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日開始說起?”
“獵妖,我落水之后的事?!?p> 蘇木抬起頭,想了許久,接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想起來了?!?p> “虧你還記得……”
“我記得的還不止這些,推你下水的那只狐貍,是不是云衣?”
“你怎么……”驚異之余,我并不記得自己對蘇木說過云衣的來歷,何況蘇木問“是不是”而不是“是不是叫”,就知道他和云衣不只是一面之緣。
“我記得,小伯提起過,他是狐族族長的胞弟?!?p> 提到“狐族族長”的時候,蘇木不自覺地吸了一口氣。
“先不說這個,你落水時,獵妖的眾弟子都在場,那狐貍將你推下水,還未等我下令捉拿,自己也跟著跳入水中,片刻蹤跡難尋。我派手下弟子在湖里找了你四天,卻始終沒有結(jié)果?!?p> “你對我這么上心,到讓我覺得對不住你了?!闭f實(shí)話,二師姐說蘇木要把妖域翻過來找我的事,如今想來著實(shí)令我感動。
蘇木聽罷勾了嘴角,笑道:“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如何?”
我聽?wèi)T了他這樣的玩笑話,亦半開玩笑道:“那我應(yīng)該嫁給開陽峰一把年紀(jì)的石墩子六長老,要不是他從水里將我撈上來,下輩子我可能就是杏林湖里的一條魚了。”
蘇木笑了一聲,轉(zhuǎn)眼又沉思:“可我不懂,為何你會被水沖到玄皞的獵妖范圍里去?杏林湖與山鬼峽可有幾百里的距離,中間無河道通行,即使是暗流道,也需要十日左右?!?p> “素邈門依附玄皞門,拱手讓出百草谷,大師兄忘記了嗎?”
狐貍眼蹙了眉頭,半晌才反應(yīng)道:“我還真忘了?!?p> “我在水里被魚吞入腹中,不一會又被吐出來,恰巧玄皞門六長老與眾弟子在百草谷采藥,我就順著水流漂過去了。”我一攤手,示意天命如此,我也無能為力,“大師兄呢?我不在的時候,靈渚門如何?”
“哎……”蘇木重重地一嘆,眉下雙目,也不知道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開始我只以為是二伯日常看不慣小伯發(fā)發(fā)牢騷,誰知道事情比我想象的嚴(yán)重許多?!?p> “兄弟吵架,能嚴(yán)重到哪里去?”二長老在我心里就是個有勇無謀的形象,我實(shí)在想不出來以他的腦子能在蘇木眼皮子底下翻了天不成。
“獵妖后,二伯直接回了靈渚門,待我尋不到你回來時,輪回殿已經(jīng)被翻得一片雜亂,幾乎所有的東西都?xì)Я耍瓦B小伯榻上的雕花寶珠,也斷落掉在地上,?!?p> 說著,蘇木將那個斷掉的雕花寶珠拿出來給我看。
“看看,你能看出些什么?”
寶珠上已然出現(xiàn)了裂紋,自上而下裂紋益增,而拖著珠子的木托部分?jǐn)嗔殉梢粭l條木屑,零零散散接在木托上,整齊地向著木托中軸扭曲,宛如含苞的花,層層相疊,若不細(xì)看,實(shí)在難以發(fā)現(xiàn)。
“這個斷紋,是被人扭下來的……”
“不錯,整個輪回殿里,許多物件都有這樣扭斷的細(xì)紋,你再想想,有什么問題?”
取而不拿,扭而不砍,看似泄憤,實(shí)則精準(zhǔn),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人才會做這樣的事。
“暗門!”我脫口而出:“二伯在找輪回殿里的暗門!”
“何以見得?”蘇木又一問。
“二伯不了解輪回殿里的擺設(shè),許多東西都是軟絲沉香木的料子,稍稍用力就能留下劃痕,所以二伯一開始找暗門的時候,就將擺設(shè)上的雕花擰斷了。于是那位祖宗一不做二不休,將該擰的都擰了一遍。然后將輪回殿砸了?!?p> “嗯……”蘇木捏了下巴,先搖了搖頭,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大概……算是這個樣子,就二伯一個人來說的話,確實(shí)會是這種走向?!?p> 聽了蘇木的話,我盯著雕花寶珠看了一會,想起了那個讓我深惡痛絕的人。
“齊無洛。”
蘇木附和道:“無緣無故,二伯為什么要去翻地北伯的輪回殿?掌門閉關(guān),小伯失蹤,能左右二伯的,除了齊無洛,我想不到其他人。問題是,齊無洛對二伯說了什么?他們認(rèn)為小伯藏了什么東西?”
靈光一閃,我想到了我自己,不禁背后一陣發(fā)寒。
說來地北伯確實(shí)算將我藏起來了,可我那時在東閣光明正大地活著,還光明正大地出去獵妖,他們想抓我,不用等到一個我根本不在的時候,對著空氣斗智斗勇。
“那……昭昭呢?”我忽然想起昭昭來,“齊無洛費(fèi)力策反昭昭,又是為了什么?”
“大概是為了除掉小伯的眼線,不想讓她通知小伯,你難道不知,那丫頭是小伯安排進(jìn)東閣,專門放在你身邊的嗎?”
我愣了愣,心里不知怎么升起一股凄涼。
“不知道,我以為她是普通的書童……”
默了半晌,我又問到:“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
“關(guān)在狴犴殿后面的誡室里,就等小伯怎么處置她了?!?p> 那些我以為真心誠意待我的人,原來是早就安排好的。
安排好將那些諂媚陷害貪婪誠心實(shí)意的人一概拒之門外,安排好一些人來“真心誠意”地待我。
沒有不幸,卻也沒有幸運(yùn)。
“阿鯉,”蘇木打斷我的思考,“在想什么?”
“???”我趕忙回神,弱弱轉(zhuǎn)開話題:“我在想,他們會不會找到了地北伯是妖丞的證據(jù)……”
“小伯在這方面向來謹(jǐn)慎,再加上白澤靈魄,他不會輕易被抓住把柄,這么多年都沒被發(fā)現(xiàn),說明小伯有的是本事,你不必為他擔(dān)心?!?p> 蘇木看著提心吊膽的我,自己倒是一副輕松的模樣,竟讓我漸漸安下心來。
言之有理,要是知道,半個月前就該鬧起來了。
“若小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不還有我嗎?十年前我和小伯說定,要是他哪日嫌煩不想管妖域的事,妖丞的位置就給我?!?p> 這話我聽得真切,蘇木也講得真切,我瞪著眼睛看蘇木,看他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樣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么?覺得我能力不夠,不能勝任嗎?”
我連忙擺手否認(rèn),“你要是做了妖丞,靈渚門怎么辦?”
“誰規(guī)定掌門不能做妖丞?”
他這話說得太霸氣,讓我這個掛了十年名號的“妖主”氣焰都弱下去三分。
“我……這不是怕妖丞大人您……忙不過來嗎……”
“忙不過來,那我就將掌門位置讓給茯神,跑來專門給你做妖丞如何?”
我頭搖的像撥浪鼓,“不不不不不不不,大伯會打死我的。到時候靈渚前掌門就是伏魔的中堅(jiān)力量了。”
玩笑歸玩笑,我了解蘇木,掌門的位置,他是絕對不會讓出來的。
說話間,小蛇童從書司殿外面進(jìn)來,躊躇著似乎有話想要說,我料想是七澤的事,便讓他不要拘束,蘇木是自己人,有什么話大可講出來。
“少主……剛剛才醒過來……問起吾主……”
蘇木挑了一下眉毛,問我:“這睡了有三天了吧,你到底下了多少藥?”
“也不多啊,”我指了下書架上的那個巴掌大的小白瓷瓶,擺了笑臉道:·“一瓶的量,不算多?!?p> “咳咳咳……”蘇木顯然沒想到我會如此“心狠手辣”,干咳了好幾聲才將心情稍稍平復(fù)。
可已經(jīng)過了三天,我應(yīng)下七澤的事,卻連個頭緒都沒有。
蘇木看了我許久,被我發(fā)覺,回望過去,卻見一對眉眼帶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說起來,玄皞門來的那位小姐身子好些了嗎?我前幾日遣人送了些補(bǔ)藥過去,可有什么起色?”
“你給小棠送藥了?”我問他,“什么時候懂得如此憐香惜玉了?莫不成你想搶阿澤的媳婦?”
蘇木不吃我的戲弄,面無表情挑明了道:“看她傷得實(shí)在重,要是死在這里,被玄皞門知道,恐怕今后就再也沒有靈渚門這個仙門了?!?p> “你也太夸張了……”
“情歸情,理歸理,將她放在靈渚門里就如同將把柄送到了玄皞手里,時時都有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長久以往終不是辦法,要盡快將她處理掉?!?p> 蘇木的話讓我覺得很氣憤,又讓我覺得很真實(shí),如今穆棠是玄皞門叛逃弟子,說白了如同一塊燙手的山芋,即使再垂涎,也要衡量自己有沒有握得住的本事,站在靈渚門的角度,將山芋拋出去,是以求自保的最好選擇。
“可……小棠和阿澤……”
“我不會為了某個人而改變自己的立場,陷仙門于危難中,即使是七澤也不行?!碧K木話說的很絕,已經(jīng)到了不容置疑的地步。
這樣一來,七澤于穆棠的距離又遠(yuǎn)了。
“好在這一段時間,玄皞天域正忙于籌備鼎劍大會的事,玄皞門的大小姐有時間將傷養(yǎng)好了再走,如此一來,你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币恢皇职丛谖业念^上,用力揉了一把,將我的腦袋揉得七葷八素:“所有事,交給我就好了?!?p> 實(shí)際上,蘇木“鼎劍大會”四個字之后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jìn)去。
或許,我真的有辦法,能讓七澤明媒正娶穆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