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著這片林地石山的大白雨還在不知疲倦地“嘩嘩”下著,一陣風(fēng)刮過,接天連地的雨幕中揚起數(shù)層巨幅雨簾。
雨簾拍打在魚飛身上,拍去最后一絲支撐著他站立的力量。魚飛撲倒在地,雙肘撐地,舉手抹去遮眼的血水,掃了眼慘嚎停止,寂然不動的幾具尸體,然后攤開了自己雙臂,將頭臉都放在泥水地面上,傷痕累累的身體一點都不想動了。
可是就在身側(cè)又有了動靜!
“咳……咳……”
伴隨著一陣咳嗽,幾步外緩緩站起了一個身影。暗嘆了口氣,魚飛無奈地支起上身望去,對方也低頭看他,是那個長著魚泡眼的飛撾兵。
飛撾兵當(dāng)時被魚飛膝蓋當(dāng)胸飛撞,滾跌在地閉過氣去了,這時才轉(zhuǎn)醒,見其他兵士全死了,剩下自己一個,他看向魚飛時原本滿臉驚懼,可瞅瞅輕重傷布滿身體,半趴在地上的魚飛,再看看空地上的財物,發(fā)財受賞的念頭讓他的魚泡眼中漸漸升起了一絲兇殘。
終于,貪欲戰(zhàn)勝了恐懼,歇斯底里的狂叫了一聲,飛撾兵沖上幾步,手中短桿飛撾抓向魚飛的頭臉。
危險又激發(fā)起魚飛潛藏的狠勁,拼命之心讓他從地上暴沖而起,也無余力再躲避四根尖銳爪尖的來勢了,魚飛合身沖去,彎月短刀直刺飛撾兵胸口。
飛撾兵不想拼命,飛撾收到胸前擋住了短刀,魚飛重傷之下,已經(jīng)無法站立,前沖的身子撞在飛撾兵身上,將他撲倒,兩人滾在一起。
魚飛壓在了飛撾兵身上,彎月短刀的刃口卻被卡在飛撾的爪縫間,魚飛正要抽回刀再刺,飛撾兵空出的左手突然抓在了一直掛在魚飛肩頭的飛撾短桿上,拼命往下拉,劇痛與疲憊乏力讓魚飛抬不起身子,右手撐在泥水里,短刀與飛撾夾在兩人之間,兩人都在劇烈地喘息著,一時相持不下。
遽然,天空一道巨大電光乍現(xiàn),點亮了天上云層,也映照地下泥水中喘息拼命的兩個人身上,在地面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魚飛在地上看到了三個影子。
兩大一小三個影子!
悚然一驚,魚飛急仰頭抬眼向上看去——
在頭頂正前方八九米高的空中,正有一個白袍黑甲,手持長刀的身影向兩人落下。雙手反握的長刀豎直向下,刀尖閃映著天空電光,猶如魔鬼的冷眼,凝視著下面兩人。
身影落地的速度快的如同一顆墜落的隕石!
“嘭——”雙足重?fù)舻孛娴穆曇糇岕~飛清楚根本躲不開了。
竭力扭動被飛撾緊扣肩頭的身體,在苗刀入體的一刻錯開了一點位置?!班汀钡囊宦?,足有一米長的雪亮刀身如刺豆腐,由魚飛背后肩胛骨下直刺而入,從右胸穿出,又沒入了身下飛撾兵的胸口,透背而出,把兩人釘在地下。
兩人如被竹簽穿透的兩條魚,挺著脖子張大了嘴,痛呼聲卻被隨著閃電而至的滾滾轟雷聲淹沒。
——
——
熊暝怒火中燒,自己就花了不到半刻的短短時辰,殺死了那個慌不擇路中跑上了黑石山的仆婦,奪了財物從山上飛掠而回,怎么也料不到兵士們卻快死光了——真是一群廢物,平日里仗著部族親兵身份耀武揚威,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卻被一個毛頭小子片刻間收拾了。
如同沒有看到自己兇狠的一刀同樣刺穿了手下兵士,熊暝猛地拔起了苗刀,魚飛悶哼一聲,背上噴出一股血霧,痛的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顫抖,而他身下的飛撾兵雙眼瞪圓,吁出了最后一口氣,手掌從飛撾上松開,無力的垂落于地。
倏忽間熊暝伸手抓住了魚飛頭頂?shù)氖l(fā),右手苗刀高舉過頂,怒喝道:“混賬小子,害我折損兵士,今日斬你首級,以慰死——”
“砰!”
撞擊聲突然響起,熊暝剛說到“死”字,猝然被狠狠撞擊在下巴的肘尖打斷,他后仰著腦袋,“蹬蹬蹬……”不斷地向后倒退,苗刀脫手飛拋,張口噴出了滿嘴鮮血斷齒,其中還有一小段舌尖。
魚飛最恨打架時抓人頭發(fā),向下拉低對方腦袋然后膝頂腳踢的粗糙路數(shù),曾專門苦練了克制的招式“請吃霸王餐”。
剛才正痛的要死時,熊暝抓住了他的頭發(fā),還要斬他的頭,魚飛在死亡的威脅下,奇跡般的又?jǐn)D出了一股力量,凝聚于扭身向上反轉(zhuǎn)的肘尖,暴擊在熊暝的下頜骨上。
魚飛一擊得手,接著挺起上身,手腕翻動,握刀的手指相繼配合發(fā)力,右臂極快地劃了個半圓,手臂竟然帶出了幾條幻影,短刀自幻影中飛射而出。
“離恨空擲月!”
彎月刀出手后急旋,變成了一輪水中圓月,在雨水中飄飛過兩人間短短距離,切開了白袍下的黑色皮甲,沒入后退不止的熊暝胸口,只露出了一截木柄。
熊暝雙腿一軟,仰跌在地上,雙手強撐在泥水里,低頭滿臉錯愕地看向胸口的刀柄,猶自不敢相信死亡就這樣降臨了……
魚飛短刀出手后,如賊去樓空,耗光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撐地的手臂一軟,“啪嗒”一下,光著的上身拍在地上,猶自不放心地抬眼望著熊暝,良久后,見他再也沒有站起來,才放松了心神,旋即清醒的意識就被身體涌起的痛楚所擊垮。
雨還在下,冰冷的雨水落在魚飛身上,魚飛的體內(nèi)卻是灼熱的。
魚飛每次艱難地呼吸一下,都伴隨著胸內(nèi)灼燒般劇痛,身體的殘破不堪帶來了意識的恍惚。
恍惚間,眼中突然又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是錯覺嗎?自己現(xiàn)在動一下都難,如果再來一個兵,也別掙扎了,干脆讓他殺了算了,反而痛快!”魚飛無奈地想。
這人晃晃悠悠的從十幾米外走過,還向這邊望了一眼,口中不停喃喃念叨:“死了,都死了……死了,都死了……”
魚飛終于看清了,是那個無人理會的鐵匠妻子,她竟然還活著!魚飛張口要叫她過來,嘴里卻溢出無數(shù)血沫,沒有半分聲音發(fā)出,只好虛弱地抬起手掌晃動。
女人絲毫不覺,口中喃喃,晃悠著漸行漸遠(yuǎn),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這次死定了?!?p> 魚飛心中慘笑,身上數(shù)不清的傷,只感到三處痛,因為這三處的劇痛掩蓋了其他痛覺。左腿和左肩都傷到了骨頭,最致命的是被刺破的肺部,不及時救治,活不了幾分鐘,這還沒算全身的大小傷口失血量都能讓他死翹翹。呵呵……自己真是個怪人,這樣凄慘的狀況,痛不欲生的時刻,自己卻是想笑,自己是來救人的,現(xiàn)在這里所有人全死完了……呃,有一個是瘋了。馬上自己也要死,腦中多了些刀法招式,然并卵,人都要死了,要刀法干什么……
終于支持不住了,神志由恍惚陷入了一片黑暗,魚飛合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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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外篇:熊暝之恨
清晨,山海大營轅門外,旌旗招展,人吼馬嘶。
大戰(zhàn)將至,昨日朝廷傳旨太監(jiān)已到大營宣讀過旨意:斷蛇島七城狂夫,以邪教蠱惑斷蛇族人,借勢成為七城之主,不來朝拜天子,卻屢屢統(tǒng)領(lǐng)耳海水賊進犯沿海村鎮(zhèn),燒殺掠奪。為討伐逆賊,一正乾綱,敕封寬王為征北大元帥,抽調(diào)天寶圣城十二衛(wèi)人馬萬余,已隨同北上。令山海大營出兵兩萬,一個月之內(nèi)需到鎮(zhèn)海城聽從大元帥府的調(diào)遣。
軍隊在副將,參將,隊正,隊率的層層指揮下,正陸續(xù)整軍出發(fā),這次山海大營的兵馬幾乎被抽調(diào)一空。大營里車馬交錯,兵戈交鳴,一派大戰(zhàn)將起的肅殺之氣。
熊暝所在的軍伍,未時才能出發(fā)。站在軍賬外,看著這一切的熊暝不緊張,有的只是興奮和沙場建功的期望。
把腰間一米五長的苗刀抽出了一段,熊暝用那截明亮如鏡的刀身照了照自己的臉。
臉上胡子拉渣,眼角不知何時悄然爬上了皺紋,心中嘆息,自己已經(jīng)年過三十了……在那萬里之外隆鄉(xiāng)十二郡最南邊的望青郡,開著香燭店的父母還辛勞著嗎?自從到了北洲就沒有回去過……自己從小習(xí)武,十二歲時從霸刀宗外門武館選入內(nèi)門習(xí)刀,二十一歲下山時,師傅知道自己心不在武道一途,而在官場,就將這把“五尺鏡心”相送,贈言——刀心如鏡,其身自潔。
師傅的當(dāng)時說的話,言猶在耳:霸刀宗為朝廷效力軍伍的人不少,官至二品撫遠(yuǎn)將軍的也有,不為名利而喪德的卻極少,尤其是自己那個拓跋師叔,品行不端,見利忘義。
潔身自好!一入官場還能潔身自好嗎?熊暝自嘲地一笑,“嗆”的還刀入鞘。
不負(fù)師門所望,通過朝廷武舉選拔,熊暝成為了千牛武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眾位“千牛將軍”中的一員,熊暝的名字在千牛將軍中也算小有名氣??墒呛镁安婚L,五年前,熊暝被諸位王子爭奪太子之位牽連,從龍高升不成,反而從五品“千牛將軍”成了一介平民。憤恨之下,來到了偏遠(yuǎn)的北洲山海大營投靠了同門師叔——師傅所不齒的拓跋連峰。
“千牛武衛(wèi)”是自己的榮譽,在這里的五年,很多愧對“千牛武衛(wèi)”榮譽的事,自己都咬著牙做下了,就是因為自己無時無刻不想著官復(fù)原品,可憑著五年來四處剿滅山賊盜匪的苦勞根本不行,還是要靠劫掠大量的錢財“孝敬”師叔,至于是否殘害了無辜……
熊暝想到這里,臉上滿是戾氣,我難道不是無辜被害,才來到這里的嗎?
抬頭看看,印著“山海”和“佘”字跡的旗幟“嘙嘙”飄揚,風(fēng)是向著西北吹的。熊暝握緊了刀柄,自己的前程是否應(yīng)在西北方?早聽說七城的神侍軍悍不畏死,這次就用他們的血成就我的功業(yè),說不定還有重返天寶圣城,再入“千牛武衛(wèi)”的機會。
“大人,拓跋將軍讓你去偏帳議事?!币粋€手持鐵匕橫啄的兵士前來稟告。
兵士沒有行禮,熊暝卻沒有在意,自己原來帶的五十個兵卒就是一些流犯,江湖混混,**子組成的雜兵,師叔分給了這一隊山海部族精銳親兵,應(yīng)該是有監(jiān)視自己之意,畢竟自己和師叔有著“分贓”的關(guān)系。這些山海東部各部落選派來的“蠻子們”向來對自己不甚恭敬,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想到了上次已和師叔提過官升六品的事,難道這是——
熊暝心中一喜,那只貪得無厭的嗜血豺狼可是要給自己獎賞了?
想到一直期盼的事情終于有望實現(xiàn),躊躇滿志的熊暝邁開大步向著拓跋連峰所在的偏帳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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