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上山的路崎嶇不平,半山腰冉代之發(fā)現(xiàn)李縣令的尸體,胸口插著一把刀,身上已經(jīng)被鷹啃的七七八八,一對雞眼瞪的渾圓,面色恐懼。他蹙了蹙眉,邁過那尸體繼續(xù)往前走,動了動耳朵,聽見身后叢林的動靜,猛地轉(zhuǎn)身,便瞧見一只猛虎撲來,他心下一驚,慌忙側(cè)身,想來那虎是被尸體想血腥氣吸引而來,他環(huán)顧四周松了口氣,索性只有一只。
那只黃斑虎張了張嘴,發(fā)出恐怖的吼叫聲,他將扇子拿在手中,擺出迎戰(zhàn)的姿勢,雙目緊緊盯著眼前的野獸,那只虎猛的進攻,他一慌,只顧躲閃,當(dāng)下便落了下風(fēng),黃斑虎將他壓在身下,嘗嘗的獠牙眼看就要咬住自己,一雙藍眸里閃著寒光,伸出折扇使勁敲了一下猛虎的前腿關(guān)節(jié),那只虎吃痛縮了一下,他順勢翻身起來,將折扇打開,快速轉(zhuǎn)身飛出幾只花鏢,猛虎哪有人靈活,躲閃不及,兩只前腿紛紛中標(biāo)倒地,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冉代之盯著它半晌,確認(rèn)它爬不起來之后才松了口氣,這才覺得胳膊和腿疼痛難忍,低頭一看,血跡已經(jīng)浸濕整個衣衫。
他咬了咬牙,撕下李縣令的衣服將自己的傷口又簡單包扎,以免血腥太重又引來一些其他的東西。
收了扇子準(zhǔn)備繼續(xù)上山,身后的“嗚嗚”聲讓他腳下一頓,猶豫片刻,他還是上前將黃斑虎兩只前腿上的花鏢取了出來,隨手摘了兩株藥草敷了敷。
那只黃斑虎剛開始咧著嘴,長長的獠牙看起來甚是可怕,察覺眼前的人類沒有惡意才收起了獠牙,低頭嗅了嗅前爪的藥草,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子,又低低的嗚咽了幾聲。
冉代之瞧它的樣子,也露出自己的虎牙,摸了摸它的腦袋,低語道:“倒是跟她挺像的,本事不大都喜歡張牙舞爪的?!?p> 那只虎聾拉著腦袋,似是不認(rèn)同他的話,又朝他嗷嗚了一聲。
男人輕笑一聲,烏發(fā)上沾著些許雜草,捂著胳膊深呼了一口氣:“你就在這里吧,小爺要繼續(xù)上山了?!?p> 走了沒多久,冉代之抬頭望了望林間稀松的日光,感覺眼前的景象虛了虛,興許是傷口發(fā)炎,又或許是失血過多,眼前一黑,便頭重腳輕的栽了下去。
……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緩緩倒退的地面,心下一愣,緩了緩神方才看清,原來那只黃斑虎將他馱在背上慢悠悠的朝前走,他直起身子坐了起來,似是察覺他醒過來,黃斑虎頗為興奮的嗷嗚一聲,抖了抖兩只耳朵。
冉代之捂著左臂好笑的看著它的后腦勺:“你知道小爺要去哪里嗎馱著就走?”
那只虎不理他,慢悠悠的在林間穿過,冉代之的神色慢慢變得凝重,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那只虎馱著他穿過一片霧蒙蒙的樹林,入眼便看見一條清澈的小溪,圍繞這一座簡易的茅屋,屋上飄著裊裊炊煙,幾只鴨子在溪澗來回游走,一名衣著簡樸的年輕女子在茅屋前的坐著,手中拿著一把蒲扇,慢悠悠的扇著土爐上熬的藥。
“瑤瑤,藥煎好了沒有?”
一位有著長長的白胡子的老者從茅屋中走出,嘴里不住的叨念:“是不是又在偷懶?”
那位喚作瑤瑤的女子匆忙起身,光潔的臉上蹭著幾道黑灰,她擺了擺手:“爺爺,你又冤枉人家……”
那黃斑虎馱著冉代之嗷嗚了一聲,兩人便扭過頭,眼里都閃過片刻驚訝。
“大斑!”
女子朝黃斑虎招了招手,那大虎搖了搖細長的尾巴,把腿就往過跑,冉代之一個猝不及防險些摔下,匆忙抱住黃斑虎的脖子。
姜玉瑤圍著老虎轉(zhuǎn)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詞:“真是稀奇,平日都是叼的死豬、死兔子,今天叼回了個活的。”
那老虎來回晃動這尾巴,舉了舉自己的前爪,又扭頭示意了一下背上的人。
“你是說這個人救了你,你就把他馱回來了?”
“啊嗚——”
黃斑虎齜著牙發(fā)出低吼,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冉代之好不容易坐起身,還未跟面前的人打個招呼,眼前一黑便又栽了下去。
……
冉代之再次轉(zhuǎn)醒,入眼便是簡陋的茅屋頂,屋內(nèi)昏黃的燭光跳曳,鼻尖全是藥香,嗓底一陣癢意,他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屋外一面容姣好的女子挑簾進來,看見他醒來,俏臉一紅,給他倒了一杯水:“公子醒了,先喝點水?!?p> 冉代之啞著嗓子道了聲謝,便將那杯水一飲而盡。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已是亥時了?!?p> 男人眉頭蹙了蹙,昏黃的燭火在他幽藍的眸中跳躍,桑桑,一定要等我。
白日里那長胡子老頭挑簾進來,手中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看著床上的人坐了起來,捋了捋胡須:“年輕人果然身體健碩,比老夫料想的時辰還早些。”
“多謝老先生出手搭救?!?p> “哎,不必多謝。”那老者擺了擺手,將藥碗遞在他手中:“你既救了大斑,我們也應(yīng)當(dāng)就你一次?!?p> 冉代之嘴角扯了扯,他能說那只胖虎就是他打傷的嗎?
“公子獨自一人上山,不知是所謂何事?”那女子接過他手中的水杯,好讓他端好藥碗,忍不住問道。
男人眸子里泛著藍光,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輕聲道:“實不相瞞,在下此次上山是為心愛之人求藥,想上山請出姜老先生?!?p> 那女子的動作一頓,然后看了一眼一旁的老者,輕喚一聲:“爺爺……”
冉代之心下了然,卻還是出口問道:“老先生與姑娘常住山中,想來應(yīng)該聽聞過這姜老先生……”
那老先生捋了捋胡須,慢步走到圓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抿了抿,這才慢悠悠道:“老夫的規(guī)矩想必公子也都聽聞了。”
冉代之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下了床急道:“只要姜老能下山救人,在下愿付出任何代價!”
姜老一聽,爽朗的哈哈笑了兩聲,捋著胡須不在意道:“老夫行醫(yī)多年,此種話聽了也有千千萬萬遍,可是真到了交換之時卻沒有一個沒反悔的,你說,老夫用什么相信你?”
冉代之眸子變得幽深,半晌張了張嘴:“姜老想要什么,在下可以先交換再救人?!?p> “爺爺……”姜玉瑤忍不住在旁邊輕喚了一聲。
那老頭嗔了她一眼,便對著冉代之道:“如此甚好?!彼舷麓蛄苛艘幌旅媲暗哪腥?,順著胡須慢道:“只不過,你有什么可以交換的?”
“金銀財寶,房子美人……姜老想要什么都可以?!?p> 老頭冷哼一聲:“老夫才不是如此膚淺之人!”
“老夫看你這雙眼睛似乎與常人不同……”
冉代之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薄唇微張:“姜老的意思是……”
“這雙眼睛的眸色老夫甚是歡喜,你可愿意?”
男人愣了一下,幾乎是毫不猶豫便脫口而出:“愿意?!?p> 姜老瞇了瞇眼睛,滿意的點點頭。
“不過,”男人又張了張嘴:“在下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希望姜老能讓在下最后看一眼心愛之人再取下眼睛?!?p> “可?!?p> “不只姜老明日可方便動身?”
“可以。今夜老夫便收拾妥當(dāng)?!?p> “謝過老先生?!?p> ……
是夜,慘白的月光照著溪澗緩緩流淌的河水,泛著閃閃波光,叢林的樹間,一襲明紫衣袍的男子斜躺在樹梢,月光照著他的衣袍發(fā)亮,微涼的晚風(fēng)吹起烏發(fā)順著俊逸的面龐滑落,兩只手把玩著一把銀扇,一雙鳳眼半張,眸底深邃的幽藍卻流光異轉(zhuǎn),未遮住半分。
樹下,一青衣女子仰頭張望:“夜深了,公子為何不歇息?”
樹上的男人側(cè)頭瞥了一眼女子,又轉(zhuǎn)過頭不知看向哪里。
“姑娘不也沒睡?!?p> “公子,”姜玉瑤咬了咬下唇,還是忍不住道:“以一雙眼睛為代價,公子可覺得值得?”
“值得?!睒渖系哪腥祟^枕著右手,瞇著眼睛看了看天邊的月亮:“為了她,就算是要我半條命又如何?!?p> “真羨慕那位女子,能得公子如此?!?p> 冉代之從腰間摸出那破舊的香囊,照著月光看了看,指腹輕輕摩挲,幽藍的眸子變得深邃,樹下的女子看著他的動作發(fā)呆,男人卻突然飛身下樹,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不早了,姑娘也早些歇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