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目除上司以外,很少對人有好臉色。若不是見趙文華對林凌啟無可奈何,他早就老大耳刮子扇過去了?,F見林凌啟不配合自己,火苗暗暗往上竄,沒好氣地說:“兄弟,我發(fā)現你屁話這么多啦!你現在是欽犯,如果不是看在錦衣衛(wèi)的面子,我叫你當場屎滾尿流!”
林凌啟見衙役不吃軟的,便換種手藝讓他嘗嘗。說:“欽犯?你當衙役多久了?你有沒有見過一個三品大員,不帶一個隨從,單獨押解欽犯進京的嗎?”
這話一講,衙役們眼前浮現這么一幕:一輛囚車顛簸在行進,車中人披頭散發(fā)、脖子上戴著枷鎖,雙手雙腳系著鐐銬,旁邊鎧甲鮮明的軍士跟進幾人騎著高頭大馬的官員談笑風生。
而林凌啟作為欽犯,似乎沒有這等‘待遇’,難不成趙文華在說謊?
疑慮剛升,林凌啟又說:“實話告訴你,兄弟我奉命調查一位官員貪贓枉法的事,至于是誰,你們就不要打聽,知道了對你們沒有半點好處。那官員私下送趙文華趙大人三千兩紋銀,企圖讓他當說客,讓兄弟我放其一馬。
有道是千里為官只為錢,兄弟我動用翻江倒海的手段,查到那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到頭來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而自己口袋里沒有一分著落,你們說甘心嗎?”
跑前跑后、吃苦受累的是自己,伸手拿錢、坐享其成的是官老爺,這換誰都不會甘心。林凌啟的話引起衙役們的共鳴,大家振臂高呼起來。
“不甘心!”
“剛才兄弟我提起什么吃屎尿褲子,為什么趙大人不敢讓兄弟們折磨我,你們知道為什么嗎?那是因為,屎尿是黃白之物。而黃白之物指的是黃金白銀,趙大人不想讓我把他受賄的事講出來。”
原來如此!難怪林凌啟一提這些,趙文華立馬嚇住了。
衙役們臉上均露恍然之色。
林凌啟見大家被自己說動,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接著說:“當時兄弟我跟趙大人說:‘趙大人,你吃肉,就讓我喝口湯吧!’這要求過不過分?”
這要求當然不過分,所謂見者有份,總不能讓趙文華一個人吃獨食。
“不過分!”
眾人附和著。
“可這趙大人連半個子都不肯掏,還誣陷兄弟我偽造證據,坑害那官員。他拉著我到京城,說是要面見皇上,治我的罪,甚至說我是欽犯。你們說天下有沒有這種理?”
“沒有!”
衙役們的情緒被煽動起來,忘了趙文華的一再叮囑,為林凌啟抱起不平來。
“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兄弟我是有冤難審、有苦難言,真想面見皇上述說一番。當今天子圣明,定能辨明是非,可兄弟我區(qū)區(qū)一個錦衣衛(wèi),怎么可能見到圣駕?
何況趙大人也不過是找個借口打發(fā)我,自己樂呵呵地跑回家數銀子去了。兄弟們,你們被趙大人欺騙了,他撈了一大筆,你們呢?你們撈個屁!到頭來還落個與錦衣衛(wèi)作對的罪名,你們犯得著嗎?”
林凌啟的口才自然是沒得說,不但讓衙役們認為他們的所作所為,完全被趙文華利用了,而且還拋出錦衣衛(wèi)的名頭,讓他們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很嚴重。
跟錦衣衛(wèi)作對的后果當然嚴重,衙役們還沒傻到這種程度。頭目手一揮說:“兄弟們,這事是趙大人跟錦衣衛(wèi)之間的矛盾,跟我們沒有半點關系,我們何苦蹚這渾水呢?走,我們還是回頭看大門去?!?p> 隨著他的手一揮,衙役們掉頭往城門走去。
林凌啟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淡淡一笑,便朝陸炳的住所趕去。
距崇文門不遠一處大宅院的密室里,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急躁地走動,赤紅的臉龐滿是怒容,象一頭狂暴的困獸,想將跪在地上的姜文淵撕成碎片。
他便是錦衣衛(wèi)左都督、太子太保、少保陸炳陸文孚。
自從秉筆太監(jiān)黃錦透露消息與他后,他一直處在惶惶不安之中,還特地請謫居在塞外保安州(今河北涿鹿)好友沈煉,前往江南處置林凌啟。本以為有沈煉出馬,區(qū)區(qū)一個錦衣衛(wèi)根本不在話下,可誰知沈煉一行人出發(fā)后,遲遲沒有回應,這讓他焦慮不安。
前幾天,南京光祿寺卿趙貞吉忽然趕到京城,狀告錦衣衛(wèi)林凌啟制作抽水馬桶,與民爭利,傷害國本,還將趙貞吉本人侮辱一番。
得知這個消息后,陸炳如雷轟頂。事情非但沒有朝自己預設軌道前進,反而愈演愈烈,到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幾天,朱厚熜已經取消他去西苑入值的資格,這意識著一場暴風驟雨即將到來。
今天,錦衣衛(wèi)探知趙文華已到京城,并去拜訪嚴嵩,隨后又上吏部請求面見皇上。
陸炳知道,自己已無回天之力。一向強勢的他怎么接受得了這個結果呢?何況,倘若他一倒臺,那些政見不合的、有過節(jié)的人,便會蜂擁而至,數不清的彈劾鋪天蓋地而來。
能全身而退嗎?
絕對不可能。不光是他本人,連同親朋好友、得力下屬,都會在這場風浪中被撕成碎片。
陸炳欲哭無淚??!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會被從來不曾認識、甚至連姓名都沒聽過的錦衣衛(wèi)林凌啟拖下水。如果此刻林凌啟站在面前,勢必要將其的肉一口口咬下來、吞下去。
還有眼前這個姜文淵,陸炳越看越火,抬起一腳朝他肩頭踹去。
姜文淵只覺肩頭一陣劇痛,身子在地上翻了幾個滾,又硬撐著跪在陸炳面前。他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自己把差事辦砸了,不光害了陸炳,也害了自己,心中后悔莫及。
那晚跟林凌啟會面后,他與沈煉火速趕往南京,誰知找不到趙貞吉。于是又四處打探,終于得知趙貞吉到了蘇州。沈煉便讓姜文淵回京匯報情況,自己則去跟趙貞吉會面。
等姜文淵趕到京城,趙貞吉帶著馬桶告御狀的事已傳開了。他不知道這是林凌啟的安排,還是趙貞吉自作主張,便跑到陸炳府上匯報經過。結果被陸炳罵得狗血淋頭,耳刮子不知挨了多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