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軒看著郭嘉嚴肅的神情,心中卻突然有了一點平淡的看開感覺。
荀彧之話仍在耳邊縈繞,無論曹丕還是曹植,都不過是因勢利導,為我所用就奉若上賓,不為所動便去之后快。所以此刻華文軒心中,卻有一種置身事外,想要冷靜地看著這些人會如何表演一場秀的心境。
郭嘉此時前來,應該是得知了今晚華文軒去了荀彧府邸。此時對于華文軒來講,復仇當為本愿,的確會更傾倒于提供幫助的一方,慧如郭嘉,也搞不清楚荀彧到底說了哪些情況,畢竟荀彧也是聰慧之人而且并不依靠曹丕與曹植任何一方,所以,郭嘉只能同法示好,拋出又一個更具誘惑的訊息,來試圖爭取華文軒的信任與支持。
參透了這一切,華文軒感覺自己的心境,確實上升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回頭看去,過往的種種,竟然可以看出一層未曾想到過的涵義,心中不由更加佩服荀彧。
華文軒站起身子,背著手,慢慢踱了幾步,“奉孝公為何此時告訴我這些?不妨直言!”
郭嘉看到華文軒臉上似乎并沒有出現(xiàn)他預想的反應,心頭已是浮起一層詫異,他輕輕地吞咽了一口唾液,抿了一下干澀的嘴唇,“文軒公子此番回許都,可是為了查出誰才是紅葉谷的幕后之人?所以才并不通告任何人?”
華文軒聽得話音,暗思道:如此說來,郭奉孝并不知道我早已進城,亦不知道我曾在荀彧府上之事嘍?
“奉孝公明察!”華文軒輕輕地拱了一下手,“紅葉谷上萬冤魂,文軒不得不給他們一個交代!”
郭嘉緊緊地抿了一下嘴,“但如奉孝所言,曹丕公子為除后患,不得已牽連到文軒公子。曹植公子怕是為夏侯將軍所制,才會密令臧霸殺你,文軒此番,究竟是向誰討債?”
華文軒停下腳步,這個問題,荀彧的話語間,也多次點到了這個無奈的抉擇,是啊,就以我現(xiàn)下能耐,便是殺了曹家兩公子,又如何?
華文軒抬起頭,盯著郭嘉,冷笑了一下,“奉孝公的意思,要我忘了這一切?”
“非也!”郭嘉緩了緩神,輕輕說道:“奉孝只是不希望文軒兄弟背上無謂的負擔,紅葉谷之事,事關天下大計,子桓公子只是遵從曹丞相遺志,致力匡扶天下,讓流民各歸其所,讓田地不再荒蕪,而且這些,只有蕩平這天下所有反對的聲音才可能完成!”
郭嘉這番話卻點中了華文軒的內心里對三國歷史的認知,雖然諸侯爭霸,全無私心事根本不可能的,但說道心系天下,真正做到力挽狂瀾的,在華文軒看來,只有曹孟德才是如此。
什么漢家正統(tǒng),什么僭越君權,對于一個看遍上下五千歷史的現(xiàn)代人來說,只有真正的讓百姓安居樂業(yè),休養(yǎng)生息的,才是最好的選擇,從這點來看,在華文軒眼中,藐視皇權卻真正與民休息的曹操遠比高呼正義四處流竄的劉備強得多。
郭嘉看了看默不作聲的華文軒,慢慢走上前來,“我等此時的眼前大計,就是讓曹丕公子早日執(zhí)掌曹家權柄,只有一個統(tǒng)一的曹家,才有可能對抗北方的袁紹!”郭嘉輕輕地撫著華文軒的手臂,重重地說道:“而這一切,少不得仰仗你!文軒公子!”
華文軒盯著郭嘉的雙眼,腦中卻是有了另一番打算,而且強烈到可以讓他忘掉所有憤恨,只不過現(xiàn)在并不適宜展露!
華文軒輕輕拱了拱手,“文軒愚鈍,多謝奉孝公指點,還請奉孝公明示,文軒該怎么做!”
郭嘉暗暗松了一口氣,他看著華文軒,眼中滿是欣賞,“臧霸雖奉命害你,但他鎮(zhèn)守青徐多有建樹,如今袁紹南下迫在眉睫,曹丕公子仍要仰仗臧霸抵抗北海袁譚的南下,這樣我軍才不會腹背受敵。曹丕公子應允了,破袁紹之后,你與臧霸無論發(fā)生何事,曹丕公子都不予過問!”
華文軒挑了一下眉,這是要讓我把私仇先放下,待到破袁之后再私下解決?他繃著臉,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回道:“文軒明白!”
郭嘉微微一笑,“文軒公子既明事理,顧全大局,是曹丕公子之福,天下黎民之福?。 惫伪尺^手,輕輕地昂起頭,“文軒公子此舉,既給了曹丕公子面子,又讓夏侯將軍可以下得了臺。如今他至書之人在我手上,我料他亦不敢再放肆了,堂堂將軍,行陰損之計謀害公子近侍和丞相養(yǎng)子,此罪狀,可保子桓公子登大位了!”
華文軒聞言,也是微微一笑,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看來此次紅葉谷之事,復雜程度遠超我的想象??!豈止是一箭雙雕,一石三鳥,簡直就是一套連環(huán)計!而我不過是這棋局中一個小小的棋子而已,小到可以以身犯險!華文軒想到這兒,一陣悲哀涌上心頭。
郭嘉拜辭華文軒,華文軒親自送至前門口,郭嘉便要離去,華文軒喚道:“奉孝公,文軒尚有一事好奇,還望奉孝公如實告之!”
“唔?”郭嘉轉過頭來,回頭的那一瞬間,華文軒感覺眼前這個智絕天下的郭奉孝,竟有一絲老態(tài)呈現(xiàn)出來,心中的積怨和厭惡,在這一刻似乎被眼前這一幕掃的蕩然無存了。
華文軒恭敬地施了個禮,輕聲問道:“奉孝公為曹家殫精竭慮,曹丞相死后,您力保子桓公子執(zhí)掌權柄,不知你對這父子二人如何評價?”
郭嘉略微遲疑了一下,并不吱聲。
“又或者,”華文軒換了個問法,“您侍奉曹丞相和子桓公子,有什么不同么?”
郭嘉聞言微微一笑,略帶深意地看了華文軒一眼,輕聲說道:“文軒公子今日賣我郭奉孝一個大人情,奉孝斗膽一言,權作笑話吧!”
郭嘉昂頭看向漆黑的天空,一輪圓月旁,閃耀著亮晶晶的啟明星。
“只有漆黑的天空中,星斗才會顯得愈發(fā)明亮!”郭嘉低頭看向華文軒,“為曹丞相出謀劃策,言淺情深契如知己!跟隨子桓公子左右,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郭嘉輕輕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著華文軒,“奉孝所為,為報明公知遇之恩也!文軒不是曾告訴賈文和,奉孝歲不過而立之年么?若時日無多,更當竭盡心力,以報拳拳,天下名士皆愛惜羽翼,不齒為陰損之計,奉孝一介布衣,蒙明公簡拔于草莽,無以為報,唯有事必躬親殫精竭慮不服明公所托!”
華文軒聽了郭嘉的話,默默無言地深躬了下去,郭嘉微微一笑,甩袖而去,步態(tài)輕渺,竟有仙人之姿。
華文軒目視郭嘉遠去,不禁長出了一口氣,一旁高墻上,甘寧飛身躍下,來到華文軒身邊。
“文軒今日見了荀彧又見了郭嘉,可有什么打算?”甘寧問道。
華文軒看了甘寧一眼,輕聲說道:
“慧如郭嘉、荀彧,都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持刀之人揮向哪里,他們便行去哪個方向?!?p> 華文軒瞇著雙眼,瞟了甘寧一眼,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他們!我要做持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