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聲拿著今天上午柳依依給的名片，站在26樓的陽臺上，看著樓下不遠處A大操場上人來人往，操場再往南一點，就是新學(xué)生活動中心，就是柳依依的時舒。這幾天他其實已經(jīng)去過時舒，在那里吃過一次飯，買過插花和一副畫——柳依依臨摹吳冠中的《江南》系列之一，看時間是最近畫的。近鄉(xiāng)情更怯，他是近人情更怯。如何面對柳依依，他的心理建設(shè)還沒有做好。
這里是他姥姥姥爺?shù)募?，也是他長大的地方，姥爺是已退休的A大數(shù)學(xué)系教授，夫婦倆現(xiàn)在正在南方過冬，一般要到5月柳絮滿天飛的時候過了才回來。
秦聲的爸爸是軍人，父子倆這么多年一直聚少離多，假期才能見個面。幼年的秦聲是在部隊大院長大的，但是為了秦聲能有一個更好的教育環(huán)境和學(xué)習(xí)條件，秦聲跟著媽媽住到了姥姥家，進入了A大附小、附中，直到他上大學(xué)，媽媽才又隨軍去了。
秦聲從小就是同學(xué)父母口中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聽話，成績好。在他的認知里，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媽媽很辛苦，媽媽一個人又要照顧自己，又要去照顧爸爸，兩邊跑，很不容易，自己要表現(xiàn)好一點，不能給大人添麻煩。
媽媽對秦聲管得很嚴，所有的時間都給他安排好了，平時放學(xué)有文化課：數(shù)學(xué)、作文、英語；周末有興趣班，這些年從琴棋書畫到單片機、輪滑、游泳、足球上了個遍。媽媽說這是要把他在部隊大院瘋玩兒那幾年補回來，咱已經(jīng)落后在起跑線上了，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不過上到最后，留下了數(shù)學(xué)、信息和足球三樣自己喜歡的。這是秦聲自己“奮力爭取”的結(jié)果。
秦聲回想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和媽媽“爭”的呢？
小學(xué)？好像沒有爭過。那時候鄰居家的狗生了一窩小狗，見他很喜歡，鄰居就讓他抱了一只回去。媽媽看見了，說了很多養(yǎng)狗的麻煩，還說怕狗。于是小秦聲又把小狗依依不舍的還了回去。他沒有玩的時間，其實想要有個玩伴而已。但是媽媽不喜歡，那就算了吧。
初一的時候，他想要一部手機。媽媽說，你已經(jīng)有電腦有相機，還要手機干嘛，學(xué)校離家那么近，有什么事情到老師辦公室打個電話給家里就可以了，實在需要就用我的吧。好吧，媽媽不喜歡，那就算了吧。
過完年，他還是克制不住想要手機的欲望，就用壓歲錢偷偷的買了一部手機。不久之后，他在房間里偷偷和同學(xué)組隊玩手機游戲的時候，房間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媽媽輕輕的走到他身后，站著看了一會兒，才拍了他一下肩膀：“干什么呢？”他頓時有一種魂飛魄散的感覺。
媽媽拿走了手機：“跪下?！甭曇艉芷届o，但是他卻很惶恐。
“手機哪兒來的？”
“壓歲錢買的?！彼蛟诘厣?，回答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多久了？”
“一個月了。”
“嗯，真有出息，開始學(xué)會騙人了。跪著吧！”媽媽就不理他了。
他在地上跪了半個小時，姥姥從外面回來了，幫他打了圓場：“手機是我同意給聲聲買的，他上學(xué)期考試成績不錯，當(dāng)作給他的獎勵。你這段時間忙，也就忘了告訴你?！?p> 也許媽媽需要一個臺階，沒有拆穿姥姥，而是把手機拿了給他：“手機可以還給你，但是密碼要告訴大人，我要隨時可以查。游戲要卸載掉?！?p> 那我還要手機干嘛。但是這話他沒有說出來，而是回答說，好。有總比沒有強吧。他還是找到了對付的辦法，玩兒的時候安裝，進家門前卸載，雖然很麻煩，但是總比沒玩過，沒法兒和同學(xué)交流好呀。
初二的時候，市里推行教育資源均衡化，附中與另一所初中合并了，初二年級從6個班，變成了十個班。開學(xué)典禮，他代表優(yōu)秀學(xué)生上臺領(lǐng)了獎，麻煩好像也就此開始了。當(dāng)時他走過某個新合并過來的班級時，聽到了幾個女生的驚呼：“哇，好帥??！”
過了幾天，一個女生，他都不知道她叫什么，現(xiàn)在都不知道，在放學(xué)的路上，從他后面走上來叫他：“秦聲，給。”然后塞給他一個粉紅的信封就跑了。他下意識的看了一下四周，好像沒有人注意，里面的卡片畫滿了紅色的心，寫了一句話：我喜歡你！還有一個電話號碼，一個社交軟件號碼，一個名字。
雖然同學(xué)之間經(jīng)常有人說誰喜歡誰之類的話，但輪到他自己頭上，這還是第一次碰到。他在扔與不扔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放進了書包。他沒有理會對方，但是要他打電話去向?qū)Ψ秸f出拒絕的話，他張不開嘴，他想的是，我不回應(yīng)你，你就應(yīng)該知道我不喜歡你了吧？
又過了幾天，在學(xué)校教室走廊里，一個女生，應(yīng)該不是上次那個，遞給了他一張疊成心形的紙：“秦聲，我喜歡你，咱們做個朋友吧?！边@下旁邊好幾個人都聽見了，看了過來。女生看著他，把心形信紙放在他手里，他下意識的縮手，信紙掉在地上：“對不起，我......”他想說，我不是故意扔你的東西。女生撿起信紙固執(zhí)的又塞到他的手里：“我不管，你必須收下?！闭麄€過程有一分鐘嗎？女生轉(zhuǎn)身走了，秦聲一個人在風(fēng)中凌亂。那顆“心”他后來不知道隨手放到了哪里，也許被好事者拿走了。
第二天，班里同學(xué)告訴他，7班和8班的倆女生為了他兩邊都約了人要在學(xué)校外面談一談?！鞍?？”這些女生的作風(fēng)也太彪悍了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秦聲叫冤。事情沒有發(fā)展到自己眼前，秦聲不覺得跟自己有關(guān)，沒有理會這些“不可理喻”的女生。
班主任李山老師找秦聲談話時，他都沒想到是為了這件事。李老師拿出一個心形的信紙：“這是你的嗎？”秦聲愣住了，怎么會在老師這里？可是怎么回答呢？是或者不是都不對呀，是？不是自己想要接的。不是？確實最后是落在自己手里了。“這是一個女生給我的，我也不知道順手放到哪兒去了。我都不認識她?！鼻芈曄肓讼牖卮鸬?。
“你是不是還接了一個女生的東西？卡片或者是信？”李老師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