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盛姨母和福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屋子的,反正第二天兩人就雙雙病倒了。
陶蓁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安排請了大夫,開方子,抓了藥。
可奇怪的是,這福兒好得到還算快,沒兩日就下床干活了。盛姨母卻不知是怎么回事,這病情反反復復的,就是不見有痊愈的跡象。
若是別人到也罷了,偏偏是曲云苓的姨母,相比起其他人來陶蓁蓁不得不更操心一些。
于是,這天陶蓁蓁一大早就來了盛姨母床前親自侍奉湯藥。
盛姨母吃著藥,心事重重的,看著陶蓁蓁好幾次好像想要說點什么,但張張嘴最后還是沒有吐出一個字。
陶蓁蓁是何等聰明的人,見這情況,便道:“想來姨母是累了,你們都出去,一個也別留,人多氣雜,病人看了心情不好?!?p> 仆人都走了出去,連錦葵也被陶蓁蓁用眼色支到了門外站著。
這室內頓時空空一片,還真的就感覺空氣好了許多。
“姨母,”陶蓁蓁輕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說呀?”
“唉?!笔⒁棠竾@口氣,“就知道瞞不過你。”
“那你說呀,都是一家人,還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說的?”
盛姨母兩根眉毛糾結在了一起,久久不散,“大少奶奶,這事,這事真的太大了,我想叫秦管家來一起商量?!?p> 云丫頭說過要告訴秦管家的。
“秦管家?”陶蓁蓁只是感覺奇怪。
“哎呀,我都多大年紀了,又有你在旁邊盯著。要不,你再叫兩個心腹在旁邊也無妨。我只是有話要說,絕不會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心思?!?p> “姨母別急?!碧蛰栎璋矒嶂拔夷睦飼心菢硬欢说男乃?,就是感覺有點奇怪罷了。莫非,姨母要說的事茲事體大,連我都壓不住了?如果這樣,要不要先通知相公一聲?”
“不不不,”盛姨母否定了告訴秦少均,“事情是挺大。但我叫秦管家來并不是說質疑大少奶奶你的能力,而是怕你不相信。秦管家站的角度不同,他聽了可能會有不一樣的建議。”
看來,秦少原不來,盛姨母是一定不會說出來了。
陶蓁蓁便來到門口,叫了錦葵到身邊,吩咐了一些事情。
大概半盞茶的時間后,錦葵帶著秦少原走進了屋子。
盛姨母在陶蓁蓁的幫助下,稍微整理了一下,坐到了外間。見到秦少原進來,回想起洗云閣的情景,心中不免一顫。
“秦管家請坐?!碧蛰栎枳屽\葵給秦少原搬了張凳子。
錦葵照做后,靜靜地佇立在了一邊。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心里好奇的波浪一直翻滾著。
“大少奶奶叫我來有何事?”秦少原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問了一聲。
“不是我,是姨母找你來商量事情?!?p> 秦少原轉身朝著盛姨母一揖,“夫人喚我來有何事?”
盛姨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以平靜地口吻說道:“我有點子事想和大少奶奶還有秦管家商量商量,三個人總比一個人有辦法?!?p> “夫人盡管吩咐?!笔⒁棠敢f些什么,秦少原心里清楚得很。這一刻,已經(jīng)等了好幾天了。
“本來,我應該早點說的,只是不想這身子骨不爭氣,才拖到了今天,但愿還不算遲。”
盛姨母記得曲云苓是讓自己第二天或第三天就找秦少原的。如今這病在床上,不讓大少奶奶陶蓁蓁知道是不行的了。也罷,反正后面還是得讓秦家所有人都知道才可以行事的,早點讓大少奶奶知道和晚點讓大少奶奶知道也沒什么差別。
陶蓁蓁和秦少原都沒有發(fā)言,耐心等著盛姨母后面的話。
“咳咳咳,”盛姨母氣息不穩(wěn)地咳嗽了幾聲,“我來的那天,兩位都見過我被追殺的狼狽樣,我也不多啰嗦這些人的行為了,但我想問兩位一聲,你們知道是誰買兇殺我的嗎?”
“恕我無能,查了也好些天了,但一點線索也沒找到。不過姨母不要害怕也不要心急,你在秦家是安全的,這些人遲早會被我們找到?!碧蛰栎璧脑捖犐先ビ悬c自責。
“大少奶奶誤會了,我不是想讓你幫我找他們出來。而是想告訴你們,這個背后買兇之人,我是知道的。是的,我知道是誰?!笔⒁棠笀远ǖ攸c了點頭,好給自己增加一些信心。
“原來……姨母知道這主謀之人?為什么不一早就說出來了?”陶蓁蓁大大地吃了一驚。
一旁的錦葵也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秦少原沒有驚訝沒有激動,只是聽著盛姨母說話。
“這人是誰?”陶蓁蓁追問道。
盛姨母的情緒明顯有了變化,應該是在心頭努力了好久,積攢了足夠的勇氣后,才把那三個字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二太太?!?p> 這三個字一出,跟抱了一塊大石頭扔進水里沒什么區(qū)別,沖擊力把陶蓁蓁震得直接從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來。
“嬸嬸?”完全不敢相信的語氣就像是聽到天方夜譚一般。
錦葵眼睛則變成了銅鈴,雙手捂著嘴巴,一樣的不知所措。
只有秦少原還是平靜的。
“嬸嬸?”陶蓁蓁又重復了一遍。
“是的,沒錯,就是二太太!”盛姨母感覺一說出來,整個人竟然輕松了,覺得也沒什么大不得了。
“為、為什么呀?”難得的,秦家大少奶奶也有說話不連貫的一天。
“說來話長,這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件可怕的事情了?!?p> “什么事?”
還能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事?
既然開了頭,后面的話說得也就順暢多了,盛姨母道:“韻蘭并不是二太太親生的孩兒,而是我十月懷胎所出?!?p> “這,呃,嗯……”陶蓁蓁已經(jīng)沒有可以表達心情的詞語了。
“這事本來也沒什么,韻蘭跟著我也只能是吃苦,跟了二太太,我反倒是欣慰?!笔⒁棠改媒佔硬亮瞬裂劬Γ磥硎窍肫鹆四俏撮L成就過世的親生女兒。
但這次并沒有人接話,是啊,誰也不知道能說什么了……,還是接著聽故事吧。
“可是云丫頭并不這么看,我勸過云丫頭很多次,但云丫頭還是認為,二太太不應該拿我的孩子頂替她那個一出生就死掉的孩子來度過難關?!?p> 周遭還是一片沉默,大概個個都聽得入了神。
“于是、于是,云丫頭就去找了二太太,不止一次地找二太太。我知道云丫頭的要求有點過分,但是云丫頭到底還是沒有把這事說給一個人聽,連大少爺都沒有說過。云丫頭還是念二太太這個嬸嬸的。可我,怎么、怎么也沒想到,這竟然給云丫頭找來殺身之禍!云丫頭的命就因為這個,硬生生折在了二太太手里!”話還沒完,盛姨母滿臉淚水縱橫,傷心之情可見一斑。
“嘩啦啦………”一個花瓶掉在了地上,應聲而碎…………
撞倒花瓶的陶蓁蓁跟個木雕像沒什么區(qū)別,歪靠在墻邊一動也不動…………
“我的天??!”錦葵自顧自小聲地叫著,也不知道去扶一下自家的大少奶奶。
總算說出來了!秦少原心里是得意的,但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而整個空間的空氣這個時候是凝結的,沒有一星半點的流動,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咒,個頂個地呆在原地,當然不排除其中有人在演戲…………
如同流過了一百年那么長的時光后,陶蓁蓁才算有了反應。就見她,一個腦袋跟個木偶似的機械地轉動了一定的角度,臉沖向秦少原問道:“秦——管——家,這、可、怎么是、、、好?”
說話的時候,字是一個一個向外的蹦著出來,音調也屬于怪里怪氣的那一種。聽得秦少原頭皮一炸,渾身的寒毛自覺的想要做個倒立。
這明明是件人倫悲劇,為什么大少奶奶的語氣聽著這么陰氣森森的,跟個女鬼在發(fā)問一樣?秦少原計謀得逞的好心情頓時少卻了三分。
但轉念一想,也屬正常。曲云苓雖然不在了,但她在秦少均心里的位置是不可動搖的,而沈夫人又是長輩,陶蓁蓁這個現(xiàn)任大少奶奶就算在聰明,這一次恐怕也真是束手無策了。這可不僅僅是家庭內部矛盾,而是曲云苓人命的問題。這個仇,秦少均要怎么報了?秦少均要報仇,陶蓁蓁又該站哪一邊了?照顧盛姨母不是難事,但看著自己的丈夫為了另一個女人去拼命,這心情可就又是別樣的一番滋味了,這滋味陶蓁蓁頂?shù)米幔?p> 呵呵,秦少原很快恢復正常的心態(tài)。
秦少原用力在臉上擠出一個異常沉重的表情回應給陶蓁蓁,“大少奶奶,這事,可不好說呀?!?p> “我可憐的云丫頭啊。你真的好命苦!都是我的錯!”跟著眾人沉默了許久的盛姨母又開始痛哭了。
“夫人請先收起悲傷,容我問幾句話?!鼻厣僭謱κ⒁棠刚f道。
“還問什么?”反正說開了,盛姨母越發(fā)感覺坦蕩,便言道:“我知道我這話實在太過驚人。二太太是何等人物,在秦家什么地位,哪里容得我說半分不好。如今,我一無憑據(jù),二無證人,不過空口白牙而已。縱是云丫頭冤屈如天大,也是一堆白骨了,討不討這個公道對你們來說毫無意義。到底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更加要緊。算了,老天爺既然這樣待我,我無話可說。不過是一條命,讓二太太拿了去也好,九泉下便可與云丫頭團聚了?!?p> 盛姨母這明顯是在撒氣,陶蓁蓁臉色有了幾分不爽,不過沒有發(fā)作。
秦少原還是平和的,“夫人莫急,這事實在太大了。你總得給大少奶奶一點時間緩一緩吧。畢竟,二太太可是長輩,大少奶奶一個晚輩又能奈何。”
“就是。”一樣回過神來的錦葵很小聲地附和了一句。
“嗚嗚嗚…………”盛姨母無法反駁秦少原的話,繼續(xù)自己的悲泣,抹眼淚去了。
“夫人,恕我放肆,先問一聲,你說的這事是真的嗎?”秦少原可不打算放棄。
“我可憐的云…………”一聽這話,盛姨母又感覺到了無限的委屈…………
不過,瞬間就被秦少原給制止了,“夫人,你要知道,我和大少奶奶都是秦家的人,必須得有個萬分確定的把握,才能相信夫人吧。要不然,就算我們相信了,你以為能過得了大少爺那一關嗎?不過大少爺那一關,夫人我能依靠誰給曲少奶奶討公道了?”
這話是非常在理的,盛姨母也不是愚蠢之人,自然明白,于是一狠心,無比堅定地說:“我以我性命發(fā)誓,所說無一虛言,否則它日必遭惡報,不得好死!”
如此重的誓言,陶蓁蓁嚇了一跳,不覺偏向了盛姨母幾分。
“姨母這話太重了吧?”
“事實如此,我沒有什么好怕的。也沒什么重不重的了。”
陶蓁蓁只好又看向秦少原,“秦管家,你看了?”
“夫人,你有證據(jù)嗎?”
盛姨母一愣,“秦管家,你是不是聾了?我才說過,我無憑無據(jù)的。你如果覺得我才將的誓言不夠重的話,我可以再發(fā)一誓?!?p> “那到不必。”
“這…………”陶蓁蓁兩下里搖搖擺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態(tài)?!斑@到底也沒個證據(jù)呀?!?p> “事隔多年,無憑無據(jù)也是正常?!鼻厣僭肓讼耄nD了一下,又道:“不過,也不是沒有證明的方法?!?p> “怎么證明?”
“怎么證明?”
盛姨母和陶蓁蓁同時發(fā)問。
一個是純粹好奇有何方法。一個則是急著想要自證清白。
“很簡單啊,夫人是怎么來到青峪鎮(zhèn)的,大少奶奶不都看在眼里了么。現(xiàn)在夫人說這殺手是二太太花錢雇的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據(jù)。如果夫人不是個對二太太有極大威脅的存在,二太太又何必如此做了?當然,這人到底是不是二太太派來的不能只憑夫人一面之詞。但是,只要把那些殺手找到,是或不是,不就一切都大白了么?”
“對啊?!碧蛰栎杌腥淮笪颉!澳切⑹志褪莻€突破口。找到他們就能知道姨母的話是不是真的了?”
秦少原的分析讓盛姨母很激動,她一把抓住了陶蓁蓁的手,攥得死死的,“大少奶奶,我的小命,云丫頭的冤屈可都全靠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把那些殺手找到!我、我,我給你磕頭了!”
說著,盛姨母起身就要給陶蓁蓁跪下。
陶蓁蓁哪里會讓她真的做如此行為,一把子就給攔住了。斬釘截鐵地許下承諾,“姨母放心,我必會把那群惡徒找到,還姨母一個清白。若真與嬸嬸有關的話…………,唉!事關姐姐生死之秘,我也是顧不得了,須得是和相公說個清清楚楚才行?!?p> “謝謝大少奶奶!”盛姨母眼中再一次熱淚盈眶,不相同的是,這一次是淚水中包含的只有希望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