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魔鬼在人間
我看完這個詭異的故事頓覺后背一層冷汗,那些殺死自己親生骨肉的人臉上露出的沒有痛惜,而是發(fā)自肺腑的猙獰喜悅的笑容,神明在一開始是圣光普照高深莫測,臉上帶著悲憫眾生的神色,而在魔鬼被驅(qū)散的那一刻,面上的笑容居然與那些瘋狂的百姓如出一轍。
我艱難地吞咽一口吐沫,從這個有些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故事中回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身后站著一人,看身形除了燕雙飛還能有誰。我轉(zhuǎn)身,她笑盈盈地看著我,一手拿著根細(xì)長煙槍,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膀:“看的這么入迷,是被這畫中內(nèi)容震撼到了嗎?”
她完全無視我的態(tài)度,很親昵的將身子靠了過來,將下巴搭在我肩頭,空著的那只手從身后繞到前方來,指著那畫說道:“你看,神祗也沒有比魔鬼多高尚?!?p> 燕雙飛冷笑一聲,很明顯的對畫中最后的結(jié)局嗤之以鼻。我朝左側(cè)邁出一步,拉開了與她的距離,道:“地獄里空空蕩蕩,魔鬼都在人間?!彼θ菀粶?,轉(zhuǎn)而換上一層面具式的敷衍笑意:“這種說法,倒有十分的道理?!?p> 她莞爾一笑,想起了什么,往旁邊的椅子上隨意一坐,問道:“你今日提到的那人,可是與我有幾分相像?”
這話題轉(zhuǎn)的有些快,我應(yīng)了一聲,看她面上并無波瀾,似是老友間隨意聊天恰好說到了一樣。
“苑主大人可是回紇人?”我試探性的問道,想到這人此刻心情看上去還不錯,對我也有些許曖昧可見不是拿我當(dāng)敵人,問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問題該是無大礙。
燕雙飛倚著扶手,神情有些慵懶:“不記得了呢,從來無人關(guān)心我的身世,你倒是頭一個,有趣?!?p> 我見她不像是撒謊,也索性恃寵而驕豁出去了,繼續(xù)說道:“請恕在下大不敬,在下的一位失散多年的朋友和苑主大人有七八分相像,所以才忍不住詢問。”
她該是看我面露真誠,也不像撒謊,疑惑地“哦”了一聲,又笑了:“我遇到過示好的男人無數(shù),小公子的說法雖說不怎么新鮮,卻竟也令人心動呢?!?p> 我干笑迎合,心里抖落一身雞皮疙瘩,這個女人若是蕾絲邊我可不是,這種紅果果的勾引的話若是男人聽了怕是無力抵擋,讓我一聽可真是生出生理不適。但是目前這個打扮這個身份又是最好的偽裝,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我略有尷尬地輕咳一聲,將目光移向搖曳燭火,墻上映出燕雙飛斜倚輕靠的身姿,長長發(fā)絲曳地,側(cè)臉的輪廓但是看影子就覺得美輪美奐。突然她抬起一只手食指勾了勾,輕笑出聲,“小公子倒是奇怪的緊,不關(guān)心自己的處境,很是氣定神閑呢,”見我轉(zhuǎn)過身來,繼而慢悠悠道,“救兵在半途中早被截下,既進(jìn)了南風(fēng)別苑,就由不得自己了?!?p> 我狀似無奈的一攤手:“我對做孌童男寵什么的不感興趣,之所以來風(fēng)城是為了苑主大人?!?p> 燕雙飛爽朗一笑,意味不明地看著我:“你倒是誠實(shí),什么都敢說,那你不妨說說理由,說不定我心情好有可能會成全你。”
我拱手道:“理由方才已經(jīng)說了,在下是尋友而來,那位朋友于我有非同尋常的意義,這世上若是還有一絲尋她的機(jī)會都不會錯過?!?p> 聽我這么一說,燕雙飛似有動容,表露的痕跡卻也不怎么明顯。她起身步步生蓮,至我身前,用煙槍的另一端抬起我的下巴:“這番情深意切,難不成是心上人?那女子也算是有福氣?!?p> 我搖了搖頭:“是親人,她曾在我孤苦無依時給了我不遜于母愛的溫暖,在我陷入絕境之時,毫不猶豫將我推向光明,自己跌入黑暗,她是世上最單純美好的所在?!?p> 燕雙飛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良久,她微微一笑,很是傾城:“我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故事了,今日算你走運(yùn),若是昔日我可不一定有耐性聽,”她一揮手,“罷了,我乏了,等那些孩子都醒了,會有人帶你們?nèi)ゾ铀??!?p> 我看著她的背影依然婀娜,腦后銀色發(fā)釵上的流蘇隨著腳步輕輕晃動。我見她方才一手扶額,柳眉微蹙,看來確實(shí)有些疲憊。
燕雙飛離開沒多久,地上的孩子接連轉(zhuǎn)醒,有兩個年齡小的看到陌生的環(huán)境有些發(fā)怵,嚎啕大哭了起來,其他孩子怯生生無所適從。我趕緊上前連抱帶哄,倆熊孩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幾名青衣使才姍姍來遲,將我們帶去各自的廂房。
我認(rèn)床認(rèn)得厲害,換了地方一般頭一個晚上都睡得不好,我枕著雙臂數(shù)了九千來只綿羊依然毫無睡意。一偏頭,月亮露了半截身子,另外半截隱藏在黑暗中,算算日子,離下一次月圓日不遠(yuǎn)了,我若是不找葉洵拿解藥,怕是熬不過去。
正在苦于對策,聽見屋外似有動靜。我一個鯉魚打挺,凝神聽外面的聲音。好奇心作祟,聽了半晌沒聽出什么名堂,好像是摔東西的聲響,夾雜了一兩聲叫喊就突然戛然而止。
穿上鞋,將外衫隨意一披,我還是決定循著聲音的來源去瞧瞧。
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視野分外清晰。與我相鄰房間房門緊閉,能聽見細(xì)微的呼吸聲和鼾聲,也是,后半夜人困馬乏也就夜貓子醒著。我憑著感覺記憶往前走,走了差不多十來分鐘,就見方才待過的大殿另一側(cè)的屋中有亮光。越往那處靠近,我能感覺胸腔里心臟的跳動清晰有節(jié)奏,有“嗚嗚”的哭聲傳來,在夜里聽來確實(shí)瘆得慌。
我時刻留意四周,一邊向亮光處接近。又聽到一聲悶響,是什么東西摔倒在地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噼啪瓷器摔裂的聲響。一名粉衣使倉惶從里面跑了出來,并沒有留意到墻邊陰影處的我,我卻能將她臉上的驚慌瞧得一清二楚。
屋內(nèi)又陷入了片刻的寧靜。
房門大敞,我跨過門檻進(jìn)去,見一個人抱著頭蹲坐在正中央,青絲凌亂,露出的晶瑩雪白的玉足微微顫抖,聽見動靜,她從披散的頭發(fā)中露出一只眼睛,里面全然沒有了幾個時辰前的驕傲自信,剩下的全是恐懼。我雖說被那經(jīng)典女鬼出場的一幕著實(shí)嚇了一跳,卻也立馬認(rèn)出了她,是燕雙飛。
她看到我之后整個身子開始劇烈顫抖,仿佛此刻我比她更駭人。她蹭著往后挪動,一邊搖著頭,哆哆嗦嗦說著:“不要過來,不要來找我,我沒有對不起你!不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