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是不平靜的。
待康王回到王府之后,揚州城開始了一夜的搜索巡視。
宵禁在許多年后重新降臨揚州。
凡是參與了詩會的人,都被進行了嚴密的盤問,以確保這些人中,沒有與明教勾結(jié)之逆黨。
當大批大批的官兵趕到詩會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夜。詩會帷幕外面寂靜無人。在仔細搜查之后,官兵在運河之中發(fā)現(xiàn)了原本守在詩會的那一隊官兵的尸體,以及一些未來得及撤走的攤販尸體,還有家丁模樣的尸體。
邢天正被人在河邊的柳樹樹底下發(fā)現(xiàn)。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邢天正處于深度昏迷狀態(tài)。經(jīng)過大夫的治療,邢天正的傷勢略有好轉(zhuǎn)。據(jù)給他療傷的大夫說,倘若邢天正再晚一些被發(fā)現(xiàn),他就要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了。
不過現(xiàn)在沒死,便是萬幸。
但邢天正沒死,不代表其他人不會死。
在場的所有官兵,除邢天正和康王身邊,其他人全部被殺,經(jīng)過粗略統(tǒng)計,今夜死亡人數(shù)超過了一百五十人。
而明教這一次刺殺的人數(shù),不過五十人。
這一件事連夜快馬加急上報給了臨安,陛下龍顏大怒,親下圣旨,定要緝拿明教反賊,將膽敢刺殺康王的明教余孽抓出來!
……
清秀樓。
“沒事,夢溢妹妹,這一次咱們沒有選上花魁,別人也沒有選上啊,不用太難過。今晚能夠安然無恙的回來,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迸銐粢绻媚镆煌瑓⒓釉姇墓媚镌诎参恐雌饋碛行┥袂榛秀钡膲粢?。
夢溢笑了笑,表示自己無事。
回到房間之后,夢溢關(guān)上了門。她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一把匕首,悄悄從她的袖口滑到了抽屜里。
……
“真是想不到,陳大學(xué)士竟然會死……哎!”石潛和齊志遠吳書同走在一起,不由感慨生命無常。
齊志遠有些難過,道:“老師學(xué)富五車,滿腹經(jīng)綸,乃是揚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學(xué)士,如今身死,聽者傷心聞?wù)呗錅I。我作為老師的學(xué)生,亦不知如何自處!”
吳書同抹不出眼淚來,但還是安慰道:“算了,齊兄,人死不能復(fù)生。況且剛才咱倆也去見過老師,是張文勇那廝不讓咱們跟著。咱們也算是盡了孝心。說起來也真是可惡,張文勇實在不把你放在眼里,憑什么蘇塵就能和他一起坐馬車回陳府,而你卻不成?”
方才齊志遠和吳書同跑去想要幫忙,被張文勇婉言謝絕了。但是此時吳書同說出來,似乎張文勇極其冷酷無情一般。
齊志遠沒有在意吳書同話中的意思,倒是石潛,眼珠一轉(zhuǎn),道:“看來陳大學(xué)士的第一弟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蘇塵蘇子清了,你齊志遠,在張文勇眼中都不算什么,更不用說在陳大學(xué)士眼中了。要我看,一定是那蘇塵挑唆的!”
吳書同也在旁邊幫腔道:“沒錯,一定是那蘇塵!”
齊志遠有些厭煩,道:“你們不要再說了,老師剛剛?cè)ナ?,能不能讓我安靜一下?”
石潛和吳書同立刻閉上了嘴。
齊志遠有些恍惚,他似乎聽進了石潛的話,也許沒聽進。有意無意中,他與那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一些。
石潛和吳書同落在后面,相互說了幾句蘇塵的壞話。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可以用來形容君子,自然也可以用來形容小人。兩個小人若是同時找到了一個奚落唾罵耍陰謀的對象,那可真也是“道同而為謀”了。石潛和吳書同交流了一下,竟生出了從未有過的知己感覺。并且約定好了,在以后一定要給那個蘇塵極大極大的教訓(xùn)。
“我們也許得拉一個靠山!”吳書同說道。
石潛看看已經(jīng)走得很遠的齊志遠,道:“齊兄不行嗎?”
吳書同搖搖頭:“當然不行,齊兄可還沒下定決心,況且……”況且什么,他沒說,但那意思很明顯——況且你和齊志遠又不是沒和蘇塵斗過,不是已經(jīng)敗了嗎?
“那我們應(yīng)該找一個什么樣的靠山呢……”石潛喃喃道。
吳書同也在思考。一轉(zhuǎn)頭,忽然看到了不遠處正在和蘇祁天邊走邊說話的沈愴然。他眼前一亮,道:“有了,我們的靠山有了!”
……
陳昀的尸體是被馬車拉回到陳府的,那馬車是蘇塵向彭清宇借的。
彭清宇很感激蘇塵今夜為杜鵑寫的那首《水調(diào)歌頭》,不僅將自己的私人馬車借給蘇塵拉尸體,還鄭重其事的宣布,從今天開始,蘇塵就是他彭清宇的兄弟了。
做彭清宇的兄弟有很多好處,其中最大的好處就是,以后蘇塵的宣紙,可以無限量隨便使用。
但這個好處似乎沒什么太大用處……
當馬車停在陳府門口,蘇塵和張文勇抬著陳昀的尸體走進陳府院子時,葉婉怡還在后院歇息。這些日子葉婉怡很忙,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蘇塵拿出了一個看起來可行的辦法,葉婉怡今天才能稍稍早一點休息。
正休息著,丫鬟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了進來,擾了她的清夢。
“怎么回事?如此慌張?”葉婉怡有些煩躁的問道。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爺,老爺他……”那丫鬟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老爺?老爺怎么了?”
“老爺他……死了!”
葉婉怡皺了皺眉頭,又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老爺死了……”
“噗通!”
葉婉怡直接昏死了過去。
葬禮是在中秋的第二天舉辦的,陳府上下披麻戴孝。這令周圍的鄰居們甚是驚詫。
誰又會想到,在那么重要的日子里,竟然會有人死去?
但其實,這個世界的無數(shù)個地方,每一天的每一秒鐘,都有人在悄無聲息的死去。
葉婉怡虛弱的跪在靈牌前,她旁邊是張文勇和陳清芷。
蘇塵站在門口,替陳家人接待著到訪的客人。
這些客人有陳昀的學(xué)生,有陳昀的同窗,還有陳昀的摯友。孟浩孟知州也來了,僅代表個人,畢竟他和陳昀既是同窗,又是相識多年的好朋友。
康王也派人來了,派的是熟人。
“康王殿下沒事吧?”蘇塵和趙犇站在一旁,低聲說著話。
趙犇道:“沒什么事,只是昨天那一箭實在驚心動魄,王爺受到了一些驚嚇。唉,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好,但確實,還是要多謝陳昀大學(xué)士了。”
蘇塵道:“沒什么不好的,也許這就是命也說不定的?!?p> 趙犇道:“其實,陳昀大學(xué)士死,總比王爺死要好得多。我說這話,希望蘇公子不要見怪。”
蘇塵道:“沒事,我理解。老陳要是死了,那整個大陳,都要亂套了?!彼f到這里,頓了頓,轉(zhuǎn)而問:“明教的人查得怎么樣了?”
趙犇道:“還沒有結(jié)果,那些明教的余孽都是武功極高之輩,可能在昨晚刺殺失敗后,就已經(jīng)逃離了揚州。不過這件事發(fā)生了,之后的很長時間,明教人應(yīng)該都不敢露頭。他們將會成為官府乃至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p> “哦?”蘇塵問道,“為何連江湖也要算上?”
趙犇道:“江湖人辦江湖事,江湖人若是摻和了官府的事,那就是壞了江湖的規(guī)矩。明教分成兩派,一派是江湖,一派是官府。官府的那群人不會什么武功,也不是江湖人,殺官兵也好,造反也好,江湖人不會干涉。但是如今,明教江湖的那一派干涉了官府的事,恐怕,從今以后,明教都沒有好日子過了?!?p> 蘇塵點點頭,道:“好端端的,明教為什么要刺殺老陳?”
趙犇倒也不感覺蘇塵對陳誥的稱呼的曖昧,他搖搖頭,道:“說實話,王爺現(xiàn)在也搞不清楚。明教教主要么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要么就是賣國求榮。不過我感覺他可能是失心瘋犯了。”
蘇塵微微一笑,道:“有道理。射殺了老師的那一箭,是從花船上射出的對嗎?”
趙犇道:“沒錯,根據(jù)箭的軌跡,應(yīng)該是在蘭玉坊的花船上發(fā)射的?!?p> 蘇塵想起昨天晚上和他對視的那個蒙面女刺客——他當然看得出那是個女人,畢竟那人的身材婀娜挺拔。
“也許,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蘇塵隨口道。
“什么?”趙犇沒聽明白。
“沒什么,我是說……”
就在蘇塵要給趙犇解釋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笑聲很爽朗,但在這樣一個悲傷的葬禮上,頗為不妥。
蘇塵往門口看去。
一個討厭的人出現(xiàn)在了門口,邁過了那高高的門檻。
“揚州布行蘇祁天,前來為陳大學(xué)士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