祉瑤輕輕地敲了敲草廬的門,正在看書的楚嵐抬起了頭:“想好了?”
她點頭答曰:“是的。雖然我還想向墨云多問出些事情,可我不能只考慮自己的想法。自我蘇醒以來,無塵就一直在奔波之中,幾乎片刻不得安寧。他也是死里逃生的人,我不希望因為我一個人把他拖垮了。”
楚嵐微微一笑,覺得她與兩位徒弟的一片苦心總算沒有白費。她起身走到柜子前,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銀針,說道:“請到那邊的床躺下,我一會兒就過來?!?p> 祉瑤躺下閉上了雙眼,意識尚且清醒之時還在內(nèi)心爭斗著自己的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一股悠然淡雅的清香飄來,如同身邊被玉蘭花所包圍,她才漸漸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耳邊逐漸出現(xiàn)了一些細微的風聲,還有雀鳥的鳴叫聲,她才恍恍惚惚地睜開了雙眼,看到靠在床頭緊閉雙目卻依舊緊握她手的無塵。她悄悄抬眼看著他,一陣愧疚涌上了心頭——無塵尚未完全康復,便已經(jīng)衣不解帶地為她守著夢,生怕她被墨云在夢中魘住出不來。他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也沒有辦法好好休息,眼底下總是帶著一抹青色。她不禁伸出手輕輕地拂過他的眼底,無塵警惕地睜開了雙眼,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氣。
“醒了?感覺怎么樣了?”無塵問道,把她扶著坐了起來。
“嗯……好久沒有睡過無夢的覺了。我睡多久了?”祉瑤揉了揉眼睛。
“沒多久,大概兩個時辰吧。能睡著不做夢就好?!?p> 祉瑤看了一下四周,閻王他們都不在,她才偷偷地親了一下無塵的臉:“這段日子以來辛苦你了,都不能好好休息……”
無塵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摸了一下她的頭,溫柔地說道:“傻丫頭,咱倆之間說什么辛苦?!彼戳艘幌略诓輳]外聊天的閻王和楚嵐,“咱們出去吧,差不多該回去了?!?p> 三人向楚嵐行了禮告辭,帶著一大堆她贈予的靈丹妙藥回去冥界了。為了調(diào)理好無塵和祉瑤的身體,閻王留二人在冥界住了一段時間。期間閻王按照楚嵐教的方法,對二人都做了一番對敵時的配合訓練,二人的默契也越來越好。尤其是無塵,自從紅袖重新鍛造之后,更是如魚得水,提升的成效更是明顯。
“無塵,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綺羅和云玉很久沒有露面了?”這一天訓練結(jié)束,祉瑤翻著向閻王借來的有關入夢之術的古籍,對另一邊趴在桌子上畫著符箓的無塵說道。
“嗯,閻王說他倆有任務在身,尚未回來?!?p> “咱倆在冥界住了差不多一個月了,他們?nèi)ミ@么久還沒回來,不會遇上什么麻煩事了吧?”
無塵放下手上的紙筆,坐到祉瑤身后,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把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處問道:“怎么?你是擔心綺羅還是云玉?你要是回答云玉的話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揍他一頓?!?p> 祉瑤被他這種幼稚的問法弄得有點哭笑不得。她反手摸了一下無塵的臉,嗔怪道:“你最近怎么看誰都醋一番呢?你對我就那么不放心嗎?”
無塵閉著眼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看誰都醋一番,只是看你對誰都不設防,我可是天天提心吊膽的呢?!碑斎灰灿忻繒r每刻都想她只屬于自己的原因——苦苦等待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他是一刻都不想再與她分開了。
“我怎么以前從來都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膩歪呢……”祉瑤用食指點了點他的額頭,想起了在草廬中套問閻王的話,她吸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握著無塵的手說道:“那個……我想問你些事兒……”
無塵挑了一下眉,大概猜到她要說什么,點了點頭:“問吧。你問什么我都回答?!?p> 祉瑤看到他如此坦蕩,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那個……上次你被墨云重傷之時,閻王曾經(jīng)說過,你忍受百般痛苦去赤焰之中鍛造,為的只是守護一個人。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嗯,非常重要?!睙o塵看著她的眼,坦誠道。
“那……這個人是男是女???”祉瑤試探著問道。
“女的?!睙o塵眼睛都沒眨一下。
祉瑤心里倒吸了一口氣,一陣莫名的酸楚涌上了心頭。然而她又不想讓無塵察覺到,怕他認為她心眼太小,因此在盡力地克制著不表現(xiàn)在臉上。她繼續(xù)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那她……如今何在?你一直在我身邊,你哪來的時間去守護她?”
無塵一邊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邪魅的壞笑:“已經(jīng)不需要了?!?p> 他的回答有點模棱兩可,祉瑤更覺忐忑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需要是什么意思?是指人已經(jīng)不在了?還是說是因為自己而讓無塵變了心,導致他倆分開了?祉瑤的腦海里作出了各種設想,很想刨根究底地問個清楚明白,卻又擔心這樣會給無塵一種她小腸雞肚的感覺。這兩種想法一直在她的內(nèi)心僵持不下,讓她很是糾結(jié)。
無塵將她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好不容易讓她也受一回這樣的罪,心里有了惡作劇的念頭。他強忍住了嘴角的笑意,問道:“怎么?你很在意這個人嗎?”
祉瑤沒有抬眼,還在內(nèi)心掙扎著要不要如實回答。是的,她很在意這個人,她很想知道這個人和無塵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什么無塵要為了她即便忍受挫骨揚灰之痛也要重塑肉身魂魄守護著她,為什么現(xiàn)在又說不需要了,為什么一直都不跟自己提起這個人,為什么關于無塵的一切幾乎都只能從閻王口里知道,他自己卻什么都不說……她有太多想問想知道的事,可她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問就能知道答案。何況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她還想保留著和從前一樣與世無爭、容萬物知進退的真我。
無塵故意不吱聲,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反應。他知道祉瑤的性子里保留著一股傲氣,不是目空一切恃才傲物的那種,而是對自己有著如同圣人一般高的要求,幾乎不允許自己像平常人一樣表現(xiàn)出來任何失禮舉止的苛刻。這種從她生活在皇宮里接受規(guī)矩禮儀教育開始,便如同刻在骨子里的克制,讓她真正的自我一直被禮教所束縛,因而她的前三百年才會錯過了那么多,也讓她如今悔恨有那么多。
“我……的確有點在意……”祉瑤低聲囁嚅道。
“嗯?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睙o塵故意使壞說道。
“我說,我的確有點在意……”祉瑤終于以正常的音量說了出口。她尚未把話說完,已被無塵一把摟入了懷中。
“傻丫頭,在意就在意,為什么要忍著不說?你已經(jīng)不是從前被困在皇宮之中的通靈巫女,沒有必要壓抑著自己。你現(xiàn)在是自由的,你可以想說就說,相愛就愛,不必再拿從前的一切把自己約束得死死的?!睙o塵輕撫著祉瑤的發(fā)絲,柔聲說道。
祉瑤在他的懷里逗留了許久,才忽然推開他打了他的手臂一下,氣呼呼地說道:“所以說,你剛才是明知道我在意還戲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