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
一個微駝著背、雪白襯衫衣領(lǐng)處系著黑色領(lǐng)結(jié)的老人走了進(jìn)來。
老人看不出有多大年紀(jì)。
雖然頭發(fā)花白,額頭和眼角也被數(shù)道象征著衰老的皺紋所占據(jù)。
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讓他整個人顯得很是精神。
“阿仁”,老人走到錢多慧父女身前,先是朝錢景仁微笑點頭,隨后看向捂著被子坐在床上的錢多慧,欠身說道:
“小慧感覺好點了嗎?昨天嚇?biāo)佬焓辶?,以后可不能這樣了,這要是出了點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爸交代???”
面對這個名義上是管家、其實和錢景仁親兄弟差不多的“徐叔”,錢多慧剛才被嚇回去的不滿和嬌氣瞬間恢復(fù)。
“哎呀徐叔,我就想去網(wǎng)吧玩玩嘛,誰知道會突然頭疼哦,你看我爸,他就因為這點小事,都不讓我去學(xué)校玩了……”
外貌蒼老、實際上和錢景仁年歲相當(dāng)?shù)男炜祩?cè)過頭去,用后腦勺擋住錢多慧的視線,和錢景仁對視了一眼。
白臉與紅臉的任務(wù)分配,就在這一眼之中被明確了。
“阿仁吶,小慧已經(jīng)成年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也到了要談情說愛的年紀(jì),不能再像像管小孩子一樣管她了?!?p> 錢景仁大臉一虎,“老徐你也知道,小慧這孩子皮得很,就算在家里,她自己玩水也能玩出四十幾度的高燒來。
這不,才出來幾天?昨晚就被人送醫(yī)院了,她要是能照顧好自己,我才懶得操這份心?!?p> 徐康朝身前這個有著過命交情的好友眨了眨眼,回頭看著被說得兩頰發(fā)紅的錢多慧,“你爸說的也對,小慧你要知道,在你爸心里,整個錢景集團(tuán)綁在一起也沒有你重要,他不讓你去科大旁聽,也是為了你好……”
深知愛女脾性的錢景仁盡心盡力的演著白臉,“還旁聽?她就是想出去玩。
老徐你昨天把她小診所里接出來的時候沒聽網(wǎng)吧老板說嗎?她暈倒的時候,手里還抓著兩塊熊字餅!
給她說了多少次,晚上不能吃那些雜七雜八的零食,這才出來兩天不到她就學(xué)壞了,時間長了還了得?
反正我是不同意她繼續(xù)去旁聽了,想學(xué)習(xí)的話,多貴的家教我錢景仁都能請得來!”
語氣越說越激烈,錢多慧被嚇得俏臉煞白,徐康卻在身后為阿仁豎起了大拇指。
只是才過了十秒不到,徐康醞釀多時的紅臉大招還沒出口,就被錢多慧驚恐無助的低聲呢喃打斷了。
“熊…熊字餅?小賣部……”
“小慧?”看著錢多慧俏臉上的痛苦無助,錢景仁臉色瞬變,“小慧你說什么?”
腦中閃現(xiàn)著本該消失的記憶碎片,受不了記憶沖擊的錢多慧開始胡言亂語,最后抱頭尖叫。
“我沒看到、我什么也沒看到,你們不要抓我……??!”
“醫(yī)生!老徐快去叫醫(yī)生!”
同樣滿臉焦急的徐康“哎”了一聲,奪門而出。
……
“聽了二位的描述,令嬡有很大可能,是做了什么讓她極度恐懼的噩夢,剛醒來的時候暫時忘了。
但在聽到你們談話之后,她又被其中的只言片語勾起了昨晚的夢境內(nèi)容,一時難以接受,這才發(fā)生了剛才的一幕。”
奢華病房中。
五指交叉的錢景仁皺著濃眉,注視著對面椅子上穿了一件白大褂的王主任,看樣子是在思考這位王主任的診斷結(jié)果。
習(xí)慣性站在他身后的徐康兩手后背,右手食指輕敲著左手手背。
聽完胸牌上印有“主任醫(yī)師王新平”的醫(yī)生診斷后。
徐康默然回頭,看向病床上被打了一針鎮(zhèn)靜劑后熟睡過去的錢多慧,眼里的擔(dān)憂焦急不減反增。
這里是全市最貴最好的醫(yī)院,坐在錢景仁面前的,是這家醫(yī)院在神經(jīng)內(nèi)科方面最權(quán)威的主任醫(yī)師。
所以沉默數(shù)秒后,錢景仁選擇了相信這位王主任的診斷,“那這樣的話,是不是說等我女兒醒來就沒事了?”
王新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這么說也可以,畢竟令嬡除了有些輕度貧血外,身體的各項指標(biāo)都屬于正常范圍,也就是說,令嬡身體健康,并沒有什么需要吃藥治療的疾病?!?p> 錢景仁朝王新平點了點頭,雙手撐膝,從這家醫(yī)院專為VIP病房配備的淡藍(lán)色靠椅上緩緩站起。
“老徐,你去給小慧辦理出院手續(xù)吧……”
徐康“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干脆利落。
……
下午四點。
睡在小賣部躺椅上的陳閑緩緩睜眼。
從凌晨兩點到現(xiàn)在,他足足睡了十五個小時。
所以在醒來之后,他面帶茫然緩了足足五分鐘的時間,才從那種剛睡醒的懵圈狀態(tài)中緩過神來。
對著店里的水龍頭洗了把涼水臉,他這才感覺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許多。
以他與常人相反的生物鐘來說,以往的這個時間點,正是他睡得香的時候。
所以在打開小電視看了十多分鐘后,已經(jīng)睡飽的陳閑突然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而正當(dāng)他百無聊奈、想著打電話找崔龍斗吹牛之際,一聲興奮呼喊從門外傳來。
“閑哥!”
看清來人后,陳閑樂了。
“閑哥你醒了?還以為著你在睡覺呢”,王富貴滿臉堆笑,熱情之余,似乎還有那么一丟丟的諂媚。
聽到老顧客的熱情寒暄,陳閑從躺椅上坐直身體,一時間也沒注意王富貴對他的稱呼變換,“王大少昨晚又去網(wǎng)吧通宵了吧?吃到雞了嗎?”
“沒有沒有”,王富貴咧嘴一笑,環(huán)抱著手,趴在陳閑對面擺放著各種香煙的玻璃展柜上,“自從那晚在你這里買了東西之后,這兩天就感覺哪都不得勁兒……”
臉上始終維持著笑意的陳閑心想,“不得勁兒?是發(fā)現(xiàn)豬蹄過期了,來找我退錢的嗎?”
等了半天也沒看到陳閑有接話的意思,王富貴忍不住了,“閑哥,你不問問我為什么不得勁兒嗎?”
“這很正常啊”,剛才還覺得無聊的陳閑瞬間來了精神,“每個人都有那幾天的,你這很正常,絕對沒病。”
王富貴翻著眼皮,“這肯定是病,閑哥啊,你這就有點不厚道了。
不是我吹,兄弟我這一年來你店里的次數(shù),絕對算得上科大第一了!
三石他們都說你店里的礦泉水是自己灌的自來水,可那又怎樣,我王富貴還不是照來不誤?”
陳閑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年輕人,說話是要負(fù)責(zé)任的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灌自來水了?”
“再說,你王大少也沒買過幾瓶礦泉水吧?反而還經(jīng)常賴我辣條吃,我不厚道?”
王富貴干咳兩聲,“哎呀閑哥,咱倆什么交情?計較這些就見外了?!?p> “什么交情?我咋不知道呢?”
空氣安靜了。
這個能把班上最內(nèi)向的悶葫蘆變成話癆的年輕人,突然不知道他該怎么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