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墮荷(中)
三人要了三樓的一個雅間,剛要進屋,隔壁便沖出一人,口中念念道:“凈遠兄,我就知道你不會應(yīng)我,今日我便去秋府提親!”
秋凈遠從屋里追了出來,“你這是做什么,莫要莽撞??!”
“哪能不急啊,一見傾心啊,一見傾心凈遠兄你能理解嗎?那種心情得不到簡直是一種煎熬啊!我……”王晨高說到這,正巧看到了正要進雅間的秋凈蓮身后的秋凈蘭。他愣了愣,咽了咽口水,艱難地將眼神移到了最前面的秋凈荷身上。
“凈荷娘子,我們這是何等的緣分?。 蓖醭扛吣抗庵敝钡尼斣诹饲飪艉缮砩?,讓秋凈荷的臉騰地一下便紅了起來。
秋凈蘭看著這一幕竟下意識地感覺有些惡心,她蹙著眉,低聲對前面的秋凈蓮說道:“二姊,我先進屋去了?!闭f罷便率先進了雅間。
秋凈蓮看著秋凈荷通紅的面頰,笑道:“大姊,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凈蓮覺得,您應(yīng)該跟他談?wù)劇N覀兒貌蝗菀壮鲩T一次,卻半日光景就兩次遇到這位王郎君。王郎君又是如此的情深,此等機緣,甚是難得啊!”
秋凈荷簡直就要點頭應(yīng)允,卻覺得此刻必須矜持,生生忍了下來?!斑@…不太好吧?”
“凈荷娘子,在下自出生便是個急性子。長這么大,也沒遇到一個自己心儀的娘子,一直潔身自好,就等著有一天遇到自己心儀的女子,便只忠于她一人,與她共度一生。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說句唐突的話,在下恨不得今日便去提親,明日便將娘子娶進門供起來!”王晨高一副迫切的樣子懇求著。
屋內(nèi)的秋凈蘭簡直要吐了,真真受不了這等登徒浪子的行徑!她走到床邊將窗子打開,努力呼吸窗外的新鮮空氣。今天真是出門沒看黃歷,就應(yīng)該老老實實待在院子里別出來!也不知道此刻四兄去了哪里,若是四兄在,以他的脾氣,早把這個登徒子打飛出去了!
秋凈荷聽著王晨高的情話,一個想法突然閃過腦海。他這么急,有這么優(yōu)秀有錢,若是能在這十幾日內(nèi)將自己娶進門,她不就先秋凈蓮一步出嫁了?!自己已經(jīng)十九歲了,比秋凈遠還要大一個月,挑挑揀揀到現(xiàn)在還沒成婚,眼看著年近十七的秋凈蓮都要先她一步嫁人,她能不著急嗎?!若是王晨高如此深情,她何不順水推舟?何況是瑯琊王家,雖說不參與朝堂政事,可在江湖上,那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乃拇笫㈤T之首??!看看以后誰還敢說她妹妹都嫁了她還嫁不出去這種屁話!
秋凈遠抿了抿唇,試探的問道:“要不…凈荷阿姊就跟他說說?這王晨高我知道,性子又急又直,人倒是不壞,家境也…您看……”他故意將話說的模模糊糊,試圖蒙混秋凈荷。
秋凈蓮招呼身后的小薊,“去,再去開一間雅間?!闭f罷轉(zhuǎn)過頭來對秋凈荷說道:“大姊,好人錯過了,可就不好再遇。我入了宮,就再也出不來了,后宮可不只有我一個嬪妃,往后的日子還不知有多艱難。比起被父母親指婚或是入宮為妃,嫁給一個見都沒見過的人過一輩子,還是這樣保險又可心兒,您說是嗎?”
秋凈荷咬了咬牙,見樓下掌柜已經(jīng)招呼伙計上樓,開了雅間,便順水推舟道:“那就說一小會兒吧。”
王晨高頓時心花怒放的說道:“好!”
秋凈蘭猛然回頭,想要制止這場鬧劇。這叫什么事兒,閨閣女子與陌生男子單獨共處一室,若是傳出去,大姊以后還做不做人?秋府的臉面又往哪里放?
可她剛要起身說話,便被秋凈蓮按住,使眼色讓她莫要出聲。秋凈蘭不明所以,卻不敢再冒然多言,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大姊與那登徒子出了雅間的門。
秋凈荷和王晨高兩個人便誰都沒帶隨從,就這么進了雅間。
秋凈荷對秋凈遠使了個眼色,秋凈遠回首看了看大薊,大薊立刻心領(lǐng)神會,招呼伙計走到僻靜處,說道:“我們家女郎最喜歡這個熏香,你知道的,女孩子嘛,都是羞澀的,都喜歡在情郎面前更香噴噴些,你去將這個香薰倒在香薰爐里頭送進去,然后就別打擾人家了,知道了嗎?”說罷塞給他一兜碎銀子。
伙計一副老手的樣子笑著點點頭道:“這個您放心,小的在這做伙計這么多年,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您放心,將香爐放屋里小的就出來,還會將屋里屋外的門門窗窗都關(guān)上,保證打擾不到他們二位。”
大薊和伙計會心一笑,伙計便眼明手快的將香薰放到香爐里,敲了門進了屋。將香薰放在內(nèi)室的桌案上,便合上了屋里大大小小的窗戶,又關(guān)上了內(nèi)間和外間的兩扇門,咯咯竊笑著接著忙自己的去了。
秋凈荷看著關(guān)緊的門窗,有些擔(dān)憂的問道:“這…不太好吧?”
王晨高柔聲說道:“人家也是為了保護你的名節(jié),你我在這說話,要是被別人看去聽去,那還了得?”
秋凈荷羞澀的垂下頭,心里卻愈發(fā)高興,覺得面前的王晨高體貼入微,又覺得今日二人的相遇仿佛上天注定,讓她快速嫁入豪門,不會低人一等。
秋凈蓮帶著秋凈蘭吃飽喝足了,也沒見秋凈荷回來。秋凈蘭有些擔(dān)心,便問道:“二姊,大姊怎么還不回來?”
秋凈蓮垂著眸輕聲道:“你還小,不懂。人家談婚論嫁呢,哪那么簡單?”
秋凈蘭不解的蹙著眉,“這…談婚論嫁…今日才認識…況且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
“凈蘭,你還小呢,不懂這些情愛之事?!鼻飪羯徑忉屩?p> 說是解釋,卻越說越有些露骨。秋凈蘭今年已經(jīng)十五歲,雖然對男女之事還不太懂,但大致上多少也是知曉一二。這男女剛剛相識,便單獨共處一室,成何體統(tǒng)?
秋凈蓮見她一副要管這件事情的樣子,便放下茶碗,慢悠悠的說道:“凈蘭,我知道你看不慣他們?nèi)绱俗鳛椋瑧?yīng)該也不認同我剛剛促成他們這樣。可大姊的性子別人不清楚,你還不知道?她一向心高,如今我要先她一步,她心里必定著急萬分。我只不過是順著她的心意來罷了,大姊若是自己不愿,你我誰能左右得了她?我若是不順著她,像你剛剛似的,想必又是一番斥責(zé)。凈蘭,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不過,你倒是也不小了,別人家的女兒家,十五歲也早就定親了,有的嫁人早的,也都有了孩子了。你我姊妹,都是因為大姊一直未嫁,才等到現(xiàn)在的,我是有了皇家,你也要想想你的事了?!?p> 秋凈蘭看了看秋凈蓮,垂首道:“二姊說的也許有道理吧,我確實不懂。不過婚姻之事,我不上心?!?p> 秋凈蓮失笑道:“難道你想跟冷姨娘一樣,吃齋念佛了?凈蘭,你才多大啊,大好的青春,不是用來供奉佛祖的,佛祖都不會忍心的?!?p> 秋凈蘭淡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聽天由命吧?!狈凑粫翊箧⒛菢踊奶啤?p> 秋凈蓮看了看窗外,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p> 秋凈蘭想了想,說道:“那誰去叫大姊?”
“叫她作甚?她有那王郎君呢?!鼻飪羯徴f道。
秋凈蘭張大了嘴巴,“難道我們先走,留他們繼續(xù)獨處?!”
秋凈蓮攤了攤手,“大姊的性子你了解,若是她不愿意,誰能強迫得了她?我是不敢去叫,我都怕她打我!你要是敢去,你去吧。我看她未必搭理你,反倒會記恨你。若是相處的不好,大姊早就出來了,還用等著你去叫?”
“可是……”秋凈蘭覺得今日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不是一個單純的她可以理解的了,二姊向來處事圓滑,聽她的,應(yīng)該是對的吧?秋凈蘭想到這,只得點點頭道:“那我聽二姊的吧……”
秋凈蓮生怕這個不懂世事的秋凈蘭真的去攪黃她的好事,聽她這么說,頓時放下心來?!昂茫覀兓厝??!?p> 去的時候是三人,回去卻變成了兩人,秋李氏看著面前的兩姊妹,不解問道:“你們大姊呢?”
秋凈蓮握了握秋凈蘭的手,溫和的說道:“母親,大姊突然有些事,我就跟小妹先回來了?!?p> “突然有事?”秋李氏莫名其妙,一個閨閣女子,平日里都不出門,突然能有什么事不回家?
秋凈蓮笑著說道:“母親,大姊不是小孩子了,她應(yīng)該有她的分寸的,她的脾氣我們姊妹是管不住的。母親,我和小妹就先回去了,您也早點安歇?!闭f罷,便扯著秋凈蘭行了禮,出了前院。
出了前院,秋凈蓮便松開了手,說道:“我若不拉你,你還想告狀不成?你還讓不讓大姊活了?”
秋凈蘭撇了撇嘴,“我沒想告狀啊,我什么都沒說。”
“沒有就好,今日之事我倆什么都不知道,曉得了?我可不想入宮之前還出些差頭。要是陛下怪罪下來,別說我了,整個秋府都要受到牽連?!鼻飪羯従娴?。
這么嚴重?!秋凈蘭驚愕的閉上了嘴,緩了緩才道:“我知道了,二姊,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逛逛再回去?!?p> 秋凈蓮點了點頭,見恐嚇奏了效,便轉(zhuǎn)身走了。
秋凈蘭眉頭深蹙,只覺得今天的事情亂的很。小蘗一直在飯店的大門外,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看到三女郎如此愁眉不展,擔(dān)憂的問道:“三女郎,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秋凈蘭看了看小蘗,張了張嘴,可最終只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她垂著頭漫無目的的走著,卻好巧不巧的走到了靜玥別院門口。她看了看院門,又向里頭張望了一番,思前想后還是覺得離開最好。
可她剛剛轉(zhuǎn)身,便聽身后有人喚道:“凈蘭?”
她聞聲回頭,看到面前清雅俊逸的男子,心中卻突然間一陣委屈酸澀,竟莫名落下淚來?!伴L兄?”
夜皎月看著面前如受了傷的仙子一般的秋凈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澳氵@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哭起來了?”
秋凈蘭努力的想停止落淚,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往外涌,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委屈,越哭越傷心,越傷心越哭的厲害。
秋靜玥這時從里面走出來,看到秋凈蘭哭的傷心,便問道:“你欺負她了?”
夜皎月連忙擺手,“我沒有??!她看到我便哭起來了,我什么都沒說呢!可能…可能是我長得太悲情了?”
噗——!哭的正傷心的秋凈蘭聽到這話,突然破涕為笑起來。以前只知道長兄身子不好,是個沉靜內(nèi)斂溫和謙遜的翩翩郎君。沒想到身體好了之后還有這樣幽默的一面。
夜皎月見她止住了哭泣,才說道:“凈蘭,不介意的話進來坐坐,這里還有個皎月阿姊,陪你說說話?!?p> 秋凈蘭這才注意到長兄身后的夜皎月,連忙福身行禮。“是我剛剛失利了,見過皎月阿姊,見過長兄?!?p> 夜皎月溫和的笑了笑,說道:“進來坐會吧,我這有新得的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