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晏在南陽王府邸的這頓飯吃得甚是艱難,眾人都眉頭緊蹙。
待到結(jié)束,一名留著短須的男子畢恭畢敬地向楠晏一拜,說道:“在下乃是南陽王帳下謀士淳于定,殿下拜將軍為武衛(wèi)將軍,統(tǒng)領(lǐng)雍州大軍,請將軍隨末將前往灞上屯軍!”
說著,他一抬頭,笑臉相迎道:“在下今日起便是將軍帳下幕僚了,將軍如有要事,盡管可以吩咐?!?p> 楠晏點點頭,“也好,我正好也想檢閱雍州兵馬?!?p> 楠枝卻憂愁不已。
這淳于定名為義父麾下副將,恐怕實則是南陽王派來監(jiān)視我們的細作。要真是如此,我們本就實力薄弱,如今還束手束腳,等到進了京城,萬一我的身份被識破,那將會深陷萬劫不復之淵!
眾人回到營地,領(lǐng)著涼州眾騎千人,先行一步,前往灞上與雍州兵會師。
臨涇軍中先交予蕭都尉主持。
蕭都尉亦身負重擔,此番大軍再度出征,軍中庶民只能速速遣散了,除非是軍隊征發(fā)的民夫、炊夫,否則五日之內(nèi)必須離開營帳。此等作為,確實不近人情,不過也是無可奈何之舉,蕭進都尉向來寬厚愛人,著實難為他了。
楠晏等人引兵進駐灞上,眼前一幕讓眾人目瞪口呆。
只見灞上高崗,到處零零散散地支起一頂頂帳篷,傷兵疲兵四處散漫而行,又或者躺倒在地發(fā)出一陣陣哀鳴。
再四下觀望,這些兵士大多盔甲破爛不堪,武器散落在地也無人拾起,士氣低迷,一派萎靡不振的景象。
“這哪里稱得上軍隊?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形同乞丐!”
張茂有些氣憤起來,他覺得這些殘兵敗將不堪重用,甚至自己只要帶著十名涼州鐵騎就可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楠晏等人下馬,走向人群。
這時一名身披盔甲,面容消瘦的男子迎了過來,他的裝束比起士卒來說稍好一些,不過也因為沙場征戰(zhàn)而有些殘破。
“這是南陽王麾下呂毅將軍!”淳于定伸手向楠晏介紹道。
呂毅勉強挺直身板,抱拳作揖,說道:“末將呂毅,拜見楠將軍!南陽王殿下已經(jīng)派人說明原委,末將愿意追隨將軍再戰(zhàn)胡賊!”
接著眾人一一介紹。
這呂毅比起淳于定,更讓人覺得正氣不少。
楠晏微笑著點點頭,回禮道:“呂將軍,雍州兵馬情況如何?南陽王命我等旬日就要開拔出兵,可行?”
呂毅羞愧萬分地低下頭,說道:“不瞞將軍,此番東征,我軍尚未到達洛水就被胡賊擊敗……輪番血戰(zhàn),死傷慘重。只有不足萬人丟盔棄甲地逃了回來,傷病者十里有三,殘存之輩,也士氣低迷,無心再戰(zhàn)……”
楠枝舉目而望,真是一片凄慘的景象。
眾人見過,便向?qū)④姶髱ぷ呷?。諸葛離一路觀望,面色凝重。
“楠將軍,”諸葛離入帳之后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此番開拔在即,傷病兵士一概不能隨行了?!?p> 呂毅瞪大眼睛,誠惶誠恐地說道:“諸葛參軍,這些兵士追隨我出生入死,我不能將他們丟在此地任其自生自滅??!”說著,他忽然面露痛苦,一個踉蹌幾乎跌落在地。
楠晏和諸葛離立刻伸手相扶,才將他托起。
“呂將軍,”諸葛離面露同情,“你可有傷在身?”
呂毅點點頭,默默地揭開自己的盔甲,露出后背下方一處可怕的傷口,“無妨……胡賊這一刀未傷及末將要害……”
諸葛離端詳片刻,囑咐手下道:“去取一些桔片與三七來,研磨制粉……”
“不必!”呂毅喘了口氣,阻止道:“我的兵士還在遭受傷痛之苦,比我甚者大有人在,怎么能只顧自己呢!”
楠枝贊許地點點頭,她走上前去,恭敬一拜,“呂將軍不要多慮,我知道你擔憂我們會拋棄帳外傷病而去,可我爹并非此等不仁之輩。雍州兵士我等也會替他們治愈療傷,屆時包扎妥當,再留他們在長安休整,絕不會任其自生自滅?!?p> 呂毅看著楠枝清澈堅定的眼神,心中大動,他知道面前的小娘子絕不是胡謅亂語。
“讓人準備干凈布條,盡數(shù)送來灞上,醫(yī)治傷兵之用!”楠晏下令道,他停頓片刻,又加上一句,“不夠的話就將無用的衣物撕碎湊齊!”
“謝謝楠將軍!”呂毅忍著傷痛深深一拜。
……
很快,臨涇大軍會師灞上,眾人手忙腳亂,紛紛幫助照料傷員病患,雍州數(shù)千傷員大多得治。直到這時,呂毅才允許他人為自己包扎治療。
諸葛離所求藥材也準備齊全,他親自蹲守帳中,替呂毅敷藥包扎。
“諸葛參軍!”呂毅深深一拜,“在下受足下恩惠,爾等又不棄我麾下兵士,甚是感激!”
諸葛離笑笑:“呂將軍言過,離只是奉命行事罷了,呂將軍真要感謝,就去謝謝楠娘子吧!是她讓將軍答應救治你們的?!?p> 呂毅一愣。
諸葛離離開帳篷,外面的空地之上,架著數(shù)座鍋灶,熬煮熱水,或者煎煮藥材。
楠枝在人群當中穿梭忙碌,男女老少、高低貴賤皆忙碌其中。
“諸葛先生,”楠枝滿頭大汗地奔跑過來,“今日傷患基本已無大礙,我們走了之后他們也可以自行在長安城里休整?!闭f著她抹抹額上汗珠,說道,“我爹已經(jīng)在清點兵馬,后天便要拔營出發(fā)了!”
“楠娘子最近也奔波勞累,辛苦了。今日便好好休息吧……此去京城,路途遙遠,恐怕還要與敵交戰(zhàn),到時候可能再無安睡之日了?!?p> “諸葛先生也好好休息!”楠枝燦爛一笑,又轉(zhuǎn)眼看見阿碧蹲在地上,遙望長安。
“阿碧姐,你在想什么事嗎?”楠枝走過去,坐在邊上。
“枝子,我們上次來這里還是參加張將軍的宴會呢……”阿碧遙望遠處,目光迷離,回憶著過去,“那個時候,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真開心!如今卻只剩下我們這幾個人了……枝子,你說如果我們也離開了,聽雨閣是不是就真的沒了?……”
楠枝只能默默地將手臂搭在阿碧肩上,一言不發(fā)。
“阿碧,你這個偷懶的丫頭!”一個凌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將楠枝二人嚇了一跳,回首一看,果然是鴇媽。
鴇媽使勁往阿碧額上狠狠一擊,嘴里嚷道:“我們走不走都不打緊,聽雨閣早就變成一堆炭了!”說著,她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聽雨閣呀……早就沒了?!?p> 阿碧頓時立起身來,一掃臉上陰霾,叫嚷道:“不會的!我阿碧早晚會把聽雨閣的牌子重新立起來的!”
“阿碧,我還以為你是個菩薩心腸的丫頭咧!你也想做買賣女子的皮肉生意呀?”鴇媽輕笑一聲,諷刺起阿碧來了。
“啊……”阿碧仿佛如夢初醒,使勁搖搖頭,“那可不行!那……我還是修個女觀吧……聽雨觀好像也不錯哩!”
鴇媽又是照面打去,將阿碧打得驚叫一聲,而后叫罵道:“你這丫頭,凈說這種遭天譴的話!你用妓館的名字給女觀命名,是要遭菩薩報應的!”
……
兩日之后,天色昏暗,楠晏將軍在長安灞上清點兵馬。
雍州大軍其中,臨涇各軍一萬余人,灞上駐軍尚能戰(zhàn)者仍有八千,另有涼州騎兵一千,共計兩萬兵馬。此外民夫、炊夫三萬余眾,攜帶糧草,協(xié)助后勤。
大軍整頓完畢,以武衛(wèi)將軍楠晏為主帥,淳于定、呂毅二位將軍為副將,蕭進都尉、兩胡校尉次之,諸葛離等人攢畫方略,為軍中參謀、帳下幕僚。楠枝和其他副官跟隨最后,引導民夫、糧草。張茂領(lǐng)涼州兵馬,獨立行事,與雍州兵相互配合。
集結(jié)完畢,將士高呼三聲。
楠晏傳令諸將,大軍開拔。
“開拔!”
“開拔!”
呼聲傳下,雍州大軍發(fā)出隆隆巨響,緩緩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