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下，小河之上波光粼粼，一名少女赤著雙足，漫步在河邊，在她的身后跟著一名引馬的少年。
兩人仿佛歡樂的雀鳥，飛翔在天地之間，相互清唱著曼妙的歌。
“當你想起我的時候，就抬頭看看天上的云吧，那就是我?！鄙倥f著，踢起晶瑩剔透的水花。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他眼前一亮，俯身在清澈的水中摸索著什么，片刻之間拾起一塊浸沒在淺水中的石頭，“這個石頭真漂亮，送給你！”
他拋出一條弧線，末端落入少女的掌心。
這是一塊淡黃色，如同玉一樣美麗的石頭。
少女一臉疑惑。
“當你看到這塊石頭，你就知道這是我?！鄙倌赀珠_嘴一笑。
……
暴風過后的樹林，死寂空洞，漫漫白雪淹沒了一切。
一個矮坡之后，雪堆漱漱抖動了兩下。
宥連艱難地睜開雙眼，她的四肢冰涼無比，但是胸口卻感到溫暖舒適。
“我還活著嗎……騰格里保佑……”
她猛然發(fā)現(xiàn)，楠枝正臥在自己的身上，一動不動。
“楠枝！楠枝！”她大口大口喘著氣，掙扎著翻過身來，把楠枝平放在地上。
宥連眼中翻出淚水，嘴唇微微顫動著，在她面前的少女在昨晚解開了自己的毛皮外裳，用體溫和厚實的毛皮外衣溫暖了自己冰冷的身體，不然自己僅憑身上單薄的羊皮長袍恐怕難以熬過昨晚狂風暴雪。
而如今楠枝面色清冷，嘴唇發(fā)白，身體冰涼，不省人事。
“楠姑娘……”宥連幫楠枝裹緊衣裳，用力地搖動著她的身體，“……別死??！”
過了好一會兒，楠枝才微微動了動眼眉，呼出一口白霧，眼睛勉強睜開了一條縫，“……宥連殿下？我們還活著……”
宥連涕泗橫流，不住地點頭，“楠姑娘，你可總算是醒了！我還以為騰格里不保佑你了！”
“沒事……”楠枝拖著虛弱的身體坐在雪地上，用手搓搓快要凍僵的臉，咧開嘴角，勉強地笑起來，說道：“就算是你們的神不保佑我，我爹也會保佑我無事的……我以前跳到冰河里都活了下來……沒那么容易凍死的?！?p> “嗯，嗯……”宥連破涕為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你因我而死，騰格里必然要唾棄我！太好了，你須尾無恙！”說著她激動地緊緊抱住比自己瘦小的楠枝，不斷地親吻著恩人的臉頰，心中無比寬慰。
然后宥連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伸手拉起楠枝，“我們走吧……我們回昨天的營地去。”
楠枝拍拍身上的雪，伸展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昨天的敵人可能還在附近，如今危機四伏，我們最好……”
宥連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要去找我的丈夫！”
楠枝點點頭，和意云公主手拉手，艱難地在雪地上走了起來。
昨天暴雪之中，兩人并未跑得太遠，不過暴雪帶來的深厚積雪，讓兩人舉步維艱。
楠枝急急地喘著氣，問著：“殿下……要是禿發(fā)破多羅死了怎么辦？你們兩族的和親是不是就功敗垂成了？”
“不會的……我既然是破多羅的妻子，就是他家族的女人。如果我的丈夫真的遭遇不測，我就會嫁給他的阿干，甚至是他的乞伏……”宥連說的很認真，她拉緊楠枝的手，走得更快了。
“你們胡人真是奇特，這些事情在我們中原人看來，都是些擾亂倫理，破壞綱常的丑事！”楠枝的腳步?jīng)]有意云公主那樣敏捷，只能費力地跟隨著，“在我們中原，即使民間窮苦，一個人的妻子也只會改嫁給她丈夫的兄弟，要是嫁給她的兒子，那真是叫人難以置信！”
宥連苦笑一聲，“你們中原人占據(jù)著土地，吃著泥土中產(chǎn)出的饋贈，就可以生齒日繁，樂而無憂了。而我們每時每刻都生活在生死的邊緣，每年的黑災白災就會奪走無數(shù)人的生命，更不要說部族間的戰(zhàn)爭帶來的流血之災了！我們只能盡可能多得繁衍我們的后代，生下更多的嬰兒，好延續(xù)部族的血脈……”
宥連說道：“這就是我們女人的責任……男人保衛(wèi)女人和部族，女人保護孩子和老者，這是騰格里的旨意，我們?yōu)楹我岩珊瓦`背呢！更不會像你們中原人那樣用奇怪的禮教讓女人成為一輩子的寡婦，讓男人成為一輩子的奴隸?！?p> 楠枝心有一顫，苦笑著說：“然而我們中原人之中也有很多人不循規(guī)蹈矩的……”
說著，她看到宥連掛著的那串項鏈。
這串項鏈在第一次來意云部的時候，楠枝就看到過了，那時未曾細細觀看，這會兒她才注意到，那項鏈末尾的那顆寶石似乎有些奇怪。
楠枝疑惑地說道：“宥連殿下，你脖子上的項鏈……那顆寶石我本以為是一顆玉石，不過它好像沒有什么潤滑的光澤……”
“你是說這顆石頭嗎……”宥連撫摸著胸前的項鏈，“這確實不是什么寶石，不過它比寶石更為珍貴，是我所愛的人送給我的。”
“是嗎……看來你們這里也和中原一樣，女子總有一些苦衷呢?！遍ε阈α艘幌?，便繼續(xù)向前走去。
兩人在林子里摸索著走了一個時辰，才找到出來的路，終于看到了遠處的小河和昨晚車隊的地方。
巨大的氈車依然矗立在白雪皚皚的空地上，楠枝走近看去，這里一片狼藉，看來昨晚最殘酷的激戰(zhàn)就爆發(fā)于此。
意云部勇士的尸首到處橫陳，還倒斃著一些族人，在北方的空地上，躺著另外一些人的死尸。
宥連俯下身，喃喃自語，為他們做最后的禱告。
楠枝在支離破碎的營地間走動，小心翼翼地提防著有沒有其他人。她翻開地上的一具死尸，說道：“殿下，這好像不是意云部的人，或許就是昨晚襲擊我們的人，你可知道他們是誰？”
宥連湊過來，仔細觀察著那人的衣著，嘟噥道：“他們看起來像是乞伏部的人……因為他們裝備精良，這里又是乞伏部的地界，除了乞伏部的戰(zhàn)士，沒有人會有他們這樣的裝束！”
她頓時臉上露出憤憤地表情，又帶著疑惑不解的口吻：“不過太奇怪了。乞伏部為什么要襲擊我們？他們不知道我們是意云部和禿發(fā)部的和親隊伍嗎？雖然我們意云部是小部族，但是他們豈敢得罪禿發(fā)部的大人？他們不怕禿發(fā)大人降下怒火嗎？”
楠枝看著已經(jīng)僵硬的尸體，眉頭緊鎖，心中略有所思。
“走吧，”宥連拉著楠枝的手，“我們?nèi)リ犖榍邦^看看，我還要找到我的丈夫才行！”
兩人沿著戰(zhàn)場向東走了一會兒，來到一片臨河的空地上，這里就是昨晚禿發(fā)勇士扎營的地方。
不過此地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個已經(jīng)覆蓋了厚厚積雪的火堆，看來昨夜有人在此休眠。
“他們誰去哪里了？”宥連一臉茫然。
“禿發(fā)破多羅消失得無影無蹤，生死未卜，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楠枝四下張望，那場巨大的風雪掩蓋掉了所有的足跡，禿發(fā)部的人的去向已經(jīng)無從知曉。
宥連默默地說道：“走吧，我們?nèi)I地看看還有什么可以拿的東西，然后……”
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在她面前只有兩條道路，要么繼續(xù)走下去，獨自前往禿發(fā)部，要么先回族內(nèi)，再找人護送自己。
“……不管怎么樣，這場和親一定要事成?！卞哆B最后擠出這句話，“我莫賀和族人的時間都不多了，我一定不能辜負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