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拜謝

　　京都城里如今還會有第二個梁御史嗎？

　　只是曲家與梁紹寬府上素無來往，為何梁府的婆子會突然來拜見曲老夫人？

　　孟氏甚是疑惑。

　　兩個婆子又笑道：“我們二人是跟著我們夫人的陪房王嬤嬤來的，王嬤嬤正在里頭給貴府的老夫人問安呢?！?p>　　孟氏聽了，便不再言語，向兩個婆子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出來了。

　　庭院里靜悄悄的，無一人走動。地上的積雪已有半尺來厚，當中一條水磨石的甬道卻是才清掃過的，只落了薄薄一層雪花兒。

　　丫鬟婆子們攙扶著孟氏和陸嘉月走甬道來至廳堂外的門廊下，便都退了下去。孟氏和陸嘉月進了廳堂，轉(zhuǎn)入曲老夫人的宴息室，除了一屋子的丫鬟之外，果然有個面生的中年婦人，虛坐在曲老夫人下首的繡墩上。

　　孟氏只作不知，自往暖炕上坐了。

　　曲老夫人對于孟氏和陸嘉月的到來，倒不覺意外，笑吟吟喚了陸嘉月坐到身旁。

　　“外頭冷吧？多穿些衣裳，可別凍壞了，不然你姨母又該心疼了?！?p>　　陸嘉月順從地應了，乖巧笑道：“謝老夫人關愛，這樣冷的天，老夫人也該注意保暖些?！?p>　　曲老夫人頜首，欣然而笑。

　　一旁那中年婦人見了孟氏和陸嘉月進來，早已站了起來，目光一直落在陸嘉月身上，這時便對曲老夫人笑道：“這位小姐想是老夫人的小孫女兒吧？模樣兒生得可真標致。”

　　曲老夫人呵呵一笑，指了孟氏道：“是我這長媳的外甥女，自然也算得是我的孫女兒了?！庇种噶四侵心陭D人對孟氏和陸嘉月道，“這是梁夫人身邊的王嬤嬤?！?p>　　曲老夫人心里是知道的，以孟氏的聰慧，自然想得到“梁夫人”為何許人，無須她再多作介紹。

　　孟氏便也站了起來，含笑向那王嬤嬤道了一句好。

　　陸嘉月也緊跟著行禮問安。

　　王嬤嬤道謝不迭，側(cè)著身子避過了禮。

　　三人重又坐下，王嬤嬤又笑道：“瞧表小姐的模樣兒氣度，倒真有幾分像老夫人呢，不怪老奴錯認了?！?p>　　曲老夫人便將陸嘉月的一雙小手握在自己手里摩挲著，看著陸嘉月的小模樣，打心眼兒里透出喜歡，“果真像我么？我年輕的時候，可不及她這般齊整?！?p>　　“這便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罷?！蓖鯆邒唿c頭笑道。

　　一旁孟氏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王嬤嬤。

　　只見她年紀約摸四十五六，雖穿一身青葛布大襖，倒也是干凈整潔。容貌甚是尋常，無挑眼之處，只是言談舉止之間，既不顯諂媚，也不露驕矜，倒是帶有幾分隱隱約約的淡定和從容。

　　一個下人仆婦尚有如此氣度，想來一家之主的梁紹寬，確是個清正之人。

　　孟氏心里不由對王嬤嬤多了幾分敬意。

　　又坐著說了一會兒閑話，王嬤嬤便起身告辭。

　　“今兒來得冒昧，本是夫人打發(fā)了我來，先給老夫人問安的，待我們夫人過些日子得了空，必親自登門拜訪，當面拜謝老夫人?！?p>　　孟氏聽著，便知是那一卷張樸云的松竹雪景圖合了梁家的心意。

　　這也難怪梁家如此客氣，想來梁老太爺?shù)膲垩缒前憷淝澹旰颓鷮幍牡絹?，對于梁家來說，無異于是雪中送炭。

　　向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梁家又是門第清白端謹?shù)娜思遥允菚⑦@份情誼銘記于心。

　　*

　　王嬤嬤去后，陸嘉月便鄭重的拜謝過了曲老夫人。

　　曲老夫人卻不以為意，笑道：“一塊皮子罷了，什么值得謝的？收著白放壞了也是可惜，我瞧著幾個丫頭里，還是最合適你穿，不給你還能給誰？”

　　陸嘉月羞赧笑道：“話雖如此說，到底還是太貴重了，不如您收回去，給薇妹妹穿罷?！?p>　　“這小丫頭，說的什么話，”曲老夫人笑著擺了擺手，“你且安心收著就是，我這里還有好東西給薇丫頭的。你若當真是要謝我，只管將那衣裳多穿給我瞧瞧，我瞧著喜歡，才不算是枉費了那一張好皮子，你說是不是？”

　　話都說到這地步，陸嘉月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再推卻的了。

　　于是又再次謝過了曲老夫人。

　　孟氏和陸嘉月又陪著曲老夫人閑話了許久，曲老夫人語笑晏晏，甚是開懷，晚上還留了孟氏和陸嘉月一道用了晚飯，之后才打發(fā)貼身的兩個大丫鬟，好生送了陸嘉月回去春棠居。

　　*

　　這一場大雪直下了兩三日，方才停了。

　　只是天色依舊陰沉，總不放晴。

　　這幾日陸嘉月只窩在春棠居里，連院門都不曾出過半步，每日只和丫鬟們說笑頑鬧打發(fā)時光。

　　到了午后，曲英卻來了。

　　“咱們家暗香園里的梅花兒都開了，祖母喚咱們一道去賞梅呢。”

　　陸嘉月卻懶得動彈。

　　無奈曲英一再勸說。

　　“難得梅花兒開了，祖母也喜歡，母親和三嬸四嬸，還有兩位嫂嫂，二妹三妹，大家都去了呢，你也去瞧瞧吧。”

　　曲家有個梅園，就建在前院與內(nèi)院之間。從前原不過是一處空置的院落，因里面種了幾株梅花，年年冬天盛開，而曲家的后園里卻并未種有梅花，曲家的人便干脆將那院落里的房屋都拆了去，又栽種了好些梅花進去，便成了一個梅園。

　　后來，又取“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詩句，起了個名字，喚作暗香園。

　　前世里陸嘉月也曾于冬日里去園中踏雪折梅，景色倒是不錯的。

　　陸嘉月終是抵擋不住紅梅雪景的誘惑，又有曲英在旁勸說，只得喚了辛竹為她系上披風，和曲英一道去了。

　　*

　　這樣冷的天，陸嘉月和曲英一路走來，連一個丫鬟婆子都沒遇上。

　　想來應該都是躲起來取暖去了。

　　二人攜手來到暗香園，未進園門，梅花的清冽幽香便已撲面而來，絲絲縷縷，直沁入人心脾之內(nèi)，令人不覺神清氣爽。

　　曲英笑道：“你還說不來呢——聞聞，多香！”

　　二人說笑著來至園中。

　　園中仿著涼亭的式樣建有一座暖閣。暖閣四面皆開有窗戶，只不過并非如尋常的窗戶那般，雕了花樣糊上窗紗，而是用了一人來高，三尺來寬的玻璃，嵌在窗欞之中，上下通闊，坐在暖閣里無須開窗，只透過那纖塵不染的玻璃窗子，便可將園中的景色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