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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觴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入宮獻祭

玉之觴 宣嬌 3068 2019-05-04 20:13:13

  申生自被晉詭諸譴到曲沃后,日日操練軍隊,修筑城防,對外嚴防戎人的偷襲,對內(nèi)則安撫民眾,獎勵農(nóng)耕,一時曲沃城兵強民富,周圍的戎狄部落不敢有覬覦之心。加上申生素有賢名在外,常有戎狄部落千里迢迢送了貢品來朝見的。申生將貢品一部分收入府庫或分發(fā)給手下將士,一部分差人送到絳城去,讓贊親自負責押送。

  贊將貢品押去絳城后回來曲沃,向申生復命,申生問起絳城近況如何,贊突然紅了眼眶,拿袖子拭起淚來,申生詫異道:“你這是何故?”

  贊哽咽道:“世子,只怕大難即將臨頭,請還早做準備為好。”

  “這是怎么說?”

  “小的遵世子之命,將貢品送到絳都,進了宮,卻連晉候的面都沒有見到,只出來一個內(nèi)務司的小臣說,如今一切都由東關五和梁五兩位大人掌管,讓小的把東西放下即可,兩位大人自會向晉候稟報。小的出得宮去,想去拜會一下里克和士蒍,兩人卻均稱病不出,連狐舅爺也說是外出了,幾日內(nèi)不得歸來。小人只得回客棧,本想改日再去拜訪,路上碰到世子的舊友先友,小的正想上去請安,不想他卻急急地調(diào)轉(zhuǎn)了馬車,改道而去,顯然是欲避開小的,小的這才想起前番吃的閉門羹,只怕他們都是故意為之,小的索性也不等了,直接趕回了曲沃,向世子稟報?!?p>  申生嘆道:“我不過離開都城兩年,人心向背竟如此之快,也罷,朝局中人都是見風使舵慣的,你也無須怨天尤人,只是委屈了你,這些日子來四處奔走?!?p>  “小的辛苦一點何足掛齒,小的是擔心世子的安危,風雨將來之時,螻蟻尚且遷居以避禍,世子難道還要等待禍從天降,坐以待斃嗎?世子你看看這是什么?!?p>  贊從衣袖中拿出一卷羊皮紙,遞給申生,申生打開來看,見是一首小詩,字跡雖然潦草,似是倉促寫成,但依然可讀無誤,“曲沃厥顯,與日爭輝,天陟晦暗,未堪多難?!?p>  申生臉上微微變色,問:“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小的回客棧時,一個不相識的漢子塞給我的,我還沒來得及問,那人便匆匆走了,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語?!?p>  見申生盯著那首詩發(fā)呆,贊道:“不論送信的人是誰,想來總是對世子的警示之意,可見絳城中早已流言四起,盡是對世子的誹謗中傷之語,世子還需及早應對才好?!?p>  申生默然半晌,又問:“可打探到君父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聽說晉候十分寵信驪姬姐妹倆,尤其對驪夫人言聽計從,就連市井上的販夫走卒之流都說國君位遲早是要給奚齊的。”

  申生一臉倦怠之意,揮手道:“罷了,我知道了,你勞累多日,先回去歇著吧。”

  贊退下后,申生在房中獨坐半日,最后將那張羊皮紙收在箱篋中,還是如往常一般行事。

  這日申生正在房中教小公孫寫字,下人來報說絳城有人來傳晉候的書信。申生忙出來接令,內(nèi)侍傳令稱晉候近日總夢見申生的亡母齊姜,晉候恐其在地下不安,讓申生祭祀亡母后,帶著祭品到絳城來復命,父子之間多時不見,也可趁此敘些舊事。

  那內(nèi)侍宣完詔令后,讓申生及早動身,別的也不多言,便告辭而出。申生心下感嘆一番,拿著帛書回房去見隗姒。

  隗姒見了帛書心中喜悅,道:“晉候冷落了你這么長時間,如今又念起你來,必是齊姜夫人地下有知,冥冥中愛護于你,所以才會托夢給晉候?!?p>  申生點頭道:“亡母去世多年,君父還能念及著她,可見君父對母親確實是有真情的,僅此一點,足可令母親在九泉下感到欣慰了?!?p>  申生遂讓隗姒打點好行李物品,準備第二日就動身。申生又將小公孫叫過來,囑咐他自已不在時候好生念書習武,然后又去軍中交待了諸將領,將駐城守關事宜安排妥當了,申生回府沭浴更衣,第二日一早去太廟祭祀亡母齊姜。

  申生讓人宰了一頭牛,將祭肉和酒供奉于母親靈前,又燒了香,禱告一番,庖人將祭肉拿下去烤熟,切成肉干條,包裹好了交于申生。申生走出太廟,家臣猛足已備了車馬等在門口,申生讓贊留下料理府中事務,讓猛足和自己同去絳城。

  申生正欲登車,猛足扶住車轅對申生小聲道:“世子,老臣昨日想了一夜,總覺得晉候這封信來得蹊蹺,先夫人亡故這么久,晉候眼下又有新寵無數(shù),何以會無故念起舊人來?穩(wěn)妥起見,世子還是留在曲沃,讓老臣帶著祭物去吧?!?p>  “伯父多慮了,君父有心讓我進宮會面,是不忘父子親情之意,我豈可反而猜忌于他,傷了君父的感情?!?p>  猛足只得嘆一口氣,上馬駕車而去。申生一行馬不停歇,趕了兩日,距離宮城還有四、五里地的光景,便見一隊儀仗已在道旁候著。

  為首的一人見了申生的馬車,上來行禮。申生走下車來,見來人是內(nèi)侍總管東關五,便道:“有勞總管親自相迎,君父可一切安好?”

  東關五道:“主公沒想到世子這么快就到了,這幾日還在長庲臺游玩,大約明、后日也就回來了。主公吩咐小臣,若世子來了就請入太廟暫歇,待主公回來后再行召見?!?p>  東關五請申生坐上世子規(guī)格的輦車,吩咐申生的隨從和馬匹等先到館驛住著。這里一眾宮仆婢女,浩浩蕩蕩地跟著世子的輦車來到太廟,東關五將申生先安置在太廟旁的青陽閣,吩咐左右宮人好生服侍著,然后告辭退下。

  申生在青陽閣等了兩日,猶不見晉候回宮,便想出去走動走動,拜訪一下舊友,不想走到太廟門口,被幾個執(zhí)戟的衛(wèi)士攔住,那衛(wèi)士自稱奉了晉候之命,嚴禁所有人等出入,待晉候回宮后自會放行。

  申生只得回到住處,再看左右人等,無一是自己相熟之人,便叫過一個內(nèi)侍來詢問,那內(nèi)侍只說自己是從館驛里調(diào)譴過來使喚的,別的一無所知,申生始覺此事頗有蹊蹺。

  申生心中悒悒不樂,這日用過晚膳后,隨意在太廟中散步,不經(jīng)意走到后面的配殿中來,諾大的殿堂只在門口燃著一盞長明燈,燈火搖曳,將長案上的牌位和簾幕后的欞床照得影影憧憧,似無數(shù)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潛伏在陰影中,窺視著外面的一切,伺機而動。

  申生也不知供案上供的是何人的靈位,從案幾上拿過一支香,在燭臺上點了,深深做了一揖,將香插在靈位前的香爐中。申生一抬頭,見那牌位上依稀刻寫的是‘先妣衛(wèi)姬茂儀孺人之位’,這才知是衛(wèi)姬的靈位。

  申生忽然生出無限惆悵來,就聽帷帳后面?zhèn)鱽硪宦暽钌畹膰@息,申生一驚,喝道:“是什么人在那里?”

  只見帷帳后面慢慢現(xiàn)出一個黑影來,身形飄忽,似是鬼魅一般,到了亮處,申生才看清原來是個婦人,裝束到還齊整,只是衣袍束帶都已陳舊不堪,更兼滿頭白發(fā),形容枯瘦,與那鬼魅也相差無幾,申生定睛細看,才認出此人正是芮姬。

  申生吃驚道:“芮夫人怎么會在此地?”

  芮姬手中秉著盞燭臺,將大殿四周的油燈一盞一盞全部點燃了,才轉(zhuǎn)過身悠悠地道:“原以為老身在此獨守亡魂,孤老一生,今生不會再見到外人,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世子,不知道老身是該歡喜,還是傷悲?!?p>  申生便將晉候令自己祭祀亡母,并帶祭肉前來覲見一事說了,又道:“君父不過這幾日就要回來的,兒臣在這里等待些日子罷了?!?p>  芮姬冷笑道:“老身已是腐朽不堪,半截入土之人,在這里終老一生也罷了,可惜世子一世賢名,俊郎英才,也被困滯在此處,不日這大殿里又將多一個亡魂孤鬼,真是可憐可嘆?!?p>  申生不悅道:“夫人何出此言?”

  “晉候在長庲臺已半月有余,終日歡飲達旦,何以會突然想到你的母親,再者他既急著將你召來,又為何自己遲遲不歸,卻將你禁閉在此處,只怕真正要你進宮的另有其人?!?p>  “夫人的意思是有人假傳君父的詔令,將兒臣騙進宮來,他們的目的又何在呢?”

  “你雖然是晉候的長子,又是世子,但你平日少為自己謀劃,你的母親去世多年,長姐又遠嫁他國,宮中無人扶持,你的世子之位被人覬覦久矣,敢問世子如何保全你的地位呢?”

  “兒臣向來對父盡孝,對君盡忠,對國盡義,無一日不勤勉從事,兒臣自認問心無愧。”

  芮姬指著長案上的靈位冷笑道:“這些晉詭諸的姬妾們,哪一個不是對晉詭諸忠心不二的,十幾歲就進宮,服侍晉詭諸少則數(shù)月,多則幾十余年,卻都遭驪姬的毒手,早早地成了這里的亡魂,試問那正坐在后宮神氣頤指的姐妹倆,她們的忠心又有多少,是對君盡了忠,還是對國盡了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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