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城意大利租界的華人警員胡明一回到了第一警署,向洋上司安東尼克匯報了有關富商黎元明的二姨太太,李香玉上吊身亡的情況。
胡明一對這起好似上吊自殺的命案提出疑問:
一是,那天晚上,女傭人王玉琴見到二姨太太李香玉在臥室里很平靜,情緒沒有異常,還悠閑看著書。
二是,當他堪查現(xiàn)場時,看見死者的臥室里,整潔干凈,也沒留下遺書等,這些跡象表明,這位二姨太太太哪像是一個要上吊自殺的女人?
三是,小閣樓上門口的男人皮鞋印跡是怎么回事,在當時李香玉上吊的現(xiàn)場,是不是出現(xiàn)了第二個人?
而且,二樓走道的地板上沒有一點可疑的腳印,是因為女傭人王玉琴早晨打掃衛(wèi)生,拖了地板,磨滅了一,二樓地面上的所有痕跡,這是有意所為嗎?
她是否同謀另一個男人害死了李香玉?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
女傭人王玉琴午夜睡熟后,李香玉把一個男人放了進來,兩人產(chǎn)生了什么突發(fā)事故,兇手激情之下用了什么手段,弄昏她后,吊到小閣樓房梁上的呢?
意藉警官安東尼克聽了胡明一的這些推斷,也點了點頭,先讓他回到警署宿舍去休息,等侍法醫(yī)對李香玉驗尸的結果。
在第一警署大樓里設置了幾間警員的宿舍。
胡明一躺在宿舍的單人床上,閉目養(yǎng)神,李香玉上吊身亡的情景,好像上演電影似地在腦海里閃過:
仿佛那天晚上,李香玉悠閑地在床上半躺看書,突然發(fā)現(xiàn)屋外有響動就光著腳下了地,開了房門探視時,被女傭人王玉琴勾引來的一個男人弄昏了,吊在了小閣樓里。
又仿佛李香玉在深夜,將一個外遇男人放進了自己的臥室,她們在一起親密后,為了重要的事情和財物起了爭執(zhí),兇手激情之下弄昏了她,吊上了閣樓,偽造了自殺現(xiàn)場?
胡明一懷疑黎元明家的女傭人王玉琴是有原因的:
王玉琴是最了解黎家和二姨太太李香玉的,剛才,她對這起命案的講敘是否真實,是不是也參與了這起案件,有沒有撒謊或隱瞞了什么事呢?,
她還能再提供有用的線索嗎?,
這一切都是疑問,只能由時間來回答,胡明一反來復去,思考等待著。
幾個小時過去了,趙學銘從第二巡警分所來見胡明一,講敘了法醫(yī)驗尸報告的結果:
二姨太太李香玉脖子上只有被吊繩勒套的痕跡,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更沒有中毒的跡象,根據(jù)小閣樓地板上倒地的木椅子等物證,初判斷為上吊自殺身亡。
他們兩人拿著法醫(yī)的驗尸報告,去見安東尼克。
這位洋警官看了看驗尸單,也皺了皺眉,向兩位部下指示道:
“這個案子很復雜,李香玉雖初定為自殺,又牽扯出了辦理她丈夫黎元明走私大案的天津警察局。趙,你到天津警察局去一趟了解情況,并根椐黎家人戶藉材料上的地址,給在南京的黎元明大太太和李香玉的家人發(fā)電報通知一下,讓他們速來津城處理后事。胡,你去出事的小洋樓院周圍進行調查,分頭行動吧”
趙學銘聽從洋上司的指示,馬上動身去了天津地方警察局,他原是那里的警員,并有幾個好哥們,很能熟細了解黎元明走私大案的情況。
十幾分鐘后,胡明一穿著警服,奉命來到了黎元明的別墅小洋樓院前巡查,發(fā)現(xiàn)了與這座院子一墻之隔的一家大糧站。
當他走進糧站的院子,從門房里,走出了一位穿著土布衣服,寬背健壯,像似搬運工的男青年:
“警官,有什么事嗎?,我問您,是不是這旁邊的小洋樓院子里,吊死了一個年青的女人”
胡明一回應著:
“你也知道旁邊的小洋樓里死了人?
男青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
“這別墅小洋樓離這很近,我們糧站的人都知道了,有人還看見扛房(現(xiàn)稱殯儀館)收尸人抬出了一個像年青女人的死尸,傳言說是黎元明老板的二姨太太,以前她經(jīng)常上街,從我們這大院門口路過。
胡明有了興趣:
“兄弟,最近富商黎元明一家人,特別是那位二姨太太和家里的女傭人上街路過這里時,你看到一些反常的事情了嗎?”
年青的搬運工想了一會兒,說出了一件親眼所見的可疑之事:
昨天下午快四點多鐘,他和工友正在糧站大門口,從運貨馬車上卸米袋子,見到黎元明的二姨太太打扮得花枝招展,從小洋樓院出來,經(jīng)過這里時,還引起了搬運工們的注意。
這位二姨太太走到了對面的路邊,剛乘上了一輛黑色小轎車,富商家的女傭人也趕到了糧店門口,朝車子的方向暸望了好長時候,等轎車開走了,才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胡明一聽完了青年搬運工的一番話,猛然愣住了!
早晨。他和趙學銘在現(xiàn)場曾幾次詢問女傭人王玉琴有關死者的可疑情況,可這個女人都沒講二太太李香玉在前天下午出走的異常舉動。
可以斷定,王玉琴對此件人命案有隱情,這是一個重要線索。
胡明一思索到此,趕忙向糧店的青年搬運工道了謝,轉身回了第一警署,直接走進了上司安東尼克的辦公室。
此刻,意大利祖界第一警署的辦公室內(nèi),洋上司安東尼克正在仔細傾聽著巡警趙學銘的匯報,見到胡明一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覺得一定有重要事情。
他向胡明一招了招手:
“你有什么的重要事情嗎?”
胡明一立即通報:
“隊長,我發(fā)現(xiàn)女傭人王玉琴,隱瞞了有關李香玉命案的重要情況”
他詳細的將別黎元明別墅旁,糧站里那位青年搬運工所見到的可疑事情,向上司和趙學銘講敘了。
安東尼克沉思了一會,命令趙學銘和胡明一,立即前去尋找女傭人王玉琴,把她帶到警署進行審問。
兩位部下不敢慢怠,騎上警署的公用自行車,向海河邊的西窯洼李家胡同駛去,尋找女傭人王玉琴。
意大利租界外的海河,金色的陽光灑在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一艘艘捕魚的木船迎著波浪,乘風而來。
漁民們有的撒下魚網(wǎng),有的從船里放出十幾只魚鷹,一時間,河邊兩岸響起了,啪啪啪地木槳拍水的聲音。
海河水面上的魚鷹們也在歡叫地捕著大魚,引來不少行人在河岸邊的柳樹林里觀賞。
河岸邊雖十分熱鬧,胡明一無心觀看,加快了車速。
兩位巡警駛過了獅子林橋,己望見了肅穆的望海樓教堂,和海河上的另一座鋼鐵大橋。
今天正是天主教徒們禮拜的日子。
已近中午,男女教徒們擁簇著,紛紛離開了灰色高大的望海樓教堂,走向海河邊。
胡明一和趙學銘怕碰倒行人,放慢了車速,行駛到了橫架海河上的金鋼橋前。
這座大型鋼制,雙葉立轉,開啟式的橋梁,建有通過電力操縱的巨大鋼鐵支架,可以把兩面的橋體吊起,形成八字,讓大型輪船從海河里通過。
金鋼橋由法國人建造于一九二四年,在相連著寬闊大經(jīng)路(中山路)上,鋪設了有軌電車的鐵道,一輛輛載客的電車直通津城的北站,或駛向海河兩岸的各個地區(qū),交通十分發(fā)達。
這時,一輛載客的有軌電車停在金鋼橋前,擋住了胡明一和趙學銘的去路,車前圍了一大堆人。
人們擁擠著,伸出的脖子像被繩子拉著一樣向電車頭前探頭張望,見到胡明一,趙學銘這兩位租界巡警過來了,就讓出了一條窄道。
胡明一推著自行車上前,看見一位三十多歲,穿著長布衫,干凈利索的男人倒在電車前,頭部也被撞得頭破血流,氣絕身亡。
一個相同年歲的女人在男尸不遠處哭得昏了過去,膽大的中年婦女們抱著她,正掐她鼻子下的人中。
胡明一問了問身邊的一位中年男人:
“大哥,這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
“警官,聽剛昏過去的女人哭訴說,死的那個男人是他丈夫,干個小買賣,因借了驢打滾的高利貸,還不起了,就撞電車自殺了。您說這是什么世道,前天剛有個跳海河的,今天又來了個撞電車的”
胡明一不由心中一震,痛苦和怒火如潮水似的翻涌著,在當下的民國年代,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而外國的列強又瓜分,欺凌著自己的國家,億萬普通的老百姓受著痛苦的壓迫,在生死線上掙扎。
在他感慨之際,本管片的兩個警察也趕到了,見到了意租界的巡警也在這里看熱鬧,其中一位矮胖的青年警員不太高興,向胡明一拋了閑腔:
“兩位巡捕,你們是八里臺的警察亂管這一片,沒事,別在這閑看著”
胡明一心中的怒氣正沒地方撒去,看到矮胖巡警的陰陽怪氣,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胸衣服:
“你他媽的找打,都出人命了,你不敢快處理案子安慰家屬,還在這沒話浪當話,你還是警察嗎”
矮胖子知道自己沒理,不坑聲了。
另一個高瘦的中年男警員也明白租界的巡警不好惹,敢忙上前勸解:
“哎,兩位同行,咱們都是吃這碗飯的,別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他說話不好聽,您就原諒吧”
胡明一見有人勸解,就松開了手,矮胖巡警乖乖地去處理現(xiàn)場。
趙學銘向瘦高個男警察解釋:
“我們是到西窯洼去找一個人,路過這里,這出了事故把道堵上了也是看看,沒有別的意思”
瘦高個子笑了笑:
“我知道是誤會,那個矮胖子是剛來我們這的,愣頭青,什么也不懂。你們到西窯洼找誰,我在這管片干了十幾年了,我給你們指點指點”
瘦高個警察很熱心,就和胡明一和趙學銘走出了人群,當他聽到了要尋找在西窯洼住的女傭人王玉琴,眼前一亮:
“兩位同行,這王玉琴我認識,她丈夫是一個吸過量鴉片而死的敗落少爺,我處理過她家的事,她早不在自己的家里住了。她娘家在估衣街開一家大鞋店,叫什么“顧升祥”。要祥細了解她的事情,就到大悲院旁的警察小隊部里找我”
胡明一,趙學銘謝辭了這位片警,又蹬上自行車駛過了金鋼橋,來到了臨近西窯洼的海河邊。
海河岸邊的一條大街上,行人稀少。
突然,趙學銘停駛自行車,帶領胡明一來到河邊一處柳樹林的偏僻處,神秘地講著:
“胡兄,咱哥倆關系不錯,象親兄弟一樣,有件大事我給告訴你”
兩位好友把自車行放好,坐在了河岸邊的一個防洪磚墩上。
趙學銘向胡明一詳細說出了去到了警察局時,探聽到的一個天大的秘密:
今天上午,他在天津地方警察局,遇到了好友王警官。
這位好友透露,住在意大利租界小洋樓的富商黎元明秘密和日本人干著私販大煙,槍支的違法買賣??伤苹翗O,警員們跟蹤了很長時間,才發(fā)現(xiàn)他在居所從不藏存毒品,槍支和巨款,走私資金往來都由日租界一個銀行的支票支付。
此家銀行的大股東就是日本人,黎元明竟是第二大股東,他在寶坻縣城開了幾個商行,打著買賣木材,棉布,絲綢等民用品的招牌,而暗地里與日本人勾結,販賣槍枝和煙土并存貨于此。
前些日子,天津警察局突擊包圍了黎元明在寶坻縣城的商行貨站,確從一處夾皮墻里搜出十幾條槍,幾十斤煙土,值價不到幾千塊銀元。
根椐內(nèi)線人提供的情報,警員們又從商行內(nèi)查出的一個秘密帳本,進行核對后發(fā)現(xiàn)在幾年里,黎元明走私貨的錢款達十幾萬銀圓。
天津警局估計,按賣走私貨能掙兩倍以上的純利潤計算,這位富商贏利了三,四十多萬銀圓。
這么大的貨款都存在了哪里了?
警局就此又一次審訊了走私富商黎元明,將要動刑具時,他才交侍:
“貨款全部存在日租界的一家日本人開的銀行里”
天津警方又無權去日本租界搜查,可從日本銀行的一個內(nèi)線人那里,確認了黎元明的口供是真實的。
內(nèi)線人又提供了重要線索,黎元明在被捕前可能將一筆四十多萬銀圓的存款從這家日本銀行匯出,具體存入哪個中外銀行,無人知曉。
天津警方再次立即提審商人黎元明,想逼其交出存入這家銀行的巨額存單或銀票,可當警官們再到牢房里提審他時,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當時,看守黎元明的一位獄警回憶:
昨天晚上,他去查牢房時見到黎元明睡的很晚,訓斥了幾句后,就回到了看守值班室,一夜也沒有出去,另外兩個值班警察為他作了證明。
警察局法醫(yī)對黎元明的尸體進行了檢驗,判斷他于午夜二點到四點左右死亡,身體沒有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又從死者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種國外治療心臟病的藥物,最后判斷,他死于心臟病。
天津警察局立刻向管轄黎元明居住地的意大利租界警署,申請了搜查函,去尋找可能藏于黎元明巨款銀票的保險箱,或找到他的大太太,小老婆,并逼供讓她們說出一些重要線索。
兩天后,警員們搜查了富商的別墅小洋樓,并審問了黎元明的家人和有關人員,但一無所獲。
天津警方又詢問了一些有名的金融專家,也很失望。
原來黎元明參股的這家日本銀行是跨國的聯(lián)行,與什么英國,法國等大銀行的銀票,支票都是商業(yè)通匯的。這些銀行都有對私人保密的條款,不論任何官方和私人都無法查詢,扣押其存款,只認銀票不認人。
黎元明己死亡,這等于誰擁有這筆巨款的銀票,就能取走這四十多萬的銀圓。
據(jù)天津警方推斷,這位富商也不可能將這筆危險,要命的巨額臟款告訴或交于他的家人,一定藏于某個地方,不管誰找到這張銀票,就擁有了這批巨款。
在海河岸邊寂靜的柳樹林里,趙學銘剛敘說完了這個重大,誘人的秘密消息。
胡明一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學銘,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我們要是秘密查找到了黎元明神秘巨款的銀票,咱們這一輩子不用在為別人賣命干事,也成了富人了”
趙學銘笑了笑:
“胡兄,你太聰明了一點就透,這軍閥的警察局,洋人租界的警署都不是好東西,咱們賣命工作為他們破案,找巨款不值得。你也看到意租界警署的洋人,平常對租界發(fā)生的中國人命案不感興趣,都是推三了事,這次,為什么積極去偵破此案,也可能是為了這巨款。
他又向胡明一見意:
“咱們也借這個公事,真要拿到了黎元明的神秘巨款,一人一半,遠走高飛,咱倆哥倆也未成親,孤身一人的沒問題,你看呢?”
胡明一思考了一會兒,痛快的答應了,這樣做不是想自己發(fā)財暴富,遠走高飛。如今,他己經(jīng)是潛伏在津城意大利租界內(nèi)的一名秘密中共地下黨員,先想到了資金困乏的黨組織,南方紅區(qū)和中央紅軍。
如果,他真的要拿到這批巨款,那將是對革命事業(yè)的一個大貢獻。
胡明一和趙學銘立了誓言,下決心一定查找到富商黎元明失蹤的那批巨款。
兩位好友商量好后,騎上自行車向西窯洼的李家胡同駛去,尋找女傭人王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