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時，姜語笙灰白色的長褲上都是點點淚痕。
過了一會，她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她不太適應和人近距離接觸。
“跟我聊聊吧，明月?！?p> 姜語笙先走在前面，兩人在頂樓的欄桿下坐好，水泥地上都是灰塵，一向干凈的發(fā)指的姜語笙竟然一點都不介意，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姜明月更不是多矯情的人，也跟著她坐了下去。
“我可以抽煙嗎？”姜語笙征詢她的意見。
“不介意?！苯髟?lián)u搖頭。
姜語笙熟練的拿起打火機點上煙，她的眼睛和姜明月的眼睛一樣，都是桃花眼，即使不笑，眼睛都好似帶著笑意。她干練的短發(fā)本來應該與她的眼睛極不和諧，可她的嘴角卻帶著滿滿的憂郁微微向下撇著，那雙含笑的眼睛，也沾連帶著命運的苦楚。
姜語笙抽完了整支煙才緩緩開口，她的頭仰在背后的欄桿上，說話的時候姜明月能在她的眼睛里見了整片天空的倒影。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有一個讓我無比喜歡的男人?！?p> 17歲，命運格外垂憐的女孩，有著過人的鋼琴天賦，也本該在這樣的年紀里因為暗戀而欣喜，可她，偏偏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甚至連這漫長的喜歡，都不能開口提起。
“他很有風度，很紳士，總是很溫和的樣子，身上永遠都是干凈的衣服。”
姜語笙每說一句都要短暫的停頓一下，她沉溺于回憶里，姜明月安靜的聽著，不敢說一句話。
“他的手很好看，干凈，修長，彈鋼琴的時候，像是精靈在鋼琴上跳舞，很漂亮?！?p> 說在這里，她也抬起手朝著天空看了看，姜語笙的手也很好看，她保養(yǎng)的很好，沒有留下上一點歲月走過的痕跡。
“五歲的時候，我遇見了他，那天我跟著你奶奶去他們家為他量禮服的尺寸，剛到的時候，他正在彈鋼琴?！?p> 姜明月的奶奶在一家裁縫鋪做工，是專門為人作禮服的。
“我就走了過去，滿眼羨慕的看著他，他看起來太干凈了。他也注意到了我一直站在那就讓我過去，可我不敢，我身上都是土，怕弄臟了他的衣服和他的琴?！?p> 姜明月以前聽姜父講過，她小時候和姑姑一樣，喜歡跟男孩玩，爬樹玩泥巴，跟個假小子一樣。
“我還是過去了，可能是他的聲音太好聽了，可能是他的琴太好看了?！?p> 姜語笙半寐著，眼睛里滲出了點點晶瑩。
她坐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卻不敢用手碰那黑白分明的琴鍵。
“會彈琴嗎？”他問
她搖搖頭，牙齒怯怯的咬著下唇。
“我來教你，很簡單的?！彼爿p輕抓著她的手，摁著那冰冷的琴鍵。琴聲溫柔悅耳，如潺潺溪水，如冽冽清風，一直從她的耳朵鉆進她的心里。
那天的音符雖不成曲，卻成為她一生的故事。姜明月靜靜的聽著，思緒也飄往那個時間，她仿佛能看到。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要做的衣服是他和她未婚妻的婚服?！苯Z笙笑笑，睜開眼睛看了眼聽的認真的姜明月，像是在看著過去的自己。
“那個年代，婚姻都是父母之言，不過好在他父親在國外留過學，不興那些。”
所以他和她的未婚妻是真心相愛的，這是他們的幸運，也是她的不幸。
“再回來，他們家看你奶奶手藝不錯，為人又本分老實，又覺得我身世可憐，就收留了我們仨，讓你奶奶專門給他們做衣服，他呢，就每天免費教我彈鋼琴?！?p> 姜明月的爺爺很早就去世了，只有奶奶辛苦的拉扯兩個孩子長大。
“那個時候我還小，總覺得能彈琴時件無比神圣的事，所以格外用功。他也夸我有天賦。我知道他是安慰我的，其實我很笨。”
姜語笙說著，又把脖子里的帶著的戒指拿出來看，姜明月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清它，那戒指款式很簡單，只有一圈淺淺的花紋，那是姜語笙的婚戒，她在相冊里看到過他們的婚紗照。
“他對我很好，總是說我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他不僅僅是我的鋼琴老師，也教會我很多人成長的東西?！苯Z笙說著，眼睛里都是驕傲。
“他和他妻子感情很好，卻一直沒有孩子，他的妻子，這里有病?！苯Z笙指了指心臟。
“那時候醫(yī)療條件也不行，他們結婚才十年，那個女人就因為心臟病死掉了。那年，我十五?！苯Z笙說在這里又點了支煙，她低著頭點煙，頭發(fā)遮住了她的側臉。
“二十歲那年，和我一同長大的姑娘大多都結婚生子了，我倒成了一個老姑娘了。你奶奶和你爸爸每天急的，生怕我嫁不出去，兩個人一見到他就拜托他給我介紹個好對象?！彼π?，有些自嘲的意味。
“有一天我去找他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我掉在地上的婚戒，這婚戒是他妻子臨走的時候交給我的。她給我的時候，一句話沒說，眼里卻全是期待。女人最了解女人，她應該早就看出來我對她丈夫有意思吧?！?p> “他是個聰明人，一下就明白了他妻子的意思，很快就聯(lián)想到我對他的心思，并不是學生對老師的那樣簡單?！?p> 一個人的喜歡，要怎樣才能做到不為人知？就算藏匿于心底，也會在看著他的時候在眼里跑出來。
“他悄悄收好那枚戒指，什么都沒說。很久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那戒指丟了?！苯Z笙說著，用手指撣了撣煙灰，一陣風吹過，把那節(jié)煙灰吹到了角落里，她又起身用紙巾把灰捏起來，擦掉了地上的灰痕。
“那天我哭的很傷心，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那么傷心，也許是借著丟了戒指的由頭，宣泄出他這段時間對我冷落的委屈吧?！彼Z氣平淡，像是在說著和自己不相關的事。
“我有什么事都愛跟他說，那天也不例外，我甚至有些開心能借著這個理由去找他?！?p> “我從來沒有那么傷心的哭過，把他嚇壞了，看著我哭腫的眼睛，連忙問我怎么了？”姜語笙說著，聲音也變得有些微微顫抖。
“你怎么了？”他雙手趴在桌子上不解的問她，眼里都是擔憂。
“我丟了很重要的東西?！彼薜膫模f話的時候還帶著抽泣聲。
“你別哭，告訴我你丟了什么東西？我給你再買一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