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抱了一壇子酒去找蕭患生,他見那天蕭患生出了羅府之后臉色很難看,當(dāng)時沒敢說話,等安頓好了才敢找蕭患生。
蕭悴江府里倒沒什么很別致的地方,就是此處最為雅致,安排了蕭患生住下。
等他進(jìn)了院子,能看見窗子開著,半紗落日映襯竹影,蕭患生趴在窗子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眼神迷離,沒看見他便是。
秦振悄悄地推開門進(jìn)去,想嚇蕭患生一嚇,誰知他剛走到榻前,蕭患生兀的來了一句。
“來了?”
這樣子像是知道他會來一樣。
秦振叫他反嚇了一次,不由得有些尷尬,“呃,你知道我回來?”
蕭患生淡淡的嗯了一聲,說道,“聞見味道了?!?p> 秦振怔了一怔,看向懷里抱著的酒,這才知道蕭患生早早便聞見酒的飄香了。
“喝,喝一杯嗎?”
“嗯,一起?”
“自然?!鼻卣駨淖郎先砹藘蓚€茶杯,放到榻上的小桌上,慢悠悠的斟上了兩杯酒。
蕭患生取了慢慢飲著,沒動彈也沒說話。
秦振也沒開口問,自己慢慢的吃酒。
過了好一會,蕭患生杯里的見了底,他才開口,“你和安未如是如何相識的?”
“家里介紹的,見過一次面就看上了,后來便定了親,娶她做娘子?!?p> 蕭患生枕著臂彎,輕微的歪了歪頭,“和我一樣,不過,我沒娶成她......離成親不足半月時她死了,那時我還在軍營里,每日除了打仗便是心心念念要拿出所有的家當(dāng)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娶她做我的娘子,后來我回去了,所有人都用那種可憐的眼神看著我,我這才知道她死了,瘋了一般地去她家中,看著她繡好的嫁衣又哭又笑?!?p> “患生......”
“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我當(dāng)天就回了軍營,此后七載,再沒回過京城?!?p> 蕭患生看著竹縫間灑落的一縷一縷斜暉,慢慢的訴說著,也許已經(jīng)很多年了,他再沒把這種淡淡的愁怨告訴給別人知道。
“我有時候能夢見她,”蕭患生的聲音慢慢染上了一種哭腔,“夢中簾櫳間燕子成群,海棠仍舊盈盈綻放,可我每每想要抓住她,卻發(fā)現(xiàn)所處不過山野孤墳,幽蛩韻苦。”
秦振想了想說,“可是斯人已逝,只留下生者痛苦,終生回憶著曾經(jīng)的美好,這對你是不公平的,情意就如同天際星光,早晚會流逝消失的,這你是改變不了的,不如順其自然,忘了她吧?!?p> “我也好想忘了她,明明我們認(rèn)識時間不足一年,我卻記了她七年,若我早知如此,不,若我當(dāng)初不曾看出那一眼,那時早早按耐住一顆悸動的心,也許如今我不必在夢中繼續(xù)回憶那場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時光......”蕭患生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也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她了吧?!?p> 秦振抓住他的手,“不,不是你忘不了她,是你在逃避而已,你害怕對不對?你害怕你會忘掉她,你覺得忘掉她就是背叛了她,可是不是這樣的!患生,江韻秦這么聰明的人,如果是她,她不會像你一樣的,她會選擇忘掉你,開始新的生活,開始新的感情,她只會偶爾偷偷的想起來有個人叫做蕭患生,她不會沉浸在這場情情事事中?!?p> 蕭患生愣了愣神,“我從沒說過是她......”
“可我也從來不傻!”秦振說道,“都現(xiàn)在這樣了,我怎么可能還猜不出來?”
蕭患生嗯了一聲。
秦振嘆氣,“患生,沒有人知道會什么時候遇見那個你愛的人,愛過了便是過了,從始至終,是你用情太深?!?p> “......嗯。”不知道這句話戳中了什么,蕭患生突然被一口烈酒嗆出了眼淚,然后這淚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砸在酒中。
也許是愛過了便是過了。
他想起來他在軍營中第一次夢見江韻秦。
那個時候他滿心歡喜,他告訴自己這又是江韻秦的把戲,她總這樣愛看他出丑,所以他才不會失態(tài),可漸漸的,他夢不見她了,偶爾能夢見她的時候才勾起了他心中小小的柔軟的一點。
他總是很懷念那個在高閣里輕輕吟唱的江韻秦,懷念她在夜晚輕輕剪去燭光,月下吹笙的玲瓏模樣,他寧愿沉浸在夢中,因為夢中的江韻秦總是笑,那樣眼波流轉(zhuǎn)的羞澀模樣他一直刻在心中,在夢里他可以依舊是那個不懂事的蕭患生,依舊可以無賴撒嬌,依舊可以輕輕的喊一聲“姐姐”。他不用逼著自己做那將軍,不用做一個本該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成熟的將軍,在她面前,他一直是個需要人疼的小潑皮無賴。
沉溺于回憶無非是飲鳩止渴,他都明白,只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她。
他感覺到濕潤,拿手去捂,可沒有用,眼淚順著指縫留下,任他怎么阻止都無可奈何。
他說,“秦振,我唱首曲子給你吧。”
秦振半倚著,臉上已經(jīng)有了醉意,他看著蕭患生一邊唱著小調(diào)一邊落淚,屋里燃著的香爐慢慢攢了許多浮灰,他仰頭灌了一杯酒,心想,這首曲子,恐怕是蕭患生心底最后的一絲眷念了吧。
那是蕭患生最熟悉的唱腔。
曾經(jīng)唱過它的人拿它來唱淡淡的眷戀,現(xiàn)在唱歌的人拿它來唱眷念。
秦振不知道什么時候醉倒了。
蕭患生獨自抱著酒壇子去了屋外,就著屋外的石桌坐下。
天上的上弦月歪歪的掛在空中,旁邊的云半掩住黯淡的光芒。
屋門外不知是誰放了一枚塤,蕭患生去把他握在手中,低頭細(xì)細(xì)的看著。
塤的邊邊角角有磨損的痕跡,刻著的是江韻秦親手刻的海棠。
蕭患生落著淚笑了,他仿佛看見江韻秦婷婷的站在不遠(yuǎn)處,拿著一盤笙沖他淺淺的笑。
他將塤放在嘴邊輕輕的吹了起來,依舊是最熟悉的曲調(diào)。
月色慢慢濃重,曲子吹到了結(jié)尾,就像是對故人的告白與告別,柔和的塤聲慢慢的溢出人的心底,蕭患生吹罷了曲子,將手搭在額上看向夜空。
“姐姐,今天的月亮真漂亮?!?
圖遙夙
好啦!與我們的江韻秦小姐姐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