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自千叟宴后,便一直告病不朝。
李二知道自己兒子身子過于肥胖,多半是累出問題來了,便令太監(jiān)奉旨上門慰問,并犒賞百金百帛。
送走宮里來人,李泰讓人請來顧胤及長史杜楚客。
“兩位,先有張玄素那老兒上疏彈劾本王,父皇卻遣人送來賞賜,兩位如何看待此事?”
杜楚客年已五十,但精神頗佳,加上身材偏小,看起來稍微年輕。他撫了幾下頜下半尺長須,緩緩說道:“皇上此舉,無疑他依然是偏向殿下的。至于身體不適之老者,可歸之為天寒地凍所引起即可?!?p> 顧胤有所疑慮地說道:“此次牽扯太廣,由大理寺卿劉大人親自領(lǐng)人去各坊查核。不管有無問題,只怕有心人亦會大作文章??!”
李泰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說的有心人,不無擔(dān)憂地點點頭。
“眾口鑠金,正如顧學(xué)士所言,此事確是不容小覷。殿下不如以退為進,先自行向皇上請罪?憑著皇上對殿下的喜愛,頂多是勉勵幾句,定不會多加責(zé)罰?!倍懦驼f道。
李泰卻是不愿,自行認(rèn)錯小事,眾臣如何看待才是大問題,在他們眼中落個辦事不力的印象,只怕不是件好事。
“在下倒有個建議,明日起殿下先親身下至各坊,以皇上之譽慰問身體不適之老叟,后再進宮請罪。”顧胤說道。
杜楚客頻頻點頭,說道:“此計妙也!只是外面過于寒冷,而殿下體弱,只怕……”
顧胤打斷他的話,說道:“天寒方顯誠意!若是殿下真累出病來,皇上更是不忍責(zé)罰!”
李泰聽罷,便大聲贊道:“好主意!便依顧學(xué)士所言!杜長史,且去領(lǐng)來名冊,備足禮物,本王今晚起便逐個上門!有你等大才相助,本王之幸也!若能招攬來更多良才,本王豈不如虎添翼?”
杜楚客稍加思慮,說道:“人才易得,但府中財力單薄,殿下還是得多想些子,方為良策?!?p> “杜長史所言甚是。眼下國庫空虛,父皇賞賜比起往時少了許多,多以物為主。加上天災(zāi)連連,本王封邑大幅失收減產(chǎn),確是難以為繼啊?!?p> 李泰長嘆著,聽說那方姓伙計又給父皇搞到十幾萬兩,奈何此人寧愿做高陽的教習(xí),也不愿搭理自己!
“殿下勿憂,在下一直有留意此人,他雖是拒絕殿下,卻是連太子那也不給面子。他當(dāng)著太子面狠打杜駙馬,還扭送去大理寺,此事人人皆知。但尚令人不知的是,此人連太子也打了!”
顧胤說道,此事是從舒心樓里伙計口中得知,應(yīng)該假不了。
李泰不解,這人推了自己,連太子也敢毆打,那還有后路嗎?莫非……他是父皇的人?
只聽杜長史說道:“此子行徑,不在乎兩種可能。其一為此人身負(fù)皇上所托,便毫無顧慮!至于他自絕后路,則是年輕張揚所至。另一可能則是待價而沽,試探殿下與太子的度量,再作定奪。”
“此人小小年紀(jì)豈能有如此心計?多半如長史所猜,不過是身負(fù)皇命行事囂張罷了?!鳖欂吠蝗幌肫鹨蝗?,說道:“不過殿下無須煩惱,給事中許敬宗家許大郎近日成了餐飲行會的會首,而餐飲行會由殿下所倡,其中大有文章可為。”
李泰大喜:“若能將此人收至本王麾下,學(xué)士之功甚也!”
初十七早朝,孫伏伽比往日早到了小半個時辰??諘绲奶珮O宮于冬日里特別冷,但他臉上神情輕松,看得出來內(nèi)心愉悅。
他已被李二貶成了六品寺丞,按職務(wù)今日是不能上朝,不過他此次是來復(fù)命的。方武怪力亂神一案已有了答案,他又看到了復(fù)起的希望!
隨著天色放亮,文武大臣們陸續(xù)進宮,并依次進殿。
孫伏伽依舊于殿外等宣,他看著那些國公宰相等重臣們的身影,暗自發(fā)誓一定要再次混上去,而且絕不能再給皇上擼下來!
想我孫某堂堂狀元郎,有才有才、要貌有貌,根本就不輸給任何人!自己不就是一個不察,被那方姓小子陰了一把嘛!若是自己當(dāng)初給那方東行了刑,不就可以發(fā)現(xiàn)對方不是兇手了嘛?既然排除了他的嫌犯,難道憑著自己的才智難道查不出真相來?方武、范同,你們給我等著!
終于,殿外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聲響起,孫伏伽回過神來,精神抖擻地邁了進去。
“啟稟陛下,方武怪力亂神一案已水落石出、證據(jù)確鑿!該犯現(xiàn)已畏罪潛逃,小臣不敢擅自作主,望陛下圣裁!”
孫伏伽奏畢,恭恭敬敬地伏于地上不敢起身,自己現(xiàn)已是六品小官,就得有六品小官該有的表現(xiàn)。
“據(jù)大理寺所查,高陽公主府教習(xí)方武所犯罪狀如下:其一,尋來幼女假冒仙子,怪神亂力,愚弄民心!其二,私自盜取高陽公主貼身衣物,公開叫賣,有傷風(fēng)化!其三,私自封賞商戶,盜用大唐第三至第二十封號,行為逾越!其四,私吞銀兩!其五,盜用圣上詩詞,販賣得利!其六,假冒圣上手跡,其心不軌!”
金鑾殿上李二越聽越不對勁,不就區(qū)區(qū)一場演出會嘛,怎么就有這么多事情,而且條條罪名都不輕哦。
“放屁!陛下愁著銀子的時候,沒見你姓孫的有個屁放,人家辛辛苦苦尋回銀子,你卻咬上人家了?”火爆的程咬金哪管什么金鑾殿,出列開口就罵!
“盧國公話粗理不糙,方教習(xí)為了籌款,抱病堅持搞演出會,衷心可嘉,理應(yīng)褒獎!”房玄齡也站了出來。
孫伏伽很是不安,自己都將程處弼假扮天蓬元帥一事剔除了,程兄弟金這老匹夫為何如此暴怒?
他眼珠一轉(zhuǎn),說道:“有功歸有功,豈能因有功而亂社稷?若是人人皆有此意,只怕大唐江山危已!借著百姓對神鬼敬畏之心,以達(dá)到其目的,居心叵測也!請陛下為了社稷著想,加以重治!”
李二看了看下面,問道:“吳王何在?”
“兒臣在!”李恪懶洋洋在站了出來。
“孫卿所奏是否屬實?”
“孫寺丞所奏之事件件屬實!此人可恨之極啊,并非兒臣搬弄事非,此人當(dāng)日于趙國公別院就曾對兒臣大打出手,連帶八個侍衛(wèi)都不是他對手,害得兒臣遍體鱗傷、傷痕累累,可見其對皇家并無半點敬畏之心!該治其罪!”
李恪此言一出,眾人皆默。這個吳王怎么回事,自己以多欺少還打不贏人家,還好意思說?
兒子在外打架,打輸了要找老子告狀并非不行,你私下找皇上說就行了嘛!這等丑事也敢拿到朝堂來說,也不怕丟人!
唯有孫伏伽暗自偷笑,有了吳王佐證,看你小子往哪逃!
李二拍案大怒,喝道:“可知此人逃往何處?令大理寺、雍州府全力緝拿歸案!”
孫伏伽伏地奏道:“此人已逃進高陽公主府中,微臣不敢擅自主張?!?p> 魏征與方武有過交道,還過此子贏了一千兩。他顫悠悠地站了出來,奏道:“此事有吳王、孫寺丞相互佐證,想必不會有偏差。但念在此人所作所為均是為了給朝廷籌銀、且收治流民有功,或許其中另有誤會,臣以為應(yīng)給予他殿上自陳的機會?!?p> “臣附議!陛下萬萬不可寒了衷心為國之士的心!”一個魁梧的身形站了出來,卻是鄂國公尉遲恭!
眾人紛紛不解,程咬金為兒子的仇人強出頭本來就不大對頭,竟然連一直幾乎透明、完全沒有存在感的鄂國公居然也出聲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反正一時半會也弄不清什么情況,一些與尉遲恭等人交情不差的官員,也就出列表示贊同。
李二見狀,不耐煩地喝道:“令左武衛(wèi)即刻前往高陽府,抓拿方武歸案,明日朝堂再議!”
御前太監(jiān)鄧先看得仔細(xì),唱道:“眾臣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臣懇請陛下重治此人!此人敢于大庭廣眾之下毆打吳王,有損天威,不得不治!”
眾人一看,左庶子張玄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見到皇上都不高興了嘛,這老東家怎么又提?
李二頓時惱怒地喝道:“準(zhǔn)!明日一同問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