
床帳旁邊是小案幾,上面擺著成玉十歲時送她的小兔燈。案幾右側(cè)有紫云石臺的梳妝臺,上面最顯眼的地方放著她娘送她的喜鵲登梅梳妝盒,臨窗的小書案上有她爹送她的青玉寶瓶,里面插著幾根孔雀翎毛,屋子左邊古玩架子上放著她喜歡的各種玩意,月門上紗帳低垂,旁邊一個大夫模樣的人正畏畏縮縮地看過來。這是她的閨房!
她真的重生了!還回到了五年前!她死的時候,年齡二十,而現(xiàn)在是她十五歲的時候。一切可以重來。她因為激動而渾身顫抖。
沈明瑜拉著她的手,神情里是焦急關(guān)切,問:“小珠兒,你哪里不舒服了?為什么抖個不停?!?p> 她正要說話,這時月門紗帳被拉開,為首一個老婦人走了進(jìn)來,是沈府如今的掌府老太太。后面是幾個太姨娘,再后面是她的娘親和別院的幾個女人。
老太太一見到她就笑著扭頭對身邊的人說?!鞍ミ希覀兗业拿髦槎甲饋砹?。看來如慧請的這個王郎中果然有本事!”
“這是個庸醫(yī),妹妹三天都不見退燒,剛剛突然坐起來,又抖得厲害?!泵麒ふ酒饋?,口氣中帶著不滿。
那老太太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看向她哥哥,口氣嚴(yán)厲地訓(xùn)斥說:“她也及笄了,你跑到她的臥房,這成什么體統(tǒng)?說出去,我們這伯爵府倒讓人笑掉大牙了?!?p> 哥哥沈明瑜冷哼一聲,仰臉說:“這伯爵府不早就被人笑過了,也不差我一個?!?p> 他的話說得眾人變了臉色。娘親更是一臉擔(dān)憂地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