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呢?”
教導主任一臉黑線地望著跌坐在地姿勢不雅的秦小椋,深覺這個學生帶來的恐怕不是什么能夠令他感到開懷的消息。
“李老師,我們班有人丟東西了!”
秦小椋一見教導主任終于露面,顧不得還在隱隱作痛的尾椎骨,急切道。
“丟東西了?這事你找我干嘛,不是早跟你們說把值錢的東西都帶回家去了嗎?這都是這周的第幾次了,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教導主任煩躁地撓了撓他那目光所及已經(jīng)分外稀疏的毛發(fā),看來也是對最近接二連三綿延不絕的盜竊事件頭痛不已。
不同的是,他好像更頭痛失竊的那一方為什么不把東西帶回家去,而不是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包天敢在校園里犯下數(shù)起事件就是了。
在教導主任看來,他又不是警察,像這種東西一天到晚有事沒事的都跑來找他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與生命,剛才在聽到敲門聲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有預感了才裝聽不見的,沒想到最后還是被秦小椋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嚎一摔給驚了出來。
額,聽他這意思是不打算管?
這可不行!
“求您了,那個筆盒對封戩來說好像真的很重要的樣子!”
“求求您了!”
“求求您了!”
“……”
終于受不了秦小椋仿佛機關(guān)槍一樣的語速和頻率,教導主任煩躁的揮了揮手,敷衍道: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去查看一下監(jiān)控,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就好!”
“真的嗎?!太謝謝您了!??!”
秦小椋頓時喜出望外。開心的不住向教導主任道謝。
可單純到已經(jīng)有點傻的秦小椋卻從來沒有想到,如果教室里真的有安裝正常運作的監(jiān)控的話,為什么都發(fā)生了這么多起顯而易見的盜竊事件卻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所謂犯人的任何蛛絲馬跡?
說到底,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有時候老師對學生也是會敷衍了事的——甚至是隨口就來的胡說八道。
——————————————————————————————————————————————
回到教室,秦小椋離開前是什么樣,現(xiàn)在就還是什么樣,中午的大課間休息時間比較長,女生們依然圍在封戩身邊七嘴八舌的安慰著,而正中央的封戩倆色也越來越難看。
“封戩!”
秦小椋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剛剛從教導主任那里得知的所謂‘好消息’分享給封戩。
封戩聞聲抬頭,只見秦小椋一臉開心的表情朝著自己這邊跑過來,邊跑還邊說著:
“別擔心,你的筆盒一定能夠找回來的,剛剛我去找教導主任李老師,他跟我說的!”
看吧,空洞的安慰是沒有用的,實際行動才更有效!
秦小椋這么想著,頓時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班上的其他女生包括章朝暉都未能完成的壯舉,又驕傲又自豪。
然而,在很久之后的未來,上大學的秦小椋在心理課上聽到了這樣一個理論,像是小孩或是性格急躁的大人一般很難克制和準確消解自己的負面情緒,并且往往會將這種負面的情緒施加到錯誤的方向——哪怕這并非是他們的本意。
就好比是此時的封戩,秦小椋臉上開心并且如釋重負的笑容就像刺一樣扎在他的眼睛里,怎么看怎么扎眼,無端燃燒起了他心中一種名為焦躁的火苗,并且還愈燃愈烈,這種情緒的發(fā)酵快速到僅僅短短的幾秒就徹底地爆發(fā)了:
“關(guān)你屁事啊?。?!”
表情是不耐煩的,聲音是冷漠而惱怒的,身體各處精細到每一根頭發(fā)絲都散發(fā)著焦躁的味道,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從此刻起,秦小椋終明白,他再也不是秦小椋在三年級以前認識的那一個。
秦小椋愣了。
周圍似乎隱隱約約有幾不可聞的哄笑聲綿延不絕的傳來,但這一切在秦小椋聽來就好像是蚊子嗡鳴一般嘈雜無序,因為此時她已經(jīng)看不到面前的封戩一臉的不耐煩或是周圍女生嘲諷的表情,也聽不清他們是在嫌棄自己還是在夸贊自己。
她此刻只有一種感覺、
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間就失去了溫度,逆行在身體里帶來難以忍受的疼痛,臉也紅得發(fā)燙——不過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窘迫。
原來是自己自以為是自作多情,或許即使筆盒找得到,如果找到的那個人是自己也不會值得開心。
秦小椋已經(jīng)忘了那之后,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聽完了下午的課然后又是怎樣回到家的,唯一記得的,只有封戩那句鋒利如刀刃的話以及木刺扎在手掌上的鉆心疼痛。
原來實際行動,有時候不一定比好聽話有用——因為好聽話至少不會被討厭。
————————————————————————————————————
那之后秦小椋變得完全沉默了下來,跟別人說話時就好像是受驚的小鹿一樣聲音囁喏,而質(zhì)疑仍在繼續(xù),已經(jīng)從‘唱歌沒有聲音’、‘漢字寫得難看’上升到了‘明明數(shù)學學得那么差語文和英語成績卻很高恐怕是作弊得來的’。
俗話說得好,童言無忌最傷人,在那個所謂‘校園欺凌‘的名詞尚未現(xiàn)世之前的時候,秦小椋度過了小學生涯中最難捱的一段時光。
被老師批評被同學嘲笑不知不覺已經(jīng)變成了家常便飯,被孤立在整個班級體系之外更是已經(jīng)成為大家和秦小椋自己都心照不宣也司空見慣的事情。
有時在自由活動的體育課上,秦小椋坐在操場的角落遙遙遠望教學樓樓頂天臺上飄揚而下的彩帶,不禁會想象如果自己有朝一日在那里一躍而下并將自己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都寫在紙上飄滿校園的各處,老師和同學們會是怎么樣的表情呢?
恐慌的,厭惡的,同情的,還是……懷有歉意的?
當然,這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想想而已,自從偏科后就日益嚴厲起來的秦爸秦媽每每在秦小椋入睡后在客廳里發(fā)出一聲又一聲焦急又無奈的嘆息都讓裹著被子靠坐在門上的秦小椋鼻酸又委屈,親戚們有的擔心有的輕視但更多的是失望到像是放棄的目光讓秦小椋覺得如坐針氈……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漸漸變得慫了起來,反之也慫到不敢逃避、只能咬牙在現(xiàn)實的泥潭里掙扎。
直到有一天被徹底吞沒,亦或是從中逃離。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又過了一個半學期,新?lián)Q的數(shù)學老師堅定地認為秦小椋的數(shù)學不好是因為沒有人幫助她營造一個良好的學習數(shù)學的環(huán)境,于是點名道姓地指定了班上的一個數(shù)學學霸做了秦小椋的同桌。
是封戩。
與三年級的那次不同,這次封戩一臉不爽地搬著東西做到了秦小椋的旁邊,還沒等她開口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你可別拖我后腿啊!”
秦小椋默然,就此開始一言不發(fā)地接受來自封戩和前后左右同學們的集體嫌棄與嘲諷,如果實在是說的過分了,女生的話秦小椋就離她遠一點,男生的話秦小椋也不會說話——擼起袖子干一架就是了。
然后有一天,秦小椋終于忍受不了的時候,跟封戩打了一個賭:
如果這次期末考試她數(shù)學考到80分以上,就離開這個班!
這個賭注源于秦小椋所在學校的一個傳統(tǒng),每到六年級就要從各班中抽取學生組成一個新的班級,不過這個一般都是強制性的,很少有學生樂意在小學生涯的最后一年里與相處了整整五年的同學們分開。
秦小椋也是如此,雖然有很多不愉快的記憶,但在這個班里也有很多快樂的瞬間存在??墒遣粻庰z頭爭口氣,秦小椋清楚地知道,如果這個賭注沒有完成的話,自己在接下來的一年里將會被輕視到何種地步。
只能努力。
因為如果自己真的做到了,或許就能得到大家的認可,留下來,做回最初的那個自己。
秦小椋這么想著,可當她真正將卷面成績88的數(shù)學試卷拿在手里的時候,卻受到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傷害。
封戩說:“你做到了,所以賭注成立?!?p> “離開這個班吧~”
周圍的同學們也如此起哄著。
不要流淚,敵人會笑;不要低頭,王冠會掉。秦小椋咬著牙不斷地在心里默念她曾經(jīng)從某一本言情小說上謄寫下來的話,以最后的尊嚴和倔強在班主任問起誰自愿去新班級的時候高高地昂起了頭舉起了手:
“我自愿分班?!?p> 在周圍同學或不可置信或覺得沒勁的目光下,秦小椋以兩年以來最洪亮的聲音說道。
再見了。
這個承載著一切的五年一班。
再見了。
封戩。
——————————————————————————————
那一年,或者說有史以來,秦小椋成為了唯一一個自愿分班的學生。
面帶微笑,眼泛淚光。
瀾瀾一葉舟
從火車上下來,凌晨更文的感覺真的倍兒爽哦呵呵呵(已壞掉) 明天大概也許可能也是這個點(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