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主？小施主！”
魚飛又走神了，老僧等了半天，耐心終于耗完了，開口呼喚。
“哦？啊……不好意思，最近不知怎么老是走神，一定是穿……穿的鞋不合腳，把腦子擠住了?！?p> “？……！”
老僧原來覺得魚飛言行不同凡俗，深知不凡之人每多不凡之處，自己本身的行為在普通人眼中想來也是古怪異常，所以反而認(rèn)為魚飛是合適的人選，現(xiàn)在卻不禁猶豫了，自己收徒的決定是否莽撞了？
魚飛想起老僧問的話了，尷尬一笑，和老僧繼續(xù)交談：“我們住在海島上，沒什么門派，家父……魚子醬，從我懂事就是在海島上生活了，其他的家父都沒有給我說過?！?p> “姓魚……難道是名門之后，魚子將，好名字，有將門之風(fēng)！”
“大師，你怎么知道我有內(nèi)力？”
“貧僧用內(nèi)力為你療傷時，探知到了你黃庭氣海的內(nèi)力?！?p> “大師，請問我的內(nèi)功修為怎么樣？”
“你修習(xí)的雖是家傳正宗內(nèi)功心法，但根基尚淺，內(nèi)功修為只是初入門徑。倘若你加入吾教，不被塵俗所擾，隨貧僧潛心苦修，以小施主的天賜體魄，十年后定會名揚天下，你我二人亦為吾教添一段佳話?！?p> “十年！喔~賣糕的，把自己虐上十年，在我們那里想不出名都難。大師，剛才我是說真的，您就沒有短期見效的武功嗎？先教我?guī)资志毦?。?p> “武學(xué)修行，需持之以恒，唯有經(jīng)年累月的刻苦修習(xí)才有望登臨武學(xué)巔峰。如若總想著學(xué)速成的武功，不是根基不穩(wěn)，徒有其表，就是會誤習(xí)魔功，萬劫不復(fù)。老僧我給小施主一個忠告，切莫長存此心，枉費了天賜福緣?！?p> “呵呵，大師你不要這么嚴(yán)肅嘛，我只是心急，想體驗……就是想先感受一下厲害武功有多牛，沒有你說的那么嚴(yán)重。你也看到了，我今天被殘害的有慘，就是因為武功不夠犀利，我簡直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啊！”
“要想管這世間的罪惡之事，也需量力而為，北洲之地即使沒有亂兵為害，也是盜匪橫行，紛亂不止的地方。沒有強橫武力，凡俗之事還是莫管，不然救不了人，還會枉送了自己性命?！?p> 魚飛經(jīng)歷了今天的九死一生，對于去救人的事雖然不會悔，但是也深深體會道了自己的實力弱小，能活下來真是僥幸，自己絕對不能一直依靠僥幸。他心里有迫切想要增強實力的想法，所以雖然不想學(xué)老僧那自虐式的武功，但是還試著想讓老僧教幾招。聽著老僧的話，魚飛開始不斷點頭迎合，聽到后面魚飛突然停頓，驚疑地問老僧：“大師，你知道我是為了救人才傷成這樣的？”
老僧腳下不停，隨手指了下魚飛身上：“你身上有明顯的飛撾抓傷，又有較少見的鑿傷，應(yīng)該是鐵匕橫啄所傷。我在北洲行走已有半載，這兩種兵器據(jù)我所知，只有山海東部族中精銳親兵同時持有，他們也是這次朝廷所招來討伐七城的兵馬之一。今早你我初相見，小施主身體無損，這次再見卻是如此，而附近有村莊遭兵災(zāi)，貧僧也曾路過看到，自然能想到你是去救人受的傷?！?p> “你曾經(jīng)路過！”魚飛吃驚地停下腳步，見老僧超出了一截，急忙點著左腳尖，快速用右腿趕上幾步道：“大師，是不是你去了那個村莊救人，解決了村里的亂兵……我還怕他們出村尋同伴，看來白擔(dān)心了。你不知道，我就在離村子不遠(yuǎn)的樹林里和亂兵廝殺?！?p> 老僧道：“我并無救人之舉?！?p> “沒救人，為什么？”魚飛比剛才更吃驚。
老僧含有深意掃了并排而行的魚飛一眼：“為什么我要救人？”
“你……你武功那么高，完全可以救他們，何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是積德行善?！?p> “浮屠一說是‘懸壺寺’僧侶們的說辭，與吾教毫無關(guān)系。‘懸壺寺’竟要結(jié)慈悲心，渡盡天下蒼生，實是愚人狂言，欺世盜名，不聽也罷。世人皆有罪，如若死期已至，自是因果孽緣之天道輪回，何需我等緣外之人去救?！?p> “那你早上為什么救小女孩，剛才又為什么救我？”
“小女孩是求上門來的緣，又有一飯之因果。小施主一日遇到貧僧兩次，又是貧僧行遍天下從未遇到過的言行特異之人，對老僧我修行有啟悟之益，我想你應(yīng)該是吾神安排的有緣之人?！?p> 聽了老僧的話，魚飛一想到自己在林中九死一生的浴血廝殺，他卻見死不救，反而悠悠然的來到河邊洗澡，心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神的安排！大師你……告訴我什么是‘緣’？我看‘緣’只不過是個借口，同樣是人，為什么偏偏只救有緣之人，對其他人卻不管不顧，這根本就是麻木不仁，殘忍無情！”
魚飛的話明顯已經(jīng)帶著怒火，老僧也不生氣，還是不急不緩地和魚飛辯論。
“緣由天定，唯吾神可改。世間萬千之眾，分遠(yuǎn)近親疏，為所親所愛之人可以勞體勞心，對他人則不，只因為這是天定之緣，前世因果今生償還。譬如，八年之前，東洲奢華之人家興起養(yǎng)花豬為樂之風(fēng)，為花豬梳洗著衣，待之如家人。而花豬體小肉美，東洲席筵之間亦盛行不禁。老僧思之，同樣是豬，不勞不做，被人選為寵者與選為食者，遭遇判若云泥，為何？不過是一個與人有緣，一個與人有債的因果糾纏而已，所以遭遇自是不同，此是天道循環(huán)。凡俗之人若想跳出天道循環(huán)，只要加入吾教，誠心修行，洗去塵世孽緣糾纏，自有吾神接引至‘彼岸’極樂無礙之地?！?p> “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你只管自己教派的人……哦，還有和自己有牽連的人，一點不想多管閑事，武功練的再高又有什么用！”
“小施主詞語精辟，令貧僧驚嘆。吾教第一教規(guī)為：修行不可斷，需用苦行鞭策自身，以攀上更高境界為心中長存之念。這是吾神留下的教誨，是為了磨練心志，強壯肉身，如此就可用超越常人的耐力長久地修行，直到有一日可以斷盡塵世煩惱糾葛，修成正果，登臨彼岸，超脫生死輪回，長伴于吾神座下?！?p> 魚飛已經(jīng)聽得呆住了，剛才的滿腔怒火都不知不覺中消散了，等回過神來，發(fā)覺自己又走慢落在后面了，這次卻沒有急著趕上去，而是跟在老僧后面走，心里思緒紛雜不止：“這和尚……不對不對，這披著長辮子的僧人，他喵的，道理一套一套的，被他說得好像我舍命救人反而成多管閑事，他見死不救倒是符合天理人情了，順便他還給我洗腦傳教了?？磥硭胍仍谒枷肷细愣ㄎ?，然后拉我入教，我要是這么跟他辯論下去，肯定搞不過他。人家有無數(shù)代智慧結(jié)晶的宗教體系在腦中，而且人家也是真的虔誠信仰這些，身體力行的研究帶實踐，我憑什么能辯過他。再說了，我跟一個世界觀，價值觀都不一樣的異世界人來爭論人的生存權(quán)力，說要尊重生命，一定會把自己氣死?！?p> 魚飛半天沒吭氣，老僧也不語。又走了一段，魚飛心里憋著一股氣，十分難受，已經(jīng)決定放棄拜這個見死不救的僧人為師了，就想著怎么出了這口氣。
突然靈光一閃，魚飛想到了自己喜歡的“無限流”，決定嘗試一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忽悠這什么“洗澡僧”——魚飛心中決定“隨波僧”以后就叫“洗澡僧”。
魚飛緊趕了幾步，正好前面有積水阻礙，老僧等魚飛趕上來，挾持他的肩膀，輕輕一躍就出去了十幾米遠(yuǎn)。
落地后，兩人又并排行走，魚飛強壓著因為老僧剛才的武功展示而升起的學(xué)武欲望，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道：“大師，我有關(guān)于渡姆教的疑問，想請你幫我解答?！?p> “小施主，你終于想通了，想要求教與貧僧了嗎？你有救人之心，這也是老僧之前說你心思純凈的原因，只是你不解天心，未生慧眼，看不清世間緣法，不知何人該救。‘渡姆’吾神，泛舟孽海上，只渡誠心清洗罪孽之人，你入教之前，想明白教義，也是應(yīng)當(dāng)，貧僧定會為你解惑。”
“大師你老是提到彼岸，‘彼岸’究竟在哪里？”
“在一念之間，在人心之中，在孽海之邊?！?p> “我嚓，大師，我說的是具體的地點，到底有沒有這個地方？”
“據(jù)吾教圣典中記載，吾神渡姆最后乘舟撞塌天壁山，順?biāo)餮刂鴶嗪Ｉ矫}一直向西北行，進(jìn)入西海，最后渡過茫茫西海到了彼岸，掌管了極樂凈土。若要說‘彼岸’在何方，那就是在西海之外，極西之處?！?p> “那么大師，彼岸的西邊又是什么地方？”
“彼岸的西邊……小施主休要胡說，彼岸無邊無際，沒有西邊。”
“我可沒有胡說，這可是關(guān)系到神靈‘渡姆’究竟在哪里的大問題，我不會胡說，你總要搞清楚自己信仰之神靈的去向吧！”
“什么？與吾神的去向有關(guān)，吾神就在彼岸，也時常以神意化形，乘舟渡人于孽海之上，有何去向不明？”
“哪里可能有無邊之地，如果有人認(rèn)為什么地方是無邊無際的，只是因為自身實力不足，境界不夠高，看不透，走不出去的原因。就像螻蟻困在池塘中的假山，野獸困在海中的小島上，人們困在星……一塊大陸地上不知道還有其他的陸地。渡姆做為超越凡人的神靈，因為實力強，境界高才去到了凡人們還去不了的彼岸，但是會永遠(yuǎn)待在那里嗎？我可以肯定的說，絕對不會！”
“為何不會！呃，貧僧失態(tài)了，吾神在上，小施主請接著講下去?！?p> “剛才說了，是否能看透，走出去，和實力與境界有關(guān)。實力和境界可以不斷增長的，就像搖籃里的嬰孩覺得屋子就很大，可等他能走了，又會覺得屋子太小，院子很大，等到能跑了，又會覺得院子太小，外面的天地才大，他總是隨著實力和所知境界的提高，不斷地有更高的追求。其實，‘境界’這個詞原來就是由地境，邊界的意思轉(zhuǎn)化而來。大師，我說的對嗎？”
“小施主言之有理，確實如此，不過……搖籃是什么，是指襁褓嗎？”
“嗯，我家鄉(xiāng)搖籃就是說的襁褓。神靈‘渡姆’不會永遠(yuǎn)待在彼岸，那是因為神靈一樣會不斷增強實力，提高境界，除非渡姆神到了彼岸突然變得懶惰，不修行了，這不會吧！渡姆教的第一教規(guī)不是要求教眾修行不可斷，要向著更高的境界攀升嗎，這還是神靈的教誨，所以神靈‘渡姆’一定會繼續(xù)修行，不斷變得更強，不斷去到代表更高境界的地方。大師，我說的對嗎？”
“這個……小施主說的……”老僧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張口結(jié)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魚飛決定再加一把火，轉(zhuǎn)身盯著老僧，一根手指豎立向天空，說道：“渡姆成神一定很久了吧，那很可能已經(jīng)不在彼岸了，或許去了更西邊，也或許去了……更上邊！大師如果沒有想通這個道理，說不定有一天大師修行圓滿，去到了彼岸卻找不到神靈‘渡姆’，那你還不得急死！其實我說，神靈‘渡姆’留給你們的教誨，應(yīng)該是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所以叮囑你們要堅持修行，不要停止前進(jìn)，要不斷的提高境界。如果你連神靈的意志都沒有真正領(lǐng)會，又怎么能追尋神靈的足跡，最終見到你的神呢？”
“這，這，這……”
老僧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話了，入教四十年來，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心中驚恐過。
難道我們一直是錯的！
強壓著自己此刻奔騰洶涌的情緒，老僧不再看魚飛，用繼續(xù)前行來掩飾自己的震驚，可是拄杖的手卻一直在顫抖。
見識決定了眼界，而眼界又影響了思想的高度，知曉星球與宇宙，從信息大爆發(fā)時代來的魚飛，就用這些為依據(jù)，在辯論中欺負(fù)了古代的僧侶，以點破面擊碎了老僧的世界觀。
從背后看著老僧掩飾不住慌亂的背影，魚飛覺得剛才給他的打擊夠勁爆的了，沒有再說，跟在后面默默走著，卻忍不住心中暗爽：“讓你丫見死不救還在我面前瞎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