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朝元殿,皇帝寢宮。
東暖閣,此時燈火通明,眼下已是十月時分,天氣逐漸轉(zhuǎn)寒,室內(nèi)早已燒起地龍,整個東暖閣被熏得暖烘烘。御案上,一只極為精巧的九層博山爐上燃著龍誕香。
室內(nèi)暖氣與香氣交織,本應(yīng)烘托出一種即溫暖又濃烈的氛圍。但大殿內(nèi)卻寂靜無聲,空曠沉悶。
一身明黃寬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寬大的紫檀龍紋的御案前。一張看起來雍容俊雅的臉卻威儀天成,即使在明亮的燭火映照下,卻仍可見其臉上陰云密布。座上之人,正是天照皇朝第七代帝王——當(dāng)今天子承帝鐘離鎧。
只見他定定的盯著御案上的一封信函,眼中銳氣噴薄,幾乎將薄薄的一層紙射透出一個洞來。
承帝的隨侍閔來福低頭含胸,一動不動的立于案下。仿似受不了帝王渾身散發(fā)出來的怒氣,鼻尖上沁滿了細(xì)密的汗珠。
殿外,有小常侍無聲的走進來,伏于屏風(fēng)之外。閔來福弓腰后退,聽完稟報,揮退來人,又快步走到案前:“稟皇上,皇后求見?!鳖^頂上寂靜無聲,閔來福鼻尖上又沁出新的汗珠。
恍惚過了許久,也許只是一瞬,頭頂上方傳來承帝清淡的嗓音:“宣吧!”
待得閔來福恭聲退下,承帝方將凝在御案信函上的視線收回。抬起頭來,臉上的暴怒之色早已消散不見,又恢復(fù)了一貫雍容爾雅,僅可見眼下極淡的陰霾之色。
殿外,一名宮裝女子在閔來福的引領(lǐng)下,迤邐而入。只見她身著一襲正紅色的廣袖羅衫,頭帶九尾鳳冠。除此以外,通身并無多余飾物,卻仍難掩其通身的雍容華貴。
宮裝女子年約三十五六的年紀(jì),儀態(tài)端莊,容色秀麗,已染上魚尾紋的雙眸,隱含威儀。正是當(dāng)今皇后,當(dāng)朝右相寧旭的嫡女——寧宜蘭。
皇后微垂著頭,一步一步行至案前,立于階下,緩緩拜倒:“臣妾,參見陛下?!?p> 承帝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的皇后行禮先畢,方徐徐起身,步下臺階,親手將皇后扶起:“皇后請起?!?p> 皇后恭聲而起,在抬頭的瞬間,承帝面上已掛起和煦的笑容:“皇后深夜前來,所為何事?”未待皇后回答,已轉(zhuǎn)身拾階而上,步回案前坐下。
皇后立于階下,微抬起眼瞼,微笑道:“陛下,眼下,六宮均忙著操辦過年一應(yīng)物事。臣妾想著操辦完年事,緊接著就到太后的六十六壽辰。是以前來尋皇上問計,太后的壽宴,該如何操辦為好?”
承帝雙眸微微一暗,淡笑:“皇后掌管六宮,一向恪盡職責(zé),處事得當(dāng),深得各宮信服?!闭Z調(diào)微微一揚:“怎么,如今竟連太后這區(qū)區(qū)壽宴也辦不起來么?”
面對承帝隱隱威壓,皇后只是垂下眼瞼:“臣妾慚愧,六局二十四司,雖各司其職,宮中行事,亦自有章程和舊例可循。按例,太后六十六大壽,宜大辦?!?p> 頓了頓,又緩聲:“只是眼下,太后病重,臥床不起,如今離太后壽辰,亦不過四個月。故臣妾惶恐,不知如何操辦,特來向皇上問計?!?p> 承帝瞳孔一縮,居高臨下看著皇后,并不言語。
閔來福垂首立于案下,心中卻是一哂,已然明了皇后來意,皇后此舉,明為問計,實為探皇上口風(fēng)。通過太后壽宴操辦的規(guī)模,來推測皇上對太后如今的態(tài)度。只是,閔來福心想,不知這是左相授意,還是皇后本人的想法。
殿內(nèi)陷入一寂靜之中,落針可聞。良久,閔來福額上又沁出汗珠,皇后端凝的身姿已見僵硬,方聽到上方的承帝悠聲道:“既是太后六十六大壽,皇后就按例操辦吧?!?p> 皇后微不可見的微微一震,螓首微垂,低聲應(yīng)道:“是,臣妾謹(jǐn)尊陛下旨意。”
承帝目光轉(zhuǎn)回案前,拾起案上信件,輕輕一揚:“毓榮來信,說離京二十載,甚是思鄉(xiāng),適逢太后大壽的即,請求朕準(zhǔn)其回京拜壽?!表庥挚聪蚧屎螅骸盎屎螅阏f,朕是準(zhǔn)呢,還是不準(zhǔn)呢?”
皇后聞言,雙睫輕輕一顫,心念電轉(zhuǎn),恭聲道:“毓榮長公主自出嫁后,與太后一別二十余載,為人子女,心系母后,如今請求回京拜壽,孝心所至,倒也無可厚非。”
頓了頓,接著道:“只是,毓榮長公主雖是帝國公主,但如今的身份更是北齊王后,身份敏感,入京之行,儼然已上升至國事,理應(yīng)由陛下與朝臣商議而定,臣妾乃后宮婦人,不敢妄議朝政?!?p> 承帝目光定定的看著皇后,須臾:“皇后所言甚是。”站起身來,背對皇后:“若無其他事,皇后就早些回吧。”
皇后恭敬行禮退出。
承帝負(fù)手而立,良久,方緩緩道:“閔來福,看來,朕是要大張旗鼓的迎朕的皇妹回京了?!?p> 閔來福那已站成一尊石像的身形輕輕一顫,恭敬道:“陛下,老奴愚鈍?!?p> “好你個閔來福,幾十年了,還是這么副德性?!背械坜D(zhuǎn)身拂袖,冷笑:“莫以為朕不知你所想,你們這些個老奴才,一個個都老成精了。”
閔來?;琶蛳拢囟荩骸氨菹?,陛下是天,天下的事自有陛下作主。老奴這一生,只要做好一件事,一心一意的伺候好皇上。這是老奴的本份,更是老奴的福份......除此以外,沒有任何事是老奴該操心的,可操心的?!?p> 承帝不置可否,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朕知道你這些個老奴才心里想的是什么,起吧?!?p> 言罷又一嘆:“朕雖為天下之主,可這天下之大,朕卻找不到一個可談心的人,帝王之路,注定孤寂。你是母妃親自送到朕身邊的,又是自小服侍著朕的。朕有時候,也只能和你嘮嗑幾句罷了?!?p> 承帝復(fù)又坐回案前,閔來福躬身上前換上熱茶。承帝執(zhí)盞而飲,眉峰聚攏,思忖:毓榮挑在此敏感時期回京,她的目的必定不僅僅是拜壽這么簡單,她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說,北齊王到底所謀何為?又或者,太后所謀何為?
殿內(nèi)又陷入一片靜謚之中。案上,承帝手執(zhí)茶盞低頭沉思。案下,閔來福不時的為承帝添上熱茶,不時瞄一眼旁角落的沙漏。
待得見一旁沙漏,已抵二更,知不可再等,遂伏低身子,低聲道:“陛下,龍體為重,莫要再費神,夜已深,還請陛下早些安置。諸等雜事,待明日朝議,與朝臣定下章程即可?!?p> 見承帝已自冥想中回過神來,站起身來了,忙上前一步,虛扶承帝入寢室歇去。
銳子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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