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是一張表。
文理分科意向表。
學(xué)校方面特意放了一天假來給學(xué)生決定選文選理
并非像所想的那般糾結(jié)，我非常果斷地填了文科，至此不再去看那張表。
就像記憶中的那些人一樣，把決心交給自己就夠了。
還有大半天時間空閑下來，本想好好休息的我，卻收到了來自同班玖的信息。
“在嗎？”她似乎有些著急，“我有個非常重大的決定?！?p> “嗯?！?p> “我我我我本來就想學(xué)文，但是，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學(xué)理，但是！因為你又堅定了我的決心?！?p> “我又干嘛了……”
“你成績又好，而且又寫小說，重點是，還學(xué)文！”她非常興奮，“其實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學(xué)文的。但是我不敢去堅持……”
“不敢？”我有些詫異。
“我數(shù)學(xué)不好……”她怯怯地回道，“我覺得我很差勁，因為學(xué)文科的只有像你這樣特別的人才有勇氣去學(xué)的?！?p> 我愣了。
在她嚴(yán)重，文科居然是如此地神圣。
一直以來被他人灌輸文科生低人一等的觀念的我，從看到這一句話開始，似乎又尋回了當(dāng)初那一份感動。
“因為這是一條非常非常艱難的路，即便走到盡頭也不一定成功。可是他們依舊能微笑著面對?！彼f，“雖然說我很差勁，但是看著你一直能笑著面對諸多危險，所以我也想試試。我真的非常喜歡歷史?！?p> “真的嗎？”我興奮地問道，“你有沒有那種，上歷史課會覺得很莊嚴(yán)很肅穆的感覺？”
“有！我覺得歷史上的那些人物也同樣很棒！”
“老師上課的時候講到洛德將軍的經(jīng)歷的時候我都快哭了，雖最后赴死，但他也成功地完成了革命?！?p> “對對對！還有那個戈里，環(huán)游世界地去洗清冤假錯案，以及平定諸多混戰(zhàn)，我真的非常非常佩服他?！?p> “還有那個思格里夫，解放了自己的民族，一直是我小時候的英雄……”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我也超佩服他。當(dāng)然了，還有椋和銘，最后雖然都赴死，但最后起義成功了，我超喜歡他們的故事?！?p> ……
我們一直從白天聊到傍晚，甚至覺得相見恨晚。
“哇，你跟我想的居然一模一樣?！彼f，“謝謝你，我決定了，我要學(xué)文。我現(xiàn)在就去跟我的父母交涉一下。”
“嗯，加油?！?p> 過了半個小時之后，她回復(fù)了我。
“壞消息……我爸媽不給我學(xué)文……”
“啊，你多勸勸他們啊?！蔽倚募被鹆牵澳愀齻冋f學(xué)文讓你快樂，學(xué)文是你的夢想。學(xué)文可以讓你感悟歷史，感悟生活，進(jìn)而成為一個有趣的人?！?p> “好……我再去試試?！?p> 過了一個小時，她沒有回。
又過了一個小時，她還是沒有回。
當(dāng)我準(zhǔn)備主動找她時，她回復(fù)了我。
“是你勸我女兒學(xué)文嗎？”
我的心猛地收縮。
“滾，別他媽帶偏我女兒。”她還是她，惡狠狠地回復(fù)，“吃不飽飯還跟我們談夢想？”
“玖的父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們的女兒她喜歡歷史，以及她的夢想就是學(xué)文……”
“她要是以后成了廢人，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夢想能?dāng)飯吃？我們只有這一個女兒，我們不希望她將來沒有出息。我們希望她能有更多選擇。我們家的內(nèi)事不要你管。拜托，你們這些不考慮未來的人不要把我女兒也拖下水。還有，我勸你不要學(xué)文。我聽說你成績不錯，要是學(xué)理的話……”
我沒有繼續(xù)看下去，把手機(jī)摔到一邊。
再看下去的話，我怕我會哭出來。
就在這最后的時刻，在深夜里，我又默默地拿出那張意向表。
我開始動搖了。
“寫書寫不進(jìn)全國前三十你就等著被餓死在街頭?！?p> 淚水抑制不住地滴打在紙上，我顫顫悠悠地去拿筆。
這時有一條信息發(fā)了過來。
“對不起，在我父母逼問下我不得不說你是你勸我學(xué)的文。
請不要難過，因為我成績太差了，所以才不能選這條路的。
但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夠做到。
因為學(xué)文的人，都是很厲害很厲害的。
我此生無法企及了，但我還是會默默祝福你的。
相信自己，一個能對歷史，對生活感悟的人，今后一定能在文科道路上大放光彩。
請帶著我的份一起努力。
對不起，以及。
謝謝?！?p> 這個，我與她相交集不過半天的女生，卻對我崇敬萬分。
我從未對她做過什么，亦或幫過她什么。
她堅信我能成功，只是因為，我是個文科生。
她便是宛如天邊剎那的火焰，點亮了我的前程。
以及她父母的話，我也仍然牢記在心里。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的結(jié)局。
但我仍然要去走一遭。
把決心交給自己，帶著諸多人的祝福與寄托。
義無反顧地前進(jìn)。
“不要讓我在理科班見到你喔？”
“快學(xué)文，快學(xué)文。那么好的語言感悟能力，不學(xué)文可惜了。”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夠做到的?！?p> “我們都一樣，是執(zhí)著于夢想的傻瓜蛋?！?p> ……
·
一年以后，迎來了分班。
從那以后，我漸漸忘記了她們的臉，也忘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偶爾從一些稀松小事記起的事情，也很快忘卻。
學(xué)文的日子并不快樂，如沁所說，我進(jìn)了好的班，在那個班里，我并不是什么特別的人。
每天掙扎在奪分的沼澤中，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
小說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斷更了。
而后不堪重負(fù)地走進(jìn)了高考考場。
·
后半夜三點，我迷迷糊糊地醒來。
我不知何時染上了酗酒的惡習(xí)。
眼下我就在一間小平房里，在三四線城市做老師。
生活并不算富裕，勉強過得去。
如你們所見，這就是所謂的，諸多人期待的，光明的未來。
明天又要迎接新的一屆，我已經(jīng)累得不堪重負(fù)。
倒不是身體累，而是身體累。
教師這個職業(yè)周而復(fù)始式的工作正在急劇摧毀我的心靈。
當(dāng)年我完完全全選了錯誤的路。
現(xiàn)在，我既沒有成為一個特別的人，也沒有實現(xiàn)心中所想。
而是一個邋遢的酒鬼。
他們所說的一切，還會在那里等我嗎？
是啊，他還在那里。
等我的將是永遠(yuǎn)。
我發(fā)了條短信，說請個假。
這么多年了，我還是不敢面對新面孔。
一想到又要付出三年，就令我喘不過氣。
沒事，我安慰自己，只是因為準(zhǔn)備開始的工作焦慮而已，過段時間就好了。
我心中這么想著。
我拎著酒瓶出門。
黎明前，我還想在夢中沉浸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
我來到我常漫步的堤岸。
遠(yuǎn)方的山邊鍍上了璀璨的金色。
太陽正在緩緩地自東方升起。
一瞬間的普世的光芒，好像似曾相識。
陽光穿越交織的枝隙，斑駁地灑在我身上。
而我，沐浴在這片陽光里，似乎得到了救贖。
多年前，是不是有個叫沁的女孩，為我留下了這片景色。
我由衷地微笑了起來，他們原來都還在。
在我的記憶深處，漸漸地，生根發(fā)芽。
·
偶然有一次，記起起床鈴是你喜歡的歌，就毫無滯澀地爬起身，佇在走廊，打著哈欠，為你默默地錄下最好聽的60秒
就在那一刻，有人地沖在第一，就想起我們一如既往地為沖在第一的你喊著牛逼。
只是有一天，因為小事返校，想起一個無論何時都會在教室等你的朋友。
你沒來，他會默默地聽著歌，轉(zhuǎn)著筆，寫著題。
你來了，他會放他喜歡的歌，興起的話，還會當(dāng)著你面練一段街舞。
于是，你捧著他請客的咖啡，兩人碰杯而飲。
手中殘留的暖意，剎那間成了永恒。
·
接下來要面對什么，我似乎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
我卻十分高興。
那個旅途，名為永遠(yuǎn)。
但值得慶幸的是，我雙腳已經(jīng)踏上了。
晨風(fēng)吹拂，出開了搖曳的枝葉。
我看見了本被枝葉掩映的，少女的身影。
她注意到了我，朝著我微笑著。
那微笑與我相似極了。
想必，她一定沉溺于平凡與特別的洪流中吧？
我已經(jīng)得到了救贖。
我希望她也可以。
我無法對那微笑坐視不管。
似乎，我做了多少錯誤的選擇，經(jīng)歷了多少苦難。
就是為了遇見那個微笑。
這是我一生中做過的最正確的選擇。
多年以后，若是我還活著，一定會像那天和玖感嘆諸多歷史人物一樣，感嘆起我自己的勇敢與偉大。
少女縱身一躍，我快步跟上。
我將她自深水托出這樣的話，她就能沐浴在初升的陽光里。
而我沉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那一刻，等待我的不是折磨，而是對夢的救贖。
一顆星自我胸膛飛出，躍出水面。
諸多人曾對我說過的那句話，我也想對少女說。
不管她是多么無能，亦或多么無奈。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夠做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