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信任

　　鏡中世界只是粗略一想，就令人悚然。

　　滴血與晨露都可以使某些怪物在其中有個虛像，那那些孜孜于降臨的邪神又豈會放過這個合理的理由。

　　祂們豈會察覺不到那代表著一個虛幻存在著的世界。

　　鏡中世界怕是已經(jīng)有了極多的恐怖存在。

　　──哪怕祂們不可能保存下來全部實(shí)力。

　　鏡湖……鏡中世界……

　　黍離不再沉默，“鏡中世界應(yīng)該還未失控到覆蓋全大陸吧。”

　　如果有邪神推波助瀾，倒是很有可能。

　　不過邪神試圖分割世界，若是遇到這種無法抵抗祂們而且也能有所用處的地方，怕是會合力將其他邪神堵在其外。

　　琉喀忒亞道，“憑著它依附著的眠影鏡，還能勉力將其約束在‘鏡之湖’投影之地附近?！?p>　　黍離喃喃道，“這樣啊……”

　　這樣看來，精靈似乎還有相當(dāng)一部分族人在茍存著呢……

　　還是說這一大片區(qū)域的邪神比較弱，所以能活下來那么多……

　　“這樣一來，精靈丟棄與不丟棄，對邪神來說，結(jié)果都不壞?！笔螂x沉聲道。

　　琉喀忒亞神色一黯，“一個是必然的危險，一個是極有可能的更大的危險?！?p>　　黍離默然。

　　與邪神相關(guān)的事件，黍離涉及的也不多，但每一次，都讓他悚然。

　　無論何種情況，邪神似乎總是……總是能或詭異或合理的占據(jù)著最優(yōu)勢。

　　這就是邪神吧。

　　黍離很快的過了一遍對琉喀忒亞的看法──各個角度的看法。

　　情緒角度，看不出蹊蹺。

　　情感角度，黍離并不想懷疑故人。

　　──都曾見過末日之前溫暖和煦的黃昏落日，豈又不是故人。

　　理智角度，一個曾身份尊貴的少女，在惶惶不安中看盡生死離別，以秘術(shù)構(gòu)建幻境茍存于此，很合理。

　　但黍離依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直覺，或許還有他沒注意到的地方。

　　會是什么呢……

　　并沒有感到危險，應(yīng)該不會是很急迫的事情。

　　暫且記下吧。

　　黍離道，“事已至此，再嘆如之奈何已是無益，命運(yùn)洶洶，你我只能被裹挾著，茍存一時是一時，不過……”

　　琉喀忒亞：“閣下不妨直說。”

　　“琉喀忒亞……如果這里會引來邪神，你會怎么選擇？”黍離既然已經(jīng)說到這，也就不再刻意掩飾什么，“盛宴將至?！?p>　　水色依然是昏暗，蕩漾著，在地面上映著一道道稍亮一些的水紋。

　　“盛宴……”琉喀忒亞似乎在想些什么，“如果果真如此……茍延殘喘不過癡心妄想，我……”

　　說到這，琉喀忒亞已有些澀然，但她還是說，“我會逃亡去，哪怕一無所有也要活著。”

　　她的眼神，從未這樣堅決而淡漠。

　　很矛盾的感覺。

　　已知生之必死，尤且以死求生。

　　黍離極快的感知了她的情緒，感知到她的堅決和平靜，也感知到往日溫潤和順的眼神驟然而起的銳利與鋒芒。

　　第一次的，他認(rèn)為這是一個戰(zhàn)士。

　　他不相信投了邪神的人還能有這樣銳利的眼神，即使有，他也相信那會是一個求己多于崇拜邪神的人。

　　黍離細(xì)細(xì)的和琉喀忒亞講道，“每一次盛宴都有復(fù)數(shù)邪神降臨，這一次，規(guī)?？赡軙雍甏螅啻说囟儆嗬?，是一處陷落的遺跡，邪神們可能會在那里降臨?！?p>　　琉喀忒亞與麥秀默默聽著。

　　［好奇］和［眷戀］依然是看著書，只不過翻頁的動作要慢上一些，而且會小上一些。

　　“盛宴之時，一旦有邪神破開阻礙蒞臨人間，將神國立于天空，其他邪神蒞臨人間便會更加容易──但祂們終會被再度剔除出世界?！?p>　　“于邪神來說，你我這般的存在都過于渺小了，但同樣的，于世界來說，邪神亦然渺小?！?p>　　“有人驅(qū)風(fēng)之巨靈告訴我，盛宴將至。如果他并非信口雌黃，那么必定有一位邪神取得了絕對可以蒞臨人間的‘理由’……”

　　“盛宴或已不可逆轉(zhuǎn)，但在那之前，我想去一趟遺跡?！?p>　　黍離并沒有動用情緒之力，只是平靜的看著琉喀忒亞的眼。

　　“這里已經(jīng)不完全了。已經(jīng)有邪神蒞臨于此，萬幸的是祂并未能靠近遺跡，否則此刻已然是邪神收割生命的時候了?！?p>　　“事已至此，琉喀忒亞你肯定要離開這里了……”黍離斟酌了一下用詞，“你會選擇和我們一起逃亡嗎，當(dāng)然，是在我從遺跡出來之后?！?p>　　［好奇］齊肩的短發(fā)掩著耳朵，沒人看到，黑色發(fā)絲間，她的耳朵微微一動。

　　琉喀忒亞先是保持默然，終于開口說道，“閣下知道什么是饋贈嗎？”

　　黍離先是一愣，然后很自然的看了一眼秋水。

　　“知道……自然給予精靈的饋贈?！?p>　　黍離的思路轉(zhuǎn)的很快。

　　琉喀忒亞既然以這句話來回答這個問題，自然是有所指，黍離很自然就想到了秋水刀。

　　想到這，他也能明白琉喀忒亞的回答了。

　　昔日，帝國還不是帝國的時候，當(dāng)時的伯侯得到了精靈相贈的一把名劍。

　　謂之曰，湖中劍。

　　琉喀忒亞的意思，差不離就是這個。

　　信任與希望，盡托于你。

　　黍離抿嘴，“必不負(fù)君。”

　　琉喀忒亞輕笑，“不過與閣下所說的不一樣的是，我也很想去一趟遺跡里?！?p>　　黍離很快回應(yīng)，“遺跡里確實(shí)邪念會少很多，而依然聚在一起的［符文］也能保障你的實(shí)力，但麥秀又如何？”

　　遺跡并不輕松。

　　如果是帝國殘留的遺跡，憑著帝國子民的身份，黍離和麥秀甚至可以取得一定控制權(quán)。

　　但……如果是更早的遺跡……

　?。鄯模萦信c沒有都在兩可之間。

　　軍隊(duì)去過，會雕刻［符文］探索它，那便會輕松許多。

　　否則……會吸引復(fù)數(shù)邪神、會引起盛宴……恐怕比弱小邪神還要恐怖……

　　麥秀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沉默了。她聽黍離的。

　　琉喀忒亞抬起頭，看向站在黍離背后的麥秀，看著她纖細(xì)瘦弱的身軀，說，“閣下，末日之中哪里會有比其他地方更安全的地方，哪里都一樣的……更何況，去是危險，分開便不危險嘛？”

　　黍離終于放下了對琉喀忒亞的懷疑。

　　他將信任她，如她將饋贈用在他身上一樣，信任與希望，盡托于她。

　　末日容不下勉強(qiáng)的信任。

　　黍離微笑著解除了“止水”，“倒是我一時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