鑾治稍作整理之后,收拾了幾卷公文準(zhǔn)備去十方世界。他總覺得身上有東西,但是反復(fù)檢查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打算去到十方世界問問柏春,他學(xué)識廣博又無所不知應(yīng)該能探知到一些什么。到了十方世界的時候,鑾治感覺今天十方世界的結(jié)界格外強(qiáng)勁,若不是他化作凡相自行壓制神官氣息,都難以進(jìn)去了。
柏簡和柏春感覺到有威脅性的東西進(jìn)入到十方世界,立馬謹(jǐn)慎起來,看到是鑾治,柏春的眉頭都快擠到一起了。
“就算是現(xiàn)在的他,你也不會有任何防備么?”柏春語氣格外的冰冷。
柏簡只是感應(yīng)了片刻,悠悠說道“我說我相信宿命了,你信么?”
柏春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又轉(zhuǎn)頭看了看鑾治,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柏簡看著鑾治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腦子里閃現(xiàn)了所有與鑾治相關(guān)畫面,原來他們一路走來已經(jīng)擁有那么多回憶了。鑾治抬頭看到柏簡在上面迎接他,對著她溫暖一笑。柏簡看到那個笑,就慢慢走到鑾治身邊,“哥哥,今天不在魁王殿打擾蘇晚和柏春師父了,我們?nèi)バ≈裎莅??!?p> 鑾治本想找柏春請教一下什么香能混亂人的記憶以及身上不太對勁的地方,聽柏簡如此說了便也沒提,反正不急于一時,也就隨柏簡去了無量山的小竹屋。柏簡沒像以前一樣挽著鑾治的手臂,而是像兒時一樣拉著鑾治的袖子。雖只是拉著袖子,柏簡的手心也被割破了,但是她傷口愈合的極快,隨著和鑾治一步一步的走,鑾治的衣服每扯一下,柏簡的手心就劃破一次,但都是小傷,且很快的愈合,所以柏簡并不在意,鑾治也并未注意到有什么不同。
到了小竹屋,柏簡松開鑾治的袖子走到花簇那里,鑾治推門進(jìn)到竹屋,腦子里開始閃現(xiàn)一些畫面,那些畫面極為零碎,不是他之前經(jīng)歷過的,他揉揉頭坐下去,看著桌子頭一陣疼,看著竹床頭一陣疼,不管看著這個小竹屋的什么地方,他的頭都一陣接一陣的疼,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一些畫面,那些畫面是柏簡與另一個人在這生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因?yàn)榭偸强床磺迥莻€人的臉,鑾治越是想看清越是疼的厲害。
柏簡知道鑾治頭疼,也沒進(jìn)去安撫,只是呆呆的站在花壇前,花簇與她通靈道“主人身上的那個東西是什么?”
柏簡輕輕的拍著土面道“天罡劍?!?p> 花簇沉默片刻,“你打算怎么辦?”
柏簡發(fā)呆的看著花簇,花簇問道“你能把它取出來么?”
柏簡摸著花簇的葉子道“我剛剛試探了一下,若是我強(qiáng)行取出來勢必會傷到哥哥,且哥哥身上的天罡劍還有一道咒令,如果哥哥離開十方世界這柄天罡劍還未沾上我的血,天罡劍便會把哥哥當(dāng)成祭品收到劍里?!?p> 花簇抖動著枝葉,在柏簡手心里晃著,柏簡微笑著摸摸花簇的花瓣“不用擔(dān)心,就算是天帝的天罡劍,還不足以傷到我的根本?!?p> 鑾治在里面待的越久,頭越痛,看到柏簡在院子里擺弄花簇,他腦子里又出現(xiàn)了一個白色身影,與柏簡并無二致的動作,也在擺弄花簇,鑾治步伐不穩(wěn)的走向外面,柏簡聽到鑾治的腳步,轉(zhuǎn)過去面帶微笑的對著鑾治甜甜的叫了聲“哥哥”,柏簡的這一聲哥哥仿佛咒語,一下喚醒了鑾治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鑾治踉蹌的往旁邊退了幾步。
柏簡微笑著走向鑾治,看著柏簡離自己越來越近,鑾治腦子里的畫面開始肆虐涌出,胸口仿佛被什么東西壓著,呼吸開始紊亂。柏簡過去扶住鑾治“哥哥哪不舒服么?”
鑾治看著面前的柏簡,眼前開始出現(xiàn)重影,他努力的搖搖頭,想冷靜下來,但是柏簡的臉就那么清晰的在他面前,他根本冷靜不下來,柏簡輕聲問道“哥哥怎么了?”
鑾治一下握住柏簡的肩膀,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柏簡,他努力凝聚瞳孔盯著柏簡,柏簡面色平靜的看著他,可是鑾治卻在柏簡的眼睛里看到另一個人,鑾治逐漸看清,那個人抱著柏簡回家,給柏簡做飯,給她講故事,讓她睡在自己身邊,教她習(xí)字,帶她修習(xí)…看的越多,鑾治的頭又開始疼,柏簡扶著鑾治坐在竹梯上,鑾治閉眼卻看到一幕一幕的場景從他腦海飄過,那是所有柏簡和那個人的生活片段:那人給柏簡種了一棵梅花,給柏簡做了梅花簪,給柏簡做了香囊,向柏簡伸手后柏簡滿心歡喜的把自己的手伸進(jìn)那個掌心,直到最后畫面定格在那人吻上了柏簡…
鑾治努力去看清那個人的臉,始終沒看到??吹阶詈竽莻€畫面,鑾治失了理智,冷言問道“他是誰?”
柏簡平靜的問道“哥哥在說什么?”
鑾治喘著粗氣,怒眼瞪著柏簡,極為憤怒的問道“他到底是誰?”
柏簡不說話,一如往常的平靜,鑾治不由得一陣氣來,捏著柏簡的肩膀晃了一下“他到底是誰?”
鑾治話剛說完,一柄利劍帶著寒光直直刺入柏簡的腹部,柏簡眉頭都沒皺一下,看著鑾治微微一笑“哥哥。”隨后便失去了意識。
鑾治看到那柄劍從自己身上辟出,直直刺向了柏簡,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就那么一瞬間,他都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親手刺傷了自己最珍愛的人。一陣掌風(fēng)過來,鑾治被推到一邊,柏春過去接住即將倒下的柏簡,伸手一握刺中柏簡的那柄劍,那柄劍便瞬間化為齏粉。
柏春抱起柏簡,背對鑾治有些失望的道“我不該那么相信你?!闭f完抱著柏簡就飛往魁王殿。
鑾治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怎么會那么蠢,怎么會問出這種話,又怎么就如此傷害她了呢?由不得多想他就跟著柏春去到了魁王殿,柏春一腳踹開柏簡的房門,鑾治緊隨其后,這還是他第一次進(jìn)到柏簡的房間。柏春異常熟悉的走向金蓮甕前,伸手一揮,程沁的軀體就被挑出金蓮甕,剛要摔在地上的時候,又停住了,柏春看著金蓮甕里的金蓮已經(jīng)成形了,又看看懷里昏迷的柏簡,伸手一轉(zhuǎn),程沁的身體便小心的落在了柏簡的床上。
柏春小心的把柏簡放進(jìn)金蓮甕,因程沁軀體結(jié)成的金蓮立刻暈進(jìn)柏簡的身體,為她療傷,柏春自嘆不如的冷笑幾聲。鑾治跟著柏春進(jìn)來后,就看到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被柏春從金蓮甕翻滾出來,明明就要摔在地上了柏春卻又小心的把那具軀體送到了床上,鑾治沒去看柏簡,倒是盯著那具軀體挪不動眼。
柏春看著金蓮甕里柏簡正在慢慢修復(fù),又自嘲的笑了笑。鑾治聽到柏春的冷笑,便走過去問道“不是說只有她自己的離魄劍能夠傷到她么?為什么其他東西也能傷到她?”
柏春冷漠的回道“你以為你的風(fēng)雨蠱是怎么解的?你當(dāng)真以為她厲害到能夠控制一個神官的七情六欲么?”
鑾治難以相信的看著柏春,雙腿發(fā)軟往后一跌,摔在了地上。柏春走到床前看了看只剩一具軀體的程沁,語氣柔和了些“對她,誰也比不上他?!彪S后走出房間,走到房門的時候,對著鑾治冷冷的道“你始終不是他?!?p> 柏春走后,鑾治一個人在柏簡的房間里跌坐著,他狠狠的捶向自己的胸口。自己居然如此卑劣,竟然把柏簡當(dāng)做了解藥,更無法原諒的是他居然親手重傷了柏簡。鑾治在自責(zé)與自殘中冷靜了片刻,他扶著凳子站起來,走到金蓮甕前,看到柏簡腹部的傷口,他心疼的伸手去摸摸柏簡的頭,柏簡安靜的躺在里面,沒有笑臉也沒有怒意,就像睡著了一般。
“我想聽簡兒叫聲哥哥,簡兒還愿意叫么?”鑾治跪坐在金蓮甕前,祈求的對著柏簡說道。鑾治看到柏簡手腕上的紅線,眼里閃著淚光的拉著柏簡的手道“是我錯了,是哥哥錯了,簡兒不要生氣,不要不理哥哥,我以后哪也不去了,我就守著你。只要簡兒高興,你想怎么樣都行。天宮也好地獄也好,你想去哪我都陪著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三界生靈與我何干,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還愿意原諒我,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不理我,不要撇下哥哥,好么?”鑾治像個被人驅(qū)趕的流浪者一樣無助的乞求著柏簡原諒他,不要拋棄他。
鑾治一直以為柏簡對他的依賴太重,所以柏簡更加離不開他,哪怕有柏春在,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可以放心的去做一切他想做的、該做的;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不知什么時候他也完全離不開柏簡了。正如他因柏簡而生,所以他的一切都注定和柏簡無法分割,他的自責(zé)無法彌補(bǔ)對柏簡造成的傷害,他只是扔掉一切尊嚴(yán)和包袱,卑微的祈求著柏簡的原諒。
“簡兒原諒哥哥好不好?哥哥知道錯了,哥哥真的知道錯了,哥哥向你保證,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你能原諒哥哥么?”鑾治拉著柏簡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眼神有些受傷又有些害怕。
鑾治的眼淚滴到金蓮甕里,那朵正在為柏簡療傷的金蓮便掉下一瓣,飄出金蓮甕往程沁方向飛去。鑾治順著那瓣金蓮看向程沁,那瓣金蓮融進(jìn)程沁的身體,程沁的身體便開始閃光,鑾治仿佛被牽引一般走到程沁的面前,程沁的身體慢慢飄起,最后融到鑾治的身體里,鑾治受這具身體的引導(dǎo),去了無量山,又再次去了小竹屋。
到了小竹屋后,程沁的身體自己又剝離出來,鑾治看著程沁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一縷金光飛入鑾治的額間后,程沁的身體徹底消散了,散成點(diǎn)點(diǎn)金光飄于無量山,最后融入無量山的土地。
隨著程沁剛剛送到鑾治額間的金光,鑾治精魄的最后一層封印才被打開,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前世的記憶不斷涌現(xiàn),之前柏簡故意觸動精魄讓鑾治看到的那些畫面終于完整的連上了。鑾治終于想起所有,隨著記憶的恢復(fù),當(dāng)年的那些喜怒哀樂也隨之一并出來了,鑾治有些受不住的走到花壇前,扶住花壇才勉強(qiáng)撐住自己,面對著小竹屋潸然淚下。
花簇化了女相破土而出,站在鑾治旁邊,輕聲的道“主人想起來了么?”
鑾治看著花簇,有些安慰,嘴角略微扯出一個弧度“還好有你一直陪著她?!被ù乜纯磋幹危鲋^去坐在了院前的凳子上。
不知是前世記憶來的太兇猛鑾治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還是在這間小竹屋他只記得自己是程沁,一看到院子里的桌椅就禁不住犯疑,后來細(xì)想一番才想到之前自己在這和柏簡說過,若是以后他來十方世界了就做一個大一點(diǎn)的桌子,做幾個凳子,還要給柏簡做個秋千,鑾治轉(zhuǎn)身一看,院子旁邊果然還有一座小屋,他記得當(dāng)時自己還和她說要多建一個小屋,這樣方便以后祁鄴榮橋他們過來時不用去麻煩棠牧。鑾治看著周圍的一切,他說的話柏簡都認(rèn)真聽進(jìn)去了,并且都替他實(shí)現(xiàn)了,鑾治又轉(zhuǎn)身去看了看那顆梅樹,梅樹只有一棵,剩下的一棵柏簡是想等著他來種吧,想到這些鑾治只覺得身上一陣輕快,舒服了很多。
隨后看到魁王殿的方向,鑾治想起柏春的那兩句話,就如被暖陽照耀之時被人一腳踢進(jìn)冰湖里,全身冷的徹底。對啊,對柏簡,沒有人能比得上程沁,就算他是程沁重生,但他終究不是程沁。若是程沁,他絕不會讓柏簡為他流一滴眼淚,自己卻讓她哭了那么多次;若是程沁,他不會苛責(zé)于她,讓她為難;若是程沁,他定不可能把柏簡當(dāng)做風(fēng)月蠱解藥;若是程沁,他決然不會對柏簡生氣,更不會讓有心之人傷害到她;若是程沁,他會堅決的把柏簡護(hù)于身后,擋下所有的刀光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