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東方巖求婚
在巴厘島度假的憶良一家也度過了愉快的十天。提娜全程負(fù)責(zé)照顧稻子，而憶良則與父母重新拾回了過去的親密。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到父母真的老了，肉體衰殘了。憶良媽媽的牙齒已經(jīng)掉了4顆，父親的頭發(fā)幾乎全白了。他們的年紀(jì)還不算老邁，但是老去的過程是毫無辦法的。在海灘上，老人身上、手臂上的老年斑深深刺痛了憶良的心。他錯過了他們老去的這幾年時光，在這之前，他們好像還是中年人，體型和容貌都是，但是這幾年，他只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只顧著照顧稻子，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什么時候就一下老去了這么多。
晚上他跟稻子睡一個房間，憶良將朱顏的事全部認(rèn)真地跟稻子說了一遍。想到哪就說道哪，有時候半夜突然想起來他都恨不得立馬告訴稻子，唯恐睡醒后又忘記了，便在手機的錄音機里記下，等稻子醒來，再播放給她聽。稻子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一字不漏地聽著那個她日夜渴望的女人的故事，試圖從中找出她與她生命氣息的聯(lián)系。白天的時候憶良沒有說，白天他把稻子交給提娜，提娜就牽著她的小手。憶良和父母走在前頭，有時候他跑到最前面或者隊伍的最后面，給他們拍照。稻子走累了，提娜主動抱起她，憶良說她太沉，還是他來抱吧。提娜便抱著稻子飛奔給他看。稻子沒有拒絕提娜，她的小手臂緊緊摟著她的脖子，看著爸爸在后面追她們時，放聲大笑。
憶良發(fā)來提娜和稻子的照片，東方鶴最喜歡的時刻就是蜷縮在沙發(fā)上，依偎著哥哥，一起看他們的照片。得知東方巖和莊禾已經(jīng)“定下來”后，憶良覺得很吃驚?！霸趺催@么快？”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我已經(jīng)浪費得夠多的了。所以……你也……”
“你用什么手段把她拿下的？”憶良忍不住還是想打探清楚。
“去！我用的真心！說真的，別浪費了，我們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浪費可恥！”
“你求婚了嗎？”
“還沒。”
“沒有求婚？你傻??！先求婚，然后子再領(lǐng)證！”
“噢，還有這么個程序呢！”
聽完憶良的建議，東方巖就開始琢磨怎么求婚才合適。他費了半天勁，也沒確定莊禾的無名指應(yīng)該戴幾號戒指合適，本來是要給她一個猝不及防的，就因為選了幾次戒指都沒選成功，選擇恐懼癥發(fā)作，又在家里唉哼了幾天。東方鶴現(xiàn)在跟他住在憶良家，朝九晚五，每天下班回來就能看到東方巖在電腦上查看求婚的相關(guān)信息。
“哥，哎，現(xiàn)在連飯都不做了，哎，還沒娶媳婦就把妹妹忘了……”
“我快愁死了！”
“說來聽聽，小妹我或許用得上哦……”東方鶴抓起桌上的蘋果就啃。
東方巖一琢磨妹妹的話有道理，“你嫂子的左手無名指尺寸，有嗎？”
“這個包在我身上。”
“要快！”
“看你急的！還有什么要幫忙的？”
“咋求婚？在哪求？怎么樣才比較浪漫難忘？”
東方鶴哈哈大笑，東方巖并沒有覺得這幾個問題引人發(fā)笑，他假裝慍怒：“再這樣我就真不做飯給你吃了！”
“嘿嘿嘿，我怕了！哥，你好歹也算是個有音樂藝術(shù)細(xì)菌的人，怎么連這點點子都沒有？”
“快別損我！告訴哥哥嘛?！睎|方巖只能放出撒嬌大招了。東方鶴被他的模樣逗得捧腹大笑，好半天才稍微停住。
“哥，我覺得只有她喜歡的才是好的。求婚的意義是什么？就是在眾人的見證下答應(yīng)嫁給她，但是有些女孩子并不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眾人盯著，好像那種狀況下，就算不是很想嫁給對方，也會被感動被環(huán)境所影響，必須答應(yīng)嫁給他似的?！?p> “繞了一圈，啥意思呢？”東方巖越聽越糊涂。
“戀愛中的人，還真是智商為零啊……莊禾是那種在乎形式的人嗎？她不是！她在乎的是你的真心，而且我覺得她好像也不太喜歡公共場合，她更喜歡你們倆在一起的私密空間吧……”
“嗯，她好靜，從不張揚什么?！?p> “嘖嘖，情人眼里出西施?！?p> “鬼丫頭！明天把她喜歡的戒指的風(fēng)格和尺寸情報給我！我去做飯，晚上咱們吃餃子，番茄雞蛋餡的……你最喜歡的……”
“首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wù)！”
“此役能否勝利，關(guān)鍵就看你這情報了！”
“請組織放心！”
東方鶴的方法很簡單，約了莊禾出來吃飯，吃完飯就在商場里逛了一圈，她裝作隨意走到珠寶首飾專柜，讓柜員小姐給她量了量手指尺寸，然后順帶邀請莊禾也量了一下。莊禾說自己平時不戴這些，以前買過一些，后來都轉(zhuǎn)送別人了。柜員小姐給她量尺寸的時候，她暗暗記下了她的手指尺寸：12號。
“我嫂子喜歡簡約的款式，她不喜歡鉆的，你最好挑別別致的款型。12號?！蓖砩匣丶視r，東方鶴迫不及待地將自己搜集到的最關(guān)鍵情報報告給了那個同樣焦急不安的人。
“有沒有說她喜歡什么牌子？”
“品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別致、簡約。記住一定要簡約。我嫂子的氣質(zhì)，低調(diào)高貴有內(nèi)涵?！?p> “多謝軍師！”
“不客氣！你這么猴急，我怎么有點吃醋了呢？”東方鶴去廚房洗菜。
“傻丫頭！”
“傻的人是你……”
“欸，你實習(xí)怎么樣？”
“挺好的啊！上司挺照顧我的，這幾天才摸清雜志的部門和流程。我一開始是安排在文字部，就是寫微信網(wǎng)文，我找領(lǐng)導(dǎo)說我不喜歡寫網(wǎng)文，要求換一個部門。然后調(diào)到企劃部去了?！?p> “企劃部？得天天寫燒腦文案？”
“差不多吧?！禔shore》有時尚雜志，電影、攝影，還有小說，校園文學(xué)……部門挺多的。”
“時尚圈？你？”聽到“時尚”和“東方鶴”兩個詞聯(lián)系在一起，東方巖根本無法將二者聯(lián)系起來。
“小瞧你妹妹咋地！”
“你頂多在校園文學(xué)，再不然就是小說那邊混混吧……”
“哥，你這樣說我就要考慮把我嫂子的真實手指尺寸隱瞞不告訴你了哦……”
“12號是你謊報軍情？”東方巖知道妹妹第一次說的就是實情，只不過這會子跟他鬧著玩，故意這么說的。
“干我們間諜這一行的，不好惹的哦！”
“佩服佩服！在下投降！”
東方巖的浪漫不是“正常發(fā)揮”的那種浪漫，興許在殷英眼里，他是豪情與柔情相結(jié)合的混合體，只有她從未對他失望過。而東方巖的前幾任女友恐怕不這么想。他稀里糊涂地跟那些女孩交往，稀里糊涂地愛和被愛，也許正是因為他沒有體會到“靈魂伴侶”的升華，所以對她們總是像隔著一層紗，霧里看花一般。莊禾話不多，總是靜靜的，有時候就那樣看著他，他說話或者做選擇的時候，她總是笑瞇瞇的。東方巖覺得在他們倆的關(guān)系中，他似乎是那個受照顧的女性角色，莊禾扮演的是那個強大的保護(hù)者的角色。但是莊禾說不是這樣的，東方巖的每一個選擇都是選她所想，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很想聽的話。東方巖呆萌地一笑，心底里不由得感激上天對他的眷顧與賜福。
所以求婚的場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在這個過大的城市里，東方巖最喜歡的地方是植物園。求婚那天，他兜里揣著精心挑選的求婚戒指，把莊禾約到了植物園見面。夕陽西下時，光線柔和澄明，他和莊禾坐在草坪上，那里很開闊的一片草坪，東方巖以前和朋友們來過，那時候他們還在草坪上打滾，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求草枯黃的時節(jié)，他在這里給吳桐拍過一張唯美風(fēng)格的照片，照片中的吳桐頭發(fā)被微風(fēng)吹起，脖子上的絲巾飛揚起來，她的眼神看著遠(yuǎn)方的群山。如今莊禾坐在他面前，草地返青，她的臉上散發(fā)出紅潤的光澤。他單膝跪地，“莊禾，遇見你好像抹去了我過去的一切，我感覺我的人生完全重新開始了。我從未有過這樣踏實、滿足的感覺。你是否也和我一樣感覺？你愿意嫁給我嗎？”
莊禾跟所有被求婚的女孩一樣，還是被感動到熱淚不止。她顫抖的伸過去的手，微微發(fā)抖的嘴唇，都顯示出一個沉浸在愛中的女子收獲愛情時的激情。后來當(dāng)東方巖回憶起那一刻，他總是說自己一直以為莊禾不會哭。莊禾則笑笑說自己也沒有想到。
路過的稀稀拉拉的人群在草坪旁的小道上停下，東方巖本以為這個地方既隱蔽又開闊，是莊禾最喜歡的求婚的場所，結(jié)果還是被幾個人圍觀了。當(dāng)莊禾的無名指被套上一枚冰涼的戒指后，大家為“有情人終成眷屬”而鼓掌，發(fā)自內(nèi)心的祝賀他們。他們不得不在眾人的目光下相擁，并朝大家微笑。
關(guān)于結(jié)婚的一系列事情，都非常迅速，也非常順利。接下來東方巖在提娜的介紹下，定了拍婚紗照的店。
他們拍婚紗照的時候，攝影師讓他吻她，其實他們倆還沒有初吻，攝影師不相信這是他們的初吻，但他們吻的時候很投入，他抓到的最好的鏡頭不是擺拍的鏡頭。
東方巖知道莊禾跟他就好像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丟失的另一半，他甚至無需強烈的直白的言語，莊禾也愿意待在他身邊。莊禾也沒有設(shè)想過自己這么快就將步入婚姻中，東方巖幾乎都要放棄了尋找真愛的念頭，這正印證了那句話“真愛來了，擋都擋不住?！彼麄儌z在父母的祝福下，回靜寧登記結(jié)婚了。拿到結(jié)婚證的兩個人像小孩一樣笑得很燦爛。登記的時候要求穿白色的上衣。拍結(jié)婚照的那天，莊禾穿了一件白色的旗袍，很襯她的書香氣質(zhì)。東方巖則穿著純棉的白襯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還扎了一個領(lǐng)結(jié)。攝像師讓他倆收斂一點笑容，因為他倆不約而同忍不住笑到停不下來，一點都不像是真的要結(jié)婚的人。
紅紅的結(jié)婚證一定要曬一下的，東方巖尤其要曬給憶良看。他本來“唆使”憶良度假時向提娜求婚，但憶良推說“還早，太快了?！敝缶筒涣肆酥Ｊ罴龠€沒有過完，東方巖說辦婚禮的時間太倉促，想等春節(jié)再辦。東方巖的父母有點著急，怕“失了禮節(jié)，再說老家的人都等著喝喜酒”，東方巖解釋：“公司忙，把假期都留在春節(jié)了，春節(jié)大家都回來了，辦喜事熱鬧?！?p> 可東方巖還是住在憶良家，莊禾和莊媽住在南邊。兩個人像是“異地戀”似的。莊媽一度以為自己的女兒沒有“開竅”，她鄭重地跟女婿談了談，說他們最好租一套房子，住到一起。東方巖卻說還沒有辦婚禮就住到一起是否不妥。莊媽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也不好再說什么。“這年頭還有這樣的小伙子？”她心里嘀咕了好久，也不好跟女兒說，只是跟親家通話時透露了一下。第二天東爸就打電話給東方巖，“既然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就是合法夫妻了?；槎Y是因為你們倆考慮到時間，延后辦，不能說沒辦婚禮就這么晾著媳婦啊……”
“哎喲爸，你們想多了。我知道了。我征求我媳婦的意見，最近看一下房子，找到合適的就搬，好吧？”
“這還差不多。你也不小了，我跟你媽還等著抱孫子呢！要是忙不過來，我跟你媽就過去一趟，幫幫忙！”
“我們搬好了房子，你跟我媽再過來。等我們信兒啊?！?p> 其實莊禾的意見也是等辦婚禮兩個人再一起住，只是東爸號令已發(fā)，東方巖怕三個老人整天替他倆琢磨，倒不如先找房子，搬到一起住為好。
莊禾請了兩次長假回甘肅的事只有他們詩歌部知道，雜志社人多口雜，莊禾沒聲張。她也怕既然說了，大家肯定免不了出“份子錢”，所以還不如不說，省得尷尬。在BJ，可能很多人今年還是同事，明年就各奔東西了；有許多朋友這個月還一起逛街吃飯，下個月就托著行李漂到別的城市去了。送出去的份子錢，也不知道能收回幾份，莊禾知道漂在這座城市的無奈。
但是吳桐還是給她包了一個很大的紅包。莊禾第二次從甘肅回來已經(jīng)是“人妻”身份了，別人不知道吳桐卻是知道的。那天她約她中午在咖啡廳吃飯，還沒說話就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斑觯葑渝X?！?p> 莊禾也沒有佯裝，也沒有打開紅包，就把那沓錢放到自己的包里?！爸x謝你！你結(jié)婚的時候告訴我們?！?p> “不請我喝杯喜酒嗎？”
“只要你愿意來，我們都?xì)g迎?！?p> “我肯定來?！?p> “好?！?p> “有你在他身邊，我很放心。也許你會覺得這句話我不配說，但這是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想法?！?p> “你該走出來，總會有屬于你的幸福在那等著你的?！?p> “嗯，我會的。會的?！?p> “光說不練假把式。”
“練著呢。練著呢?！?p> 兩個人相視而笑，但莊禾分明看到吳桐的眼里還閃爍著淚花。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兩個人的時空也許不盡同步，但若是沒有一個愿意遷就改變步伐的方向和速度，這兩個人就永遠(yuǎn)無法同步。吳桐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她擁有愛情的時候，她想要更多的東西，但是當(dāng)她擁有別的東西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沒有愛情她的心是永遠(yuǎn)也填不滿的。
東方巖結(jié)婚的消息是由東方鶴通知殷英的。掛上東方鶴電話的殷英正在廚房煮湯，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湯溢到了灶臺上，把火都澆滅了。這幾個月東方巖很少聯(lián)系殷英，一來因為東方鶴的功課和各方面都穩(wěn)固發(fā)展，無需他操心；二來他也不好打擾殷英的工作和生活；三來他的心思確實都放在了莊禾和籌備結(jié)婚的事情上面，無暇顧及其他。殷英好不傷心，因為這件婚事對于她而言毫無征兆。她曾一度感激東方鶴成為自己的學(xué)生，讓她有機會再次邂逅東方巖。東方巖因為東方鶴和憶良的事來找她的時候，她心里是高興的。有時候她甚至希望他們出的狀況要是多一點就好了，這樣?xùn)|方巖就會再次求助于她的“錦囊妙計”，而她就被他所需要，所注視。
殷英把煮壞的湯倒掉，又不小心燙到了手，聽到她的喊叫聲，汪浩從書房里跑出來，把她的手指放在水龍頭下一直用涼水沖洗，以防起泡，但是還是起泡了。他找來醫(yī)藥箱的時候，看到妻子在流淚。
“很疼嗎？要不去醫(yī)院吧？我也不知道這應(yīng)該是上藥還是包扎……”
殷英閉上雙眼，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