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人無憂(2)
潘含思悠悠的醒轉(zhuǎn),看見自己確實如他所說躺倒在沙發(fā)上,就在小姨的旁邊,趕緊摸了摸脖子和眼瞼,還好一切如常,該死的只是跟她開了個惡毒的玩笑。
“思思,你醒了就好,怎么突然就昏睡過去了,喊也喊不醒,可差點急死人了?!毙∫汤撕嫉氖郑骸澳銢]事吧?”
“我沒事,我找到了害你變成如此衰敗的根源。我見到那個壞人了,原來所有的愿望都是需要用生命來換取的,那句話真的是像你說的是獻(xiàn)祭的咒語。小姨,我不知道情況是這么嚴(yán)重,我真的害了你了?!迸撕挤次兆∨擞駶嵉氖?,哭的稀里嘩啦的,接著把剛才夢境中探聽來的所有消息一點不漏的告訴了潘玉潔。潘玉潔聽完只是有些唏噓,心境反而釋然了依舊平靜的說:“思思,我不會、也沒有怪你,相反的還是要謝謝你,真的,正如那個老人說的一樣,多活三天或三十年,只不過是把那種困苦憂愁拉伸延長而已,還會傳導(dǎo)給其它人,給別人也帶去無盡的煩惱。因為我沒有你母親的寬闊與豁達(dá)的胸懷和恬淡的性情,無法駕馭這種悲傷,承受不住從天上摜到地下的疼痛。而現(xiàn)在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想要的生活方式,那是何其的美妙,至于日子的長短,十天半個月還是十年并無分別,哪怕僅有一天我也甘愿了。所以,思思你不用自責(zé),我們知不知道會有這種情況根本不重要,當(dāng)時就算我能清楚的預(yù)料到結(jié)果,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蛟S區(qū)別就在于我應(yīng)該不會濫用它。這可能也是我的本性使然,欲望的溝壑總是難以填平?!?p> “為什么會這樣?人不總是向往美好的嗎,而最美好的向往莫過于長命百歲,那是所有人的夢想,如果命都沒有了還能用什么來享受生活的樂趣?人們不都是說多活一天是一天嗎?”可能是由于潘玉潔的勸解,可能是她對于小姨說的話感到迷茫,潘含思止住了哭聲看著潘玉潔。
“樂趣?自你小姨夫棄我而去的那一刻開始,樂趣于我而言就像是一首正在彈奏的華美樂章嘎然而止了。直至后來我明白自己再也無力回天的時候,我能一眼看透我的未來就只有無盡的悲傷憂愁,往后所有的期盼和曾經(jīng)的美好都不存于腦海中,只有無邊的恐懼纏繞著我!你說這樣的日子多一天也不過是多一份痛苦,還不如趁早脫離的好?!?p> “你們大人的煩惱我理解不了,但我也曾丟失過心愛的玩具,看著自己豢養(yǎng)的小金魚在面前死去,我又何嘗不是悲愴絕望?可那又怎么樣,一切總會過去的,太陽照常升起,依舊能投進(jìn)我的心里。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種,可小姨你的想法是最極端的那種?!?p> “你還小,你不懂。對我來說方法只有一種,唯死而已。其實我知道生活中和我有同樣遭遇的或者比我更凄慘的也大有人在,他們換一種環(huán)境、換一種面孔、或是換一種方式就又能更好的生活。但是我不行,我邁不過去這個坎,因為我是生活的弱者,自小優(yōu)越的家境也培養(yǎng)出了我優(yōu)越的性格,在學(xué)校我也沒有學(xué)到生存與交際的本領(lǐng),卻在別人刻意的奉承與贊揚中更加助長了不可一世的火焰。在與你小姨夫剛結(jié)婚那兩年,美滿幸福的日子讓人一片贊嘆,而我是女王的心態(tài)更是被推向巔峰。我只能在天上飛翔,要我折斷翅膀落下地面我連奔跑都不會,還如何生存?”
“小姨?!迸撕汲聊?。
“思思,等你長大了也許會明白我說的話?,F(xiàn)在,來,扶我起來進(jìn)臥室,我要換件衣服。對了,筆呢,把它給我吧,我要把它帶進(jìn)墳?zāi)梗m然說它確實能解決燃眉之急的事情,可代價同樣沉重。終究是得不償失。正如你說的那樣,解決事情的辦法會有很多種,沒必要非選擇最極端的一種。嗯,就讓他跟我一起消失吧。別在傷害到你了?!迸擞駶嵲谂撕嫉臄v扶下掙扎著站了起來,接過潘含思遞過來的筆,顫悠悠的朝臥室走去。繼續(xù)說道:“我應(yīng)該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自己給自己穿壽衣的人了,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從你那里回來半個月后我就預(yù)感到了,只是時間比我想的要提前了很多?!?p> “小姨,要是現(xiàn)在讓你放下這一切,可以多活幾天你愿意嗎?”
“為什么要多活幾天呢?這大半年來我把自己就圈禁在這間屋子里那都不去,也拒絕任何訪客,就連爸媽都不曾見過一面,多次推搪他們要來看我,為什么?就是為了不想讓自己這副丑陋的皮囊連同丑陋的靈魂展現(xiàn)出去。不不,就是多活幾年我也不愿,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嗯挺好的。”潘玉潔一直不停的說著話,仿似有許多許多話要說:“叫你來是要你送我一程的,我也害怕一個人凄惶惶的死去,而唯有你才能跟我做最后的陪伴,這些事情就只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等我死去以后你再把我的事情告訴姥姥姥爺,一定要說的輕淡,這樣他們才不會過于傷心。對她們說我不是個好女兒,請他們原諒。”潘含思扶著潘玉潔進(jìn)了房間,潘玉潔把筆放在床上開始脫衣服,可顫抖的雙手連一粒紐扣也解不開,潘含思上前幫助潘玉蘭把衣服一件件脫下,再為她穿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衣服??粗∫讨皇O缕じ羌艿能|體,潘含思簡直不忍直視,不禁黯然淚下,心想她真的一滴血也擠不下了?!八妓迹阒牢易顣晨斓哪且豢淌鞘裁磿r候嗎?就是那個野女人在我面前哭的撕心裂肺的時候,她跑到我家里來哭著請求你小姨夫回家,還說女兒需要她。完全就是一副孱弱不堪傷心欲絕的樣子,可她難道不知道這里才是他的家,他兒子也需要他嗎?于是我在心里說,恩,這不夠,應(yīng)該給她一巴掌。你小姨夫就上前去重重的甩了她一巴掌,這下可把她打的懵啦,把她的訴求、委屈、還有淚水一同給打了回去,那感覺就像是正在傾到的垃圾被一種力量又給塞了回去。傻傻的站在那里。我心想,恩這還不夠,應(yīng)該再說些惡毒的話,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以免無休止的糾纏。然后你小姨夫就面無表情的盯著那個女人說:你就像是我購買的一雙襪子、一把牙刷或是一毛巾,用的舊了膩了已經(jīng)到了該丟棄的時候了,不,你是免費的,我已經(jīng)玩的夠夠的了,所以你要像垃圾一樣自己把自己清理出去。滾吧,快滾吧。看,看見沒有,天上地下,只有她才是我的唯一。說著就跑過來把我擁進(jìn)懷里親吻。我陶醉了,陶醉在自己締造的假象里,深切熱烈的回吻著。她什么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潘含思默默的聽著,幫助潘玉潔一起穿好衣服,只剩下一件大紅的面外套了,她看著小姨那花白的頭發(fā),深陷的眼眶,尤其是干癟的臉頰,配上這樣一件大紅的衣服,簡直是說不出的妖異。潘含思看著潘玉潔把那支筆貼身放進(jìn)口袋,聽她繼續(xù)說道:“我自小就沒有給自己樹立一個很好的目標(biāo),只著重于眼前,家里也沒有為我規(guī)劃出一個美好的未來,當(dāng)別人問我:小潔,你長大后想干什么呀?我就只會回答,哼,干什么都行!理想雖然只是理想,極其空乏,但在你艱難的時候它就會成為你的指路明燈。而目光短淺正是我最大的悲劇?!妓?,你剛才看見客廳里的那雙繡花鞋了嗎?好像有些臟了,你幫我擦干凈拿給我吧。有些累了,我做下歇歇?!薄班??!迸撕挤鲋擞駶嵲诖策呑?,然后開門出去了。
潘含思找到那雙繡花鞋,抖落上面的灰塵,拿起抹布正準(zhǔn)備清除鞋上的泥土,這時大門開了,王寶華帶著明明走了進(jìn)來。王宏明跑到潘含思面前,遞上一個方便袋:“姐,我專門給你買的餃子,是肉餡的來。快趁熱吃吧?!迸撕嘉⑿χ鴵u了搖頭:“先放著吧,姐不餓呢。”王寶華依舊面無表情,木訥的像尊雕塑似的機(jī)械的朝臥室走去,一眼也沒瞧過潘含思,在走過潘含思身邊的時候,他忽然雙手抱頭痛苦的蹲下身子在那呻吟著,潘含思也感覺到腦后別在馬尾上的發(fā)夾顫動了一下,她立即拿了下來放在掌心中,只見那紅藍(lán)相間有著美麗花紋的漂亮的蝴蝶狀發(fā)夾在掌心中輕顫著化成一縷縷煙氣在飛快的消散著。潘含思把手伸到王宏明面前:“明明,快看?!敝皇且恍?,那承載了潘含思許多贊譽(yù)的發(fā)夾變成一絲絲青煙徹底消失不見了。王宏明看著潘含思的手掌里化為虛無的發(fā)夾說:“姐,你的發(fā)夾沒有了?!薄安?,是一個靈魂消失了?!本驮谶@時聽見王寶華痛苦的大叫一聲就暈了過去。王宏明立即跑到王寶華身邊搖動著他的身體呼喊著:“爸爸,你怎么了,快醒醒??煨研??!迸撕甲笫至嘀C花鞋,用右手摟著明明:“你爸沒事,就讓他睡一會就好了。我們?nèi)ヅP室,去看你媽媽,她還有雙鞋和一件外衣沒穿呢,我們得幫她。”“他真的沒事,一會就能醒嗎?”“是的?!薄班?,那我們?nèi)タ纯磱寢尠?,怎么也沒見她出來。”“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