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御書房。
霍清然是第一次來御書房。
蕭玚正在寫字。
霍清然跪在下方,遠(yuǎn)遠(yuǎn)的,不知道蕭玚在寫些什么。
良久,蕭玚放下筆,似是這時才想起霍清然這個人。
“平身?!?p> “謝陛下?!被羟迦黄鹕?。
“秦千聆?”
“是?!?p> 蕭玚一步步緩緩走近她,道:“功夫,哪里學(xué)的?”
“回皇上的話,家父是武行的,微臣從小便跟著家父學(xué)習(xí)拳腳功夫?!被羟迦淮?。
“你父親在哪兒?”蕭玚又走近了些,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帶著威壓。
“家父四年前過世了,微臣流落街頭,被建鄴錄事陳大人收留,才得以活命?!绷掷L錦的父親是陳錄事家的教書先生,當(dāng)初林繪錦在瀑布下救了她,帶她回了建鄴,她曾去皇宮意圖報(bào)仇,幸虧及時被林繪錦拉回去,到了陳家,只說是路邊撿的無父無母的孩子,才在陳家留下來,這些想必蕭玚早就查到了,她與林繪錦的關(guān)系也瞞不住了,不如實(shí)話實(shí)說。
“你只是一個錄事家的下人,誰給你的資格進(jìn)宮?”蕭玚已經(jīng)走到她面前,一雙眼睛盯著她,似淬了毒一般,聲音未曾高一分,卻帶著一股逼人的威勢。
霍清然猛地跪下,道:“臣有罪,臣本是陳府家奴,此次本應(yīng)由陳家小姐入宮,因陳家小姐體弱多病,不宜入宮,臣為報(bào)陳家救命之恩,遂自請?zhí)骊惣倚〗闳雽m,不關(guān)陳大人的事!”
“你可知,此乃欺君之罪?”蕭玚的聲音冷冷的,似毒蛇吐信,一屋子的太監(jiān)宮女都嚇得連呼吸都不敢了。
“臣知罪,但臣想請陛下給臣一個機(jī)會,讓臣將功贖罪!”霍清然一動不動。
“欺君之罪,是要誅九族的!”
“留下臣,陛下絕不會虧?!?p> 蕭玚哂笑,似聽到多么荒誕的話:“敢跟朕做買賣,你還是第一個,難不成,你將朕比作低賤商賈?”
“并非如此,臣的意思是,陛下料事如神,物盡其才,人盡其用。”
“你且說說,你對朕,有何用處?”
“陛下不妨等等看,看看臣下有何用處,如無甚用處,再殺不遲。”
“好!”蕭玚轉(zhuǎn)身回了御桌前,那股淬毒的威壓一下子消散了:“朕就看看你到底有何用,如若無用,如你所言,再殺不遲?!?p> “謝陛下!”霍清然朗聲道,她自然知道蕭玚不會殺她,至少,現(xiàn)在不會殺她,昨夜她才救駕有功,又特封了起居舍人,若今日便殺了,豈不是笑話,蕭玚陰險(xiǎn)狠辣,但也不想讓自己成為笑話。
“起來?!?p> “是。”霍清然起身,見蕭玚已經(jīng)坐下了,提起筆,自顧自寫著。
“你已身居起居舍人之職,不宜再居宮中,出去開府吧,自行去選府邸,選好再來回稟!”蕭玚并未抬頭。
“陛下,”霍清然頓了頓,有些尷尬地道:“微臣宮女出身,身無長物,實(shí)是無錢開府。”
蕭玚手下一頓,一個字稍稍偏了一筆,似是覺得有些好笑,抬頭道:“從國庫支,朕念你護(hù)駕有功,先……借給你?!?p> 霍清然忍不住想翻個白眼,我救你一命,你就借我點(diǎn)錢?這算哪門子回報(bào)?
“謝……陛下?!被羟迦粡?qiáng)忍著郁悶道。
“退下吧。”蕭玚提著筆,忍不住笑了。
“是。”霍清然退了幾步,轉(zhuǎn)身離去。
只留下身后一屋子太監(jiān)宮女強(qiáng)行憋著笑,看看蕭玚,竟也帶著微不可查的笑意,陛下這些年來,笑過幾次?
眾人也不知,霍清然走出御書房的剎那,臉上的郁悶瞬間便消散,只剩冷漠,和充滿恨意的眼神。
蕭玚,你高興不了多久。
走了沒幾步,迎面撞見楚王蕭玦。
御書房門前寬得很,本想當(dāng)沒看見就走了,誰知,蕭玦不給她這個機(jī)會,大路不走,偏偏要擋她的道。
“楚王這是何意?”霍清然冷冷地問。
“那日圜丘祭天,本王曾在南山上遇到一名宮女,昨晚,本王想了很久,這才想起來,那人原來就是你?!笔挮i道。
“楚王記性可真好,當(dāng)時下官不過是個宮女,楚王竟還能記得?!被羟迦恍Φ?,她的笑不帶任何情緒,就好像只是帶了一張笑臉面具。
“你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宮女,說,那日你去南山所為何事,范持的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蕭玦逼問。
霍清然道:“微臣剛剛才夸了楚王記性好,怎么這就忘了,那日,臣曾告訴過楚王,臣是去替昭容折梅的?!?p> 蕭玚記得那日她確實(shí)是這樣說的,手里也確實(shí)有梅花,但他總覺得她不會這么簡單:“是嗎?你覺得我會信?”
霍清然冷冷一笑:“楚王不信,臣也無法,臣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楚王了,告辭?!?p> 霍清然轉(zhuǎn)身要走,蕭玚橫手將她攔住:“想走?哪有這么簡單?”
“楚王還想如何?”
蕭玦哼笑:“昨夜,本王見你劍術(shù)不錯,不知道拳法如何,本王是個武人,好功夫,不知起居舍人可否陪本王切磋切磋——”
最后一個字還未吐得干凈利落,拳腳倒是干凈利落地來了,霍清然雙拳交叉,將他拳腿擋了回去,蕭玦攻勢又上,轉(zhuǎn)瞬間兩人已戰(zhàn)在一處,幾個起落便過了數(shù)招,揮拳掃腿之間勁風(fēng)瑟瑟,旁邊的內(nèi)侍們趕緊退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被波及。
一名太監(jiān)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御書房向蕭玚稟告去了。
“住手!”蕭玚喝道。
霍清然一腿橫掃直擊蕭玦太陽穴,蕭玦豎手擋住,但這一腿的力道還是逼得他橫跨了幾步才穩(wěn)住。
“成何體統(tǒng)!”
話音未落,剛剛還在交鋒的兩個人同時跪地。
“皇兄恕罪,臣弟昨夜見秦大人功夫了得,一時忍不住和秦大人切磋一下。”蕭玦說著,轉(zhuǎn)頭不屑地看著霍清然。
“楚王說得沒錯,臣與楚王,只是切磋一下武藝。”霍清然不甘示弱地瞪著蕭玦,道。
蕭玚罵道:“胡鬧!這里是切磋武藝的地方嗎?”
“臣弟知錯!”
“微臣知錯!”
回應(yīng)的聲音跟排練過似的齊刷刷的,兩人同時側(cè)目,目光正好在半空相接。
蕭玦充滿挑釁和殺意的目光,遇上霍清然淡漠的眼神。
“如有再犯,朕決不輕饒!”見二人再對峙上,蕭玚再開口打斷。
二人同時向蕭玚低頭。
“是?!?p> “是。”
“秦大人,改天挑個合適的地方,本王與你好好切磋一番武藝?!笔挮i冷笑道。
霍清然回道:“這聲大人微臣可不敢當(dāng),王爺,微臣隨時奉陪。”
“微臣告退?!被羟迦粵_蕭玚行了一禮,后退幾步,而后轉(zhuǎn)身離去。
不知何時,連她也學(xué)會了在仇人面前虛以逶迤,演戲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