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什么在沙沙細(xì)語著,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語。
“是人類。”
“人類?!?p> “人類怎么在這里呢?”
“啊,她要醒過來了?!?p> “快逃!”
“快逃!人類會帶來災(zāi)難?!?p> 沙沙細(xì)語停止了,她從雙眼緊閉的黑暗中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波光粼粼,那是太陽照在水里的光,光閃閃的,破碎、明亮。
自己這是在水底嗎?
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
她想起來了。
她從高高的堤壩跳進(jìn)了河水中。
所以,自己已經(jīng)死了嗎?
是死了吧。
因?yàn)樗稽c(diǎn)也不覺得呼吸困難。
“她醒了嗎?”
“怎么不動(dòng)?”
“去看看?”
“去看看?!?p> “很危險(xiǎn)的,別去?!?p> 沙沙的細(xì)語又響了起來,但這次她很清楚地聽清楚了。
她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四五只光團(tuán)朝她而來,那是散發(fā)著銀色光芒的小魚。
見她轉(zhuǎn)頭,幾只小魚快速的游走了,只有一條小魚停在原處,好奇的問她。
“你是人類嗎?”
她看著在自己眼前從未見過的模樣的小魚,輕輕的點(diǎn)頭,“嗯?!?p> “那你會帶來災(zāi)難嗎?”
“不知道,應(yīng)該會吧。”
她剛剛說完,躲在石頭后面的魚兒們就驚恐地騷動(dòng)了起來。
“常!”
“快逃!”
常擺了一下尾看向身后躲在石頭后面呼喊自己的伙伴們,又看了看躺在不遠(yuǎn)處的人類,朝伙伴們游了過去。
竹林下,戴著面具的男人正在睡覺,風(fēng)輕輕地吹過,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男人睜開了有些宿醉的眼睛。
“今天的魚兒們有些吵鬧呢?!?p> 這樣說著,男人起身坐了起來,然后朝水池走來。
上面有一股陰影投射了下來,擋住了陽光,她轉(zhuǎn)頭看去,那是一個(gè)戴著面具,衣著有些凌亂的奇怪的男人。明明很奇怪,但她卻被吸引了,是個(gè)奇妙的男人。
“人類?”
清澈見底的池底,一個(gè)少女躺在其中,黑色的長發(fā),黑色的眼瞳,是人類的少女。
但人類的少女怎么會在這深山的水池里呢?
“人類的小姐,你沒事吧?”
戴著面具的男人說著伸出了手。
“危險(xiǎn)!妖狐大人。”
不知何時(shí),剛剛躲起來的小魚們都游了過來,“妖狐大人,不可以?!?p> “她是人類,人類會帶來災(zāi)難?!?p> “妖狐大人——”
“妖狐大人——”
“沒有事的??蓯鄣男〗阍趺磿頌?zāi)難呢?”
“可是——”
魚兒想要說些什么,但男人已經(jīng)把手伸進(jìn)了水里,伸到她的面前。
她看著男人修長白皙的手,又看了看水面外男人戴著面具的臉,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
“不用害怕,可愛的小姐。雖然小生是妖狐,但小生不會傷害女孩子的,特別是像你這么可愛的女孩子?!?p> 她沒有害怕,只是她想沒用的,因?yàn)樗呀?jīng)死了。
她抬起手,把手放在男人的手上,下一秒,手從男人的手心穿了過去。
看吧。
果然沒用。
她看向男人,男人面具下的臉好像有些微的錯(cuò)愕,嚇到他了嗎?
“嚇到你了嗎?”
“沒有,沒有嚇到小生。”
“——”
風(fēng)輕輕吹過,竹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她看向男人身后聲音傳來的方向,“妖狐大人,剛剛是竹葉的聲音嗎?”
“是的?!?p> 妖狐收回了手,在地上盤腿坐了下來?!笆侵袢~的聲音?!?p> “這里是竹林嗎?”
“不是,這里是山里,剛剛是小生種的竹林?!?p> “山里?妖狐大人住在山里嗎?”
“是的,小生住在山里?!?p> “住在山里不害怕嗎?”
“小生是妖,不會害怕的?!?p> “妖?妖狐大人是狐妖?”
“是的。”
“啊,所以叫妖狐啊?!?p> “你不害怕小生嗎?”
“不害怕?!?p> “小生可是妖怪哦?!?p> “嗯,我知道。妖狐大人是個(gè)溫柔的妖怪呢?!?p> 黃昏最后的余暉消失。是太陽落了下去,天空暗了下來,她打了一個(gè)哈欠,閉上眼睛睡著了。
魚兒們游了過來,妖狐看著少女睡著的臉,豎起食指放在唇邊輕輕地,“噓?!?p> ……
遠(yuǎn)處傳來女人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動(dòng)聽的聲音,那一定是個(gè)很美的人。
“啊——又來了。”
“又來了。”
“人類又來了?!?p> “妖狐大人,危險(xiǎn)?!?p> 風(fēng)輕輕吹過,捎來了女人愉悅的笑聲和妖狐大人特有的溫而爾雅的聲音。
“妖狐大人?!?p> “妖狐大人?!?p> 魚兒們躁動(dòng)了起來,她聽見女人和妖狐大人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
“妖狐大人,不可以?!?p> “人類會帶來災(zāi)難?!?p> “妖狐大人?!?p> 妖狐大人走遠(yuǎn)了,魚兒們變得躁動(dòng)不安起來。
“那些人又要來了。”
“他們又要來了?!?p> “妖狐大人有危險(xiǎn)。”
“怎么辦?”
“怎么辦?”
魚兒們不安的游來游去,她看著不由得問,“他們?”
魚兒們停了下來,它們看向她,然后游了過來。
“是人類?!?p> “人類會給妖狐大人帶來災(zāi)難。”
“她們會跳進(jìn)水里,然后那些人就會來找妖狐大人?!?p> “他們還會坐在地上說妖狐大人殺了他們的女兒?!?p> “他們不讓妖狐大人去村里?!?p> “常討厭他們,妖狐大人什么都沒有做,但他們卻讓妖狐大人難過?!?p> 不知何時(shí),村里有一個(gè)傳聞傳開了。
附近的山上住著一位溫柔爾雅的書生,書生為人溫柔,多才多藝還是個(gè)美男子。
開始女人們只是想見一下傳聞中的書生,但隨著時(shí)常上山,一個(gè)女人漸漸的愛上了書生。
女人沉溺在書生的溫柔里,但書生的溫柔也讓她痛苦。
因?yàn)闀莻€(gè)溫柔的人,對誰都溫柔,她希望書生溫柔,又不希望他溫柔,這讓她痛苦。
這份痛苦折磨著女人,女人漸漸的變得消瘦虛弱。
一天,女人又看見書生在跟一個(gè)女人談笑,看著女人嬌麗的臉龐,她想起了早上鏡子中蒼白消瘦的自己。
啊。
自己已經(jīng)配不上妖狐大人了。
這樣想著,女人在深夜誰也不知道的時(shí)候跳進(jìn)了村子的河里。
第二天的早上,女人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了。
撲在女兒蓋著白布的尸身上,女人因?yàn)樾量鄤谧饕呀?jīng)有了白發(fā)的母親失聲痛哭著。
村民們議論紛紛了起來。
“聽說是因?yàn)槟腥??!?p> “男人?”
“哪個(gè)男人?”
“那個(gè)住在山上的男人,經(jīng)常有人看見她上山去找那個(gè)男人。”
“那怎么——”
“那個(gè)男人不止一個(gè)相好的,有人經(jīng)??匆娪信松仙饺フ宜??!?p> “啊,所以——”
“肯定是了。不然哪有人好端端的尋死呢?!?p> “不是的!那個(gè)男人是狐妖,他用妖術(shù)迷惑了綠蘿?!?p> “狐妖?慎作,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聽見綠蘿叫那個(gè)男人妖狐大人?!?p> “……說起來,以前都沒聽說山上住了人,那個(gè)男人是什么時(shí)候住在那的?”
“真的是狐妖?聽說狐妖會吸食人的生氣,吸了生氣的人不久就會病死?!?p> “那綠蘿是病死的?”
“我昨天碰到過她,她臉色蒼白,很是虛弱的樣子,我問她是不是病了?她說沒事,然后往山上去了?!?p> “綠蘿以前不是還下地干活?怎么突然就病了?”
“是啊,好像是上山之后就很少見到她了,再看到她,她就是那副樣子了?!?p> “……真的是狐妖?”
“……”
“……他會不會襲擊村子?”
“!”
“話我都聽到了,從今天開始你們不要再去山上了,有什么需要讓男人們?nèi)??!?p> “村長!”
“村長。”
“你們幾個(gè)跟我去山上吧,慎作你也一起來吧。剩下的人把綠蘿抬回村子里準(zhǔn)備后事吧。綠蘿娘,你也別哭了,先讓綠蘿入土為安吧,這樣她也走的安心些。好了,都散了吧。”
吩咐眾人散了吧,年邁的村長帶著村里的幾個(gè)年輕人上了山。
書生在竹林下午睡。
聽到嘈雜的腳步聲,他醒了過來。
“打擾了,年輕人?!?p> “請問有什么事嗎?”
“綠蘿今早走了,村里都傳言是你害死的。雖然這樣對你不公平,但現(xiàn)在村里人心惶惶,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村子里了?!?p> “綠蘿走了?”
“嗯,今早在河邊發(fā)現(xiàn)了她。”
“河邊?為什么?”
書生純辜的樣子,讓慎作很是生氣。
“別裝了!就是你害死的!你用妖術(shù)迷惑了綠蘿,讓她對你心生愛意,然后又跟別的女人曖昧不清!她雖然看起來很堅(jiān)強(qiáng),但她也只是需要人保護(hù)的女孩子啊,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喜歡的人跟別人曖昧不清呢…”
說到最后,慎作突然平靜了下來,只是他替綠蘿不值。
慎作的話,讓書生明白綠蘿已經(jīng)死了,而且原因還是因?yàn)樗?p> 是因?yàn)樗麊幔?p> 是這樣嗎?
書生很是震驚,又悲傷。
原來是因?yàn)樗麊幔?p> “對不起……”
“道歉已經(jīng)遲了?!?p>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村子里了。”
“……我知道了。”
“如此就拜托你了。”
見他答應(yīng)了,村長帶著村民們下山了。
那之后,再也沒有村民上山了,書生也再也沒有去過村子里了,但傳聞卻傳到了鎮(zhèn)子上。
女人們聽傳聞而來。
因?yàn)闀r(shí)常上山,有人愛上了書生。
…
夜晚。
妖狐回來了。
看見院子中間的水池,他走了過去,在池邊坐了下來。
月亮照耀的水底,少女在沉睡著,猶如月光的精靈,散發(fā)著銀白的光。
睫毛輕顫,少女睜開了眼睛。
“妖狐大人?”
“吵醒你了?”
“沒有。”
她輕輕的搖頭。
“妖狐大人?!?p> “嗯?”
“你討厭人類嗎?”
“討厭?為什么?”
“我聽魚兒們說了。”
“不討厭哦。”
妖狐兩手撐在身后,揚(yáng)起脖子看向了天空的月亮。
“她們會死確實(shí)是因?yàn)樾∩!?p> “那為什么還要接近她們呢?”
“因?yàn)樗齻兌际强蓯勖利惖?,像含苞待放的花兒一樣需要人疼愛?!?p> 說這話的妖狐大人語氣非常的溫柔寵溺,她都感覺到了。
“你喜歡人類嗎?”
“喜歡。他們的一生很短暫,但雖然短暫,但卻又那么的美麗,像火焰一樣?!?p> 月亮,在一片星空里散發(fā)著銀白色的光暈,妖狐看向水底的她。
“說起來小生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訴小生你的名字嗎?”
名字?
她楞了一下,她的名字是什么?
想不起來。
腦海里只有一些漆黑的畫面。
自己叫什么呢?
她看著天上的月亮。
“月……”
“月?”
“嗯……”
“那月,熬夜對少女的皮膚可是大敵,早點(diǎn)睡吧,小生也要去睡了?!?p> “晚安,妖狐大人。”
“晚安?!?p> …
太陽探進(jìn)院子的時(shí)候,月睜開了眼睛。
“請問有人在家嗎?”
門口傳來女人的聲音。
“打擾了,請問有人在家嗎?”
女人又喊了一遍,月聽見妖狐大人起來了,他推開了屋門。
“抱歉,打擾你睡覺了嗎?”
“沒有,小生也正要起來。”
“人類?”
女人的聲音也喊醒了魚兒們,聽見女人的聲音,它們瞬間躁動(dòng)了起來。
“人類又來了?”
“又來了?”
“妖狐大人,危險(xiǎn)?!?p> “妖狐大人——”
月收回注意力,安撫魚兒們,“沒事的,不用擔(dān)心,妖狐大人不會有危險(xiǎn)。”
魚兒們齊齊停了下來,游向她,“真的嗎?”
“嗯,真的?!?p> “太好了?!?p> “太好了?!?p> 魚兒們安靜了下來,開始嬉戲游鬧。
月看著,不由得輕輕笑了。
腳步聲走近。
轉(zhuǎn)頭看去。
是妖狐大人。
“妖狐大人,你沒有出門嗎?”
“?”
“我聽見有女人的聲音?!?p> “哦,她只是謝謝昨天下山的時(shí)候小生幫了她,給小生送來了她自己種的蔬菜?!?p> “這樣啊。魚兒它們以為又是來約你的人,在吵鬧著呢?!?p> 月說著看向了不遠(yuǎn)處游玩嬉戲的魚兒們,妖狐也隨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它們是不是很吵?”
“不會。很可愛?!?p> 可愛?
沒有眼睛的魚哪里可愛了?
妖狐沒看出來。
“妖狐大人。”
“嗯?”
“可以告訴我外面現(xiàn)在是什么季節(jié)嗎?”
“是春季。”
“已經(jīng)春天了嗎?”
“是啊,已經(jīng)春天了,山下的櫻花都開了。”
“那一定很美吧?!?p> “嗯,非常的美麗,可愛的小姐們會坐在櫻花樹下賞花,只要去到櫻花樹下總是會遇到可愛的小姐們呢,那真是美麗的風(fēng)景?!?p> “真想看看啊?!?p> 月輕輕的呢喃,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看到了呢。
…
太陽和清風(fēng)微徐的午后,鎮(zhèn)上那株存在了幾百年的櫻花樹下坐著幾個(gè)衣裳華麗的女人,她們是鎮(zhèn)上花樓的女人們。
“妖狐大人,這里,這里。”
遠(yuǎn)遠(yuǎn)的,女人就朝妖狐招手,妖狐看見,笑著走了過去。
女人們讓開了一個(gè)位置,妖狐坐了下來。
“妖狐大人,最近都沒有看見你呢,是找到了別的好姑娘了嗎?”
“是阿桃小姐?!?p> “丸子店的阿桃嗎?”
“嗯。”
“聽說她們家最近正在為春天的菜單煩惱?”
“是啊,她邀請小生陪她一起去山上尋找可以做春天菜單的材料?!?p> “找到了嗎?”
“沒有找到特別的材料,最后阿桃小姐決定用竹葉蕨菜櫻花做三色丸子?!?p> “三色丸子嗎?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那下次小生買些過去?!?p> “如此就拜托你了,妖狐大人。”
“不會。”
“妖狐大人,我還想吃櫻餅?!?p> “阿笑。”
“櫻餅嗎?你們還有想吃的嗎?下次小生一起帶過去?!?p> “妖狐大人!”
“呵呵,能滿足可愛的小姐們的要求是小生的榮幸?!?p> “我想吃糖人。”
“大福?!?p> “抹茶糕。”
“好的,櫻餅糖人大福抹茶糕,小生記住了?!?p> “哇,太好了。”
“妖狐大人你太寵她們了。”
“可愛的小姐就是用來寵的?!?p> 阿蝶無奈的搖了搖頭,但是看著她們活潑開心的樣子,她也忍不住輕輕地笑了。
風(fēng)輕輕吹過,吹落櫻花紛飛,落在女人們的頭發(fā)上,衣服上。
妖狐突然想起了月。
回去的時(shí)候給月折一枝櫻花回去吧。
不知道她會不會高興?
如果笑了就好了。
不知道月笑起來是什么樣子?
“妖狐大人,我?guī)Я司?,要不要喝一杯??p> “哦,給小生來一杯吧。”
阿蝶給妖狐倒了一杯酒,妖狐端起喝了一口,香味在口中綻開。
“櫻花酒?”
“不愧是妖狐大人,這是去年跟姐妹們一起撿的櫻花釀的酒,怎么樣?還合你的胃口嗎?”
“很好喝,不愧是阿蝶小姐?!?p> “你喜歡就好?!?p> “妖狐大人?!?p> “嗯?”
“你怎么一直戴著面具?是在害羞嗎?”
“阿笑?!?p> 阿蝶輕斥了阿笑一聲,但她的眼睛卻是看著妖狐大人的,她也有些好奇。
阿笑可愛的吐了一下舌頭,看著妖狐大人,和其他人一樣期待著妖狐大人的答案。
“小生在尋找命中注定之人?!?p> “命中注定之人?”
“嗯,小生的面具只有命中注定之人才能摘下?!?p> “哇,好浪漫?!?p> “不知道誰能摘下妖狐大人的面具?!?p> “奴家上次看見藝姐姐摘下了妖狐大人的面具?!?p> “藝姐姐?”
“那藝姐姐是妖狐大人的命定之人?”
“真好啊,我也想做妖狐大人的命定之人。”
“我也想?!?p> “妖狐大人,藝姐姐是怎么摘下你的面具的?”
“那時(shí)小生喝醉了,阿藝小姐伸手摘下了小生的面具。”
“喝醉了?”
“啊。那只要妖狐大人喝醉了,就可以摘下妖狐大人的面具成為妖狐大人的命中注定之人嗎?”
“!”
阿笑一席話,讓女人們都開始給妖狐大人倒酒了。
看著剛剛喝下去又倒?jié)M了的酒杯,妖狐不由得看向阿蝶。
阿蝶微微一笑,“妖狐大人,你是不會拒絕可愛的小姐們倒的酒的吧?”
妖狐無奈的一笑,喝下了手中的酒。
…
“啊,酒喝完了。奴家再去拿些來?!?p> 女人說著就要起身。
阿蝶攔住了她,看向妖狐,“妖狐大人,天也晚了,剩下的要不要去樓里喝?”
天已經(jīng)是黃昏了。
妖狐放下酒杯,“不了,小生今天還有些事?!?p> “這樣啊,那我們就先回樓里了。”
“嗯。”
女人們陸陸續(xù)續(xù)站了起來。
“妖狐大人,你明天要來哦,奴家最近新練了一首曲子?!?p> “新曲嗎?小生一定去。”
“約好了?!?p> “約好了?!?p> “那,妖狐大人,我們先走了?!?p> “路上小心。”
“妖狐大人也是。”
女人們齊齊點(diǎn)頭行禮,然后離開了。走遠(yuǎn)了,還看見阿笑在招手。
“妖狐大人,不要忘了阿笑的櫻餅?!?p> “好。”
告別了女人們,妖狐站了起來,走到一邊輕輕一躍,折下了高處一枝盛開的櫻花,然后在春風(fēng)和夕陽中離開小鎮(zhèn)朝山上走去。
月醒來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池邊有一枝櫻花。應(yīng)該是她睡著的時(shí)候有風(fēng)吹來了,有幾片花瓣落在了水面上。
“月,你醒了?”
“妖狐大人,早上好。”
“早上好,月?!?p> “妖狐大人?!?p> “嗯?”
“櫻花……”
“喜歡嗎?”
“喜歡。”
“你喜歡就好?!彼幌矚g,妖狐笑了,“那小生出門了?!?p> “路上小心……妖狐大人。”
“嗯?!?p> 原來……是為了她特意折回來的嗎?
“月?!?p> “月?!?p> “嗯?”
“這是什么?這是什么?”
看見水面的花瓣,魚兒們像發(fā)現(xiàn)新的玩具一樣嬉鬧了起來。
“花瓣?!?p> “花瓣?這就是花瓣?”
“可以吃嗎?”
說著魚兒們就去啄水面的花瓣,然后很快又吐了出來。
“呸,沒有味道。”
“一點(diǎn)也不好吃?!?p> 沒有味道嗎?
月伸出手去,拿了一片花瓣。
啊,碰到了。
說起來昨天好像也觸碰到了小魚它們。
那妖狐大人...
因?yàn)槭茄植庞|碰不到?
還是因?yàn)樗呀?jīng)死了才觸碰不到?
這樣想著月把花瓣放進(jìn)了嘴里,啊,真的沒有味道。
妖狐大人每天都會折一枝櫻花回來,然后換下落完了花瓣的枝條,種下新的。
“妖狐大人?!?p> “嗯?”
“謝謝。”
“什么?”
“櫻花?!?p> 她什么都沒說,卻每天都特意為了她折回來。
“你喜歡就好?!?p> 風(fēng)輕輕吹過,一片櫻花落了下來。
“妖狐大人?!?p> “嗯?”
“那些枝條你都扔掉了嗎?”
“沒有哦。我把它們種在了墻角,希望來年長成樹,然后有一天開滿櫻花。”
“會開嗎?”
“會吧。”
“那一定很美……”
“是啊,一定很美。”
櫻花輕輕飄落,看著櫻花,月總想伸手去觸碰。
但觸碰不到。
她連把手伸出水面都做不到。
僅僅隔著一個(gè)水面,卻那么遙遠(yuǎn)。
為什么會想要觸碰呢?
明明知道觸碰不到的……
櫻花落在水面,泛起了漣漪。
…
陽光明媚的一天,一個(gè)女人來了。
女人呼喊著妖狐大人的名字。
“妖狐大人,你在嗎?妖狐大人?!?p> 聽到女人呼喊妖狐大人,月回答了她。
“妖狐大人出門了,不在家?!?p> 但女人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一樣,還在呼喊著妖狐大人的名字。
喊了許久,沒有得到妖狐大人的回應(yīng),女人傷了心,正打算離去。這時(shí),她看見了水池邊上的櫻花,想起了什么,眼淚不由得濕了眼眶。
“妖狐大人……”
女人走了過去。
月看見了女人的樣子,那是一個(gè)纖弱漂亮的女人。
看見女人,魚兒們躁動(dòng)了起來。
“是人類?!?p> “是人類?!?p> “人類來了。”
“怎么辦?”
“怎么辦?”
看著女人走近,月發(fā)現(xiàn)……她好像看不見自己,也聽不到魚兒們說話……
原來別人看不見自己。
是了。
她已經(jīng)死了。
女人在櫻花前蹲下,她伸手輕輕觸碰櫻花,花瓣落了下來,落在水面,泛起了漣漪。
水面隔開了兩個(gè)世界。
她看不見她。
她觸碰不到她。
觸碰不到吧……
月伸出手去。
“妖狐大人?!?p> 女人突然喊起了妖狐大人的名字,月收回了觸碰到水面的手。
“妖狐大人,你在嗎?”
“……我訂婚了。下個(gè)月就要嫁到山對面的村子里了。對方是個(gè)打磨師,經(jīng)常來往山里的村子給人打磨鏡子。”
“妖狐大人,請帶我私奔吧,鈴不要嫁給他?!?p> “妖狐大人,你為什么不回答鈴呢?你不是說最喜歡鈴的眼睛嗎?”
女人落下了眼淚,輕輕哭泣。
太陽落山的時(shí)候,女人走了。
第二天的早上,月是被嘈雜聲吵醒的,是一個(gè)尖銳的女聲和兩個(gè)男人的聲音。
“你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讓阿玲那個(gè)臭丫頭對你這么死心塌地的!我養(yǎng)她這么大容易嗎?好不容易幫她找了個(gè)人家,希望她嫁出去,但她居然拒絕了,然后跑了。跑了就算了,還尋死,我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娘,阿玲不愿意你就別逼她了,我們回去吧。”
“逼?我怎么逼她了?!她父母死的早,是我收留了她,還把她養(yǎng)這么大,現(xiàn)在給她找了個(gè)好人家怎么就是逼她了?!”
“娘,次郎說的對,我們回去吧。聽說這個(gè)男人是狐妖,會吸食人的生氣……”
“狐、狐妖我也不怕!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把阿玲嫁給你的,不許你以后再去見她了!哼,大郎,我們走。”
“是!娘?!?p> 女人帶著男人轉(zhuǎn)身就走。
“那個(gè),雖然我娘說的有些過分了,但是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見阿玲了,除非,你是真心的喜歡她,不然我是不會讓你們見面的。啊,阿玲沒事,因?yàn)榘l(fā)現(xiàn)的及時(shí),所以請別擔(dān)心。那,告辭了?!?p> 次郎點(diǎn)了下頭,然后也轉(zhuǎn)身離開了。
從那之后,妖狐大人就再也沒有下過山了,散步也是去山上。
天空下起了雨,是春天的最后一場雨。
男人又來了,他帶來了鈴出嫁的消息。
鈴跳河的事情傳到了山對面的村子,對方來退親了。
因?yàn)楸煌诉^親,村里人總是議論紛紛。
母親受不了村里的流言,很快又給鈴定了一門親事,對方是鎮(zhèn)上的有錢人家,但對方已經(jīng)有了一個(gè)小孩,鈴嫁過去就要做母親了。
“鈴這樣可以嗎?”
“嗯?!?p> “那個(gè)人已經(jīng)有了小孩了,沒關(guān)系嗎?”
“嗯。”
“……”
男人知道鈴已經(jīng)在自暴自棄了,他看向母親,“娘,取消這樁婚事吧?!?p> “取消?取消了她要嫁給誰?出了這樣的丑事,誰還敢娶她!”
“我?!?p> “什么!?”
鈴終于把視線從天空移開了,她看了過來。
“我娶?!?p> “次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知道?!?p> 男人看向鈴,“鈴,我喜歡你,從以前開始,一直都喜歡你。你嫁給我吧,我會讓你幸福的?!?p> “我這樣的沒關(guān)系嗎?”
“沒關(guān)系。雖然我只會種地,但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所以嫁給我吧?!?p> “好…”
第二天,男人不顧母親的反對,跟鈴舉行了結(jié)婚儀式。
因?yàn)槟赣H不喜歡鈴,現(xiàn)在他們離開家里,自己在村子后面建了房子。
男人說完這些就下山了。
妖狐目送他離去。
下了一場雨,山下的櫻花都謝了,是春天結(jié)束了,妖狐大人已經(jīng)一個(gè)月沒有下山了。
這天,妖狐大人在山上發(fā)現(xiàn)了一株還在盛開的櫻花樹,他折了一枝櫻花回來。
“月,你看這是什么?”
“櫻花?”
“嗯,山頂發(fā)現(xiàn)的。”
“妖狐大人。”
“嗯?”
“你不再去山下了嗎?”
妖狐大人沒有說話。
“妖狐大人,把花給鈴送去吧,她應(yīng)該喜歡。”
下午的時(shí)候,妖狐大人不在院子里,月看著水面外迎風(fēng)搖曳的櫻花輕輕地笑了。
“月,你在笑什么?”
“笑什么?”
“嗯,沒有,我只是在高興妖狐大人終于出門了?!?p> “這很高興嗎?”
“嗯,很高興?!?p> …
院子里女人在曬衣服,突然傳來響聲,她看了過去,但什么都沒有。
是聽錯(cuò)了嗎?
“玲,我回來了?!?p> “你回來了,累不累?休息下,我馬上去做晚飯?!?p> “不累。”
男人搖頭,朝女人走了過去,“玲,這個(gè)?!?p> “櫻花?現(xiàn)在山上還有櫻花在開嗎?”
“沒有,我在門口發(fā)現(xiàn)的?!?p> “門口?”
“嗯。是那個(gè)人送來的吧?!?p> “那個(gè)人?”
“住在山上的那個(gè)人…其實(shí)前幾天我有去山上找他……”
“……是嗎?”
風(fēng)輕輕吹過,女人看著門外的方向輕輕笑了。
“次郎,我們把櫻花插起來吧。”
“嗯。”
雨從天空落下,落在水里,泛起了漣漪。
月聽見妖狐大人回來了。
“妖狐大人,鈴怎么樣?”
“那個(gè)人對她很好,她看起來很幸福。”
“是嗎?太好了?!?p> “月?!?p> “嗯?”
“謝謝?!?p> “?”
“如果不是你,小生會不敢再去見鈴了吧,謝謝你,讓我有勇氣去見鈴,知道她過的很好。”
“不會?!?p> 她并沒有做什么,所以不用謝她。
“月?!?p> “嗯?”
“人類的一生那么短暫,她們?yōu)槭裁匆约航Y(jié)束自己的生命呢?”
“……也許是因?yàn)樘^短暫,所以才承受不了痛苦吧?!?p> “這樣嗎?”
“嗯?!?p> 天空暗了下來。
月打了一個(gè)哈欠,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妖狐看著她,那月呢?又是因?yàn)槭裁炊纯嗄兀?p> …
烏云把天空染成了漆黑一片,大雨傾盆而下。
遠(yuǎn)處傳來低沉的轟鳴聲,是河水在劇烈暴漲的聲音。
鳥兒慘叫了起來。
月躺在水底,覺得世界安靜的好像只有她一個(gè)人存在。
好安靜。
安靜的令人絕望。
聲音消失了。
她覺得心上好像開了一個(gè)洞,絕望充斥其中。
“月?!?p> 遠(yuǎn)處有聲音傳來。
月看了過去。
妖狐大人站在黃昏的陽光之中。
她睜大了雙眼,直直地凝視著。
光刺進(jìn)眼睛,驅(qū)走了絕望。
同光一起,有什么流進(jìn)了心臟。
心劇烈的跳動(dòng)起來。
妖狐望向天空,“月,雨停了。”
月看了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雨不知何時(shí)停了,天空變得清澈。
她看雨后的天空,他看她。
風(fēng)在水面泛起了漣漪,如同他的心。
…
樹上傳來蟬叫聲,是夏天來了。
月聽到了祭典的聲音。
“妖狐大人,今天有祭典嗎?”
“嗯,村民們在準(zhǔn)備祭典祭祀河神?!?p> “妖狐大人不去嗎?”
“嗯?!?p> 這時(shí),門外響起了兩個(gè)小童的聲音。
“妖狐大人,你在家嗎?”
“我去開門?!?p> 妖狐走過去開門。
“好久不見,妖狐大人?!?p> “好久不見?!?p> “今天是競選花魁的日子,藝姐姐派我們來請妖狐大人過去參觀,藝姐姐說快三個(gè)月了,妖狐大人再也沒有去樓里是忘了跟她的約定了嗎?”
“小生沒忘?!?p> “藝姐姐說妖狐大人如果沒忘就請今晚去樓里?!?p> “藝姐姐說她在樓里等你,如果你不去,她就不參加花魁競選了。”
“藝姐姐不能不參加花魁競選,妖狐大人我們走吧。”
說著兩個(gè)小童拉著妖狐大人就走。
“快走吧,妖狐大人,遲到了就不好了?!?p> “啊,等等?!?p> “不行?!?p> “不等。”
小童拉著妖狐大人遠(yuǎn)去。
聲音逐漸遠(yuǎn)去,院子安靜了下來,只聽得見蟬聲和遠(yuǎn)處的祭典的聲音。
好安靜。
以前有這么安靜嗎?
…
太陽落下了山,天空暗了下來。
平時(shí)的月早就閉上眼睛睡著了,但今天她還醒著。
這是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今天沒有閉上眼睛的欲望。
遠(yuǎn)處祭典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
是祭典結(jié)束了嗎?
螢火蟲飛了起來。
月閉上眼睛睡著了。
這個(gè)夜晚,她第一次做夢了。
夢到她和妖狐大人一起逛了祭典,一起坐在櫻花樹下賞花,一起撐著雨傘在山谷里散步。
雨停了,彩虹在山間架起了橋梁。
她笑著追逐過去。
妖狐大人看著她溫柔地笑著。
月睜開了眼睛。
妖狐大人正站在池邊,一如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的時(shí)候一樣。
咚。
心跳了一下。
“月,早上好?!?p> “早上好,妖狐大人?!?p> “月,你手伸出來一下?!?p> “?”
月疑惑的伸出手去。
妖狐大人把一個(gè)東西放在她的手上。
是一枚櫻花發(fā)簪。
“昨天在祭典發(fā)現(xiàn)的,覺得跟你很配就買回來了?!?p> “給我的嗎?”
“嗯?!?p> 咚。
心跳動(dòng)了起來。
有點(diǎn)痛苦。
這是什么?
“月,你知道百鬼夜行嗎?”
“百鬼夜行?”
“嗯。我們妖怪的祭典。下個(gè)月要在山上舉行,到時(shí)候他們會經(jīng)過這里,要不要一起看?”
“要?!?p> 月脫口而出。
沒想到她這么高興,妖狐楞了一下,然后輕輕的笑了。
“嗯?!?p> 看著妖狐大人笑了,月也輕輕笑了。
妖狐第一次看見她笑,于是笑得更開心了。
…
妖狐大人每天都會跟月說一些妖怪之間的故事。
看著水面外妖狐大人戴著面具的臉,聽著故事,月沉浸在了期待里。
門外響起了一個(gè)女聲,那是宛如夜鶯歌唱般低轉(zhuǎn)動(dòng)聽的聲音,讓人為之心動(dòng)。
“妖狐大人,你在家嗎?”
女人的聲音打斷了兩人,妖狐大人起身去開門。
“阿藝小姐?”
“嗯,是我?!?p> “你怎么來了?”
“你都不下山,我只好上山來找你了?!?p> 妖狐看向她的身后,“你一個(gè)人來的?”
“嗯,一個(gè)人來的?!?p> “山上很危險(xiǎn),你一個(gè)人有沒有遇到什么危險(xiǎn)?”
“沒有哦。不請我進(jìn)去坐坐嗎?”
“請進(jìn)?!?p> 妖狐讓開了門,阿藝走了進(jìn)來。
“妖狐大人,你剛剛在跟誰說話嗎?我聽到聲音?!?p> 月想起鈴好像看不見自己。
“妖狐大人,她們好像看不見我。”
“在跟月說話。”
“月?好像女孩子的名字,是女孩子嗎?”
“嗯?!?p> “怎么好像沒有看見她,你把她藏起來了嗎?”
“沒有?!?p> 妖狐搖頭,指向了水池。
“她在那里。”
阿藝走向水池,清澈見底的水池里什么都沒有,只有四五只黑色的小魚在里面游來游去。
原來是小魚的名字。
害她期待了一下。
水面外的女人,白皙螓首,一顰一笑都透著萬千風(fēng)情。
好美的人。
月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美的人,原來世間還有這么美的人。
心刺痛了一下。
她想起了祭典的那天,妖狐大人好像就是去見了她。
竹林下,妖狐大人在沏茶。
“阿藝小姐,請到這邊坐吧?!?p> “嗯。”
阿藝走了過去。
看她走了,魚兒們圍了過來。
“月?!?p> “月?!?p> “人類又來了。”
“妖狐大人有危險(xiǎn)。”
“沒事的,妖狐大人沒有出門。聽,他們還在。”
“妖狐大人?!?p> “嗯?”
“我贖身了?!?p> 風(fēng)輕輕吹過,竹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妖狐給阿藝倒了一杯茶。
“謝謝?!?p> 阿藝端起茶喝了一口。
“是嗎?你終于愿意離開了嗎?”
“我一直都愿意啊?!?p> “可是以前小生說給你贖身你不同意?!?p> “那是因?yàn)橼H身了我不知道干什么了。我又沒有力氣又不懂農(nóng)活,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p> “你可以先住在小生這里。”
“妖狐大人,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是會被閑話的?!?p> “是嗎?”
“嗯。”
“他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嗯,年紀(jì)比我小,雙親去世了,是個(gè)孤兒。好像是三年前下雨的日子,因?yàn)榻枇怂话褌?,他對我一見鐘情了。?p> 穿著樸素的少年在燈火通明的花樓門前躊躇。
他想進(jìn)去見一見那個(gè)人,把傘還給她。但這種地方他還太小,不能進(jìn)去。
今天,他又沒有見到她,把傘還給她。
第二天,少年下完工又來了。
今天,他終于鼓起勇氣走到了門前。但看到穿著華麗的女人,他又退了回來。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的時(shí)候,他被人發(fā)現(xiàn)了,里面的人出來了,把他按在地上。
他連忙解釋他不是可疑的人,他只是來還借來的雨傘。
他被人松開了。
那個(gè)年紀(jì)有些大的女人對他說了聲道歉,然后就要領(lǐng)著眾人回到樓里。
少年喊住了她。
“那個(gè),請問阿藝小姐她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我不知道,不過如果你喜歡她的話就替她贖身吧?!?p> “贖身需要多少錢?”
女人比劃了一個(gè)數(shù)字,那是少年承受不起的數(shù)字,但只是現(xiàn)在,如果他努力工作的話,四年之內(nèi)一定可以湊齊。
“我知道了,請您等我,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p> 說著少年就起身走了。
女人看著少年離去,然后領(lǐng)著眾人回到了樓里。
在進(jìn)樓之前,她囑咐道,“今天的事情不許跟阿藝透露一個(gè)字,有時(shí)候有了期望,失望會更大?!?p> “是?!?p> 從那之后,少年白天努力工作,然后在下完工的時(shí)候會來到花樓前,遠(yuǎn)遠(yuǎn)的看上一眼,然后第二天又努力工作。
三年過去了,他終于湊齊了當(dāng)初的那個(gè)數(shù)字。
看著少年依約而來,雖然阿藝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gè)數(shù)字,但女人還是按照約定同意了少年的贖身。
雖然替阿藝贖了身,但少年并不限制她。
他說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就去吧,我只是喜歡你自愿替你贖身的,并不是要求你回報(bào)。但如果沒有,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回老家。
“我有一個(gè)地方想去?!?p> 這樣說著,阿藝一個(gè)人上山了。
“妖狐大人,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那個(gè)人要回老家,我會跟著一起去。”
“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
“是嗎?那路上小心?!?p> “……嗯。”
風(fēng)輕輕吹過,竹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阿藝突然嘆了一聲,“啊啊,好失望?!?p> “?”
“還以為妖狐大人會挽留我呢?”
“阿藝小姐不想離開嗎?”
“不是?!?p> “?”
看他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許是他明白但是裝作不明白。
阿藝有些不想深想,她伸手拿下了妖狐的面具。
面具下的臉是一張俊美白皙的臉,額間的紅色紋印妖艷又魅惑。
自己明明摘下了他的面具,他還是一臉溫柔,但他的眼睛里沒有愛意。
她知道。
啊。
現(xiàn)在不能看他的臉,會動(dòng)心的。
阿藝準(zhǔn)備把面具還給妖狐,但面具還他又有些生氣。
她拿著妖狐的面具起身跑到了水池邊。
阿藝跑了過來,月一眼就看到了她緋紅的臉龐。
阿藝蹲在水邊,清澈的水面倒映著她美麗的容貌還有緋紅的臉龐,她不由得伸手撫摸。
“真是太遲鈍了?!?p> “嗯?!?p> 確實(shí)遲鈍。
月點(diǎn)頭認(rèn)同,她都明白了。
阿藝是喜歡妖狐大人的吧,今天來也是給自己一個(gè)機(jī)會,如果妖狐大人喜歡她,她會留下來吧。
“真是太犯規(guī)了??吹侥菢拥哪?,怎么可能不動(dòng)心嘛?!?p> “?”
月看見了阿藝懷里的面具。
啊。
妖狐大人的面具。
她摘下來了嗎?
風(fēng)輕輕吹過,水里有東西閃了一下。
“?”
這不是那天晚上妖狐大人買的發(fā)簪嗎?還以為是送給哪個(gè)女生的,怎么丟在了水池里?
阿藝撫上了衣袖,把手伸進(jìn)水里,去撿發(fā)簪。
看她拿起發(fā)簪,月慌忙的伸手去拿,兩人的手觸碰到了。
四目相對。
月先收回了手。
剛剛是跟她四目相對了嗎?
阿藝看向了手里的發(fā)簪,又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水底。
頓了一下,她把發(fā)簪放了回去。
又頓了一下。
“對不起?!?p> 然后她面頰緋紅的起身跑了。
妖狐看著阿藝跑到水池邊,又跑了回來。
“阿藝小姐?”
阿藝看向妖狐,把面具還給了他。
妖狐大人接過面具戴上。
太陽向西落下。
阿藝起身告辭。
“小生送你。”
“不用,我想一個(gè)人走走,那么再見了,妖狐大人?!?p> 阿藝點(diǎn)頭行了一禮,轉(zhuǎn)身朝山下走去。
夕陽斑駁的樹林里,有風(fēng)聲,樹葉聲,鳥鳴聲,還有兩個(gè)人的腳步聲。
阿藝知道是妖狐大人跟在身后。
她什么都沒有說。
也沒有回頭。
慢慢地走下山。
妖狐大人沉默地跟在后面。
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一個(gè)人坐在樹下。
聽到聲音,他看了過來,看到是阿藝,他站了起來,臉上的喜悅一覽無余。
阿藝停了下來。
“妖狐大人,你有喜歡的人嗎?”
妖狐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月的臉。
“因?yàn)檠笕四闾t鈍了,所以最后告訴你一個(gè)秘密。剛剛腦海里浮現(xiàn)了誰,妖狐大人就是喜歡那個(gè)人哦。有人來接我了?!?p> 她轉(zhuǎn)過頭來,“再見了,妖狐大人?!?p> “嗯,再見?!?p> 阿藝看了妖狐一眼,然后朝少年走去,少年連忙迎了上來。
他對妖狐大人點(diǎn)了一下頭,跟著阿藝走遠(yuǎn)了。
太陽最后的一隅余暉落了下去,山暗了下來。
夜晚降臨了。
月睡著了吧。
妖狐回到院子,月果然睡著了。
果然。
看不出他的意外,妖狐不由得笑了。
“腦海中浮現(xiàn)了誰就是喜歡誰?!?p> 嗯。
他知道。
因?yàn)樗矚g月。
風(fēng)輕輕吹過。
妖狐靠在樹下,閉上了眼睛。
月亮出來了。
山寂靜了下來。
月睜開了眼睛。
她抬起手指,指尖觸碰到的地方開始變得透明了起來。
…
夏天的最后一天,是百鬼夜行的日子。
這天,村民們會早早的關(guān)門休息,才剛剛黃昏,村子里就安靜了下來,連狗吠也聽不到了。
月看著遠(yuǎn)處的山。
妖狐坐在樹下。
“月,你沒關(guān)系嗎?”
“?”
“馬上就天黑了,你不會睡著嗎?”
“沒關(guān)系。今天我會努力不讓自己睡著的?!?p> 為了顯示堅(jiān)定,月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妖狐大人,什么時(shí)候開始?”
妖狐看了看天色。
“快要開始了吧。”
話音剛落,遠(yuǎn)處突然響起鈴聲。
“?!?p> 隨著鈴聲,遠(yuǎn)處的山上亮起了一排排的燈火,直到山頂。
天開始暗了下來。
鈴聲變成了祭典的聲音。
妖怪們從什么也沒有的地方出現(xiàn)。
一個(gè)一個(gè),排著長長的列,緩緩?fù)缴隙ァ?p> 它們有的高有的矮,有的很龐大,有的很曖昧,只能看到面具浮在空中。
“妖狐大人,為什么每個(gè)妖怪都戴著面具?”
“嗯,因?yàn)槭悄7氯祟惖募赖洌悦總€(gè)都化作人形,戴上面具?!?p> “妖狐大人,剛剛的是什么妖怪?好像只看到面具?!?p> “那是面具的妖怪。”
“面具的妖怪?”
“嗯,它們會在別人睡著的時(shí)候附在他的臉上,然后那個(gè)人醒來就會性情大變。第二天的夜晚人類睡著的時(shí)候,它就會離去,然后附身在下一個(gè)人類的身上?!?p> “性情大變?”
“嗯,會做一些平常不會做的舉動(dòng),比如突然生氣,突然哭泣,突然大笑。剛剛那個(gè)是突然生氣的面具,還有會突然哭泣,突然大笑的面具……”
妖狐說著沒有聽見月的聲音,他看了過去,月正在看著手發(fā)呆。
“月?”
月反應(yīng)過來,她放下了手。
“怎么了嗎?”
“沒有。”月輕輕搖頭。
“是不是想睡了?”
“嗯……”
“果然。你睡吧,不要強(qiáng)撐?!?p> “嗯?!?p> 月輕輕應(yīng)著,但沒有睡,“妖狐大人?!?p> “嗯?”
“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
“可以哦。”
說著妖狐俯下身來把臉湊近了水面。
月伸出了手。
手指觸碰到了面具,實(shí)質(zhì)的觸感讓她顫抖也讓她害怕。
“還是算了,看了你的臉,我一定會想要觸碰你的?!?p> 月收回了手。
“晚安,妖狐大人。”
她閉上了眼睛。
晚風(fēng)吹過,往山上而去的妖怪們已經(jīng)看不見了。
燈火消失。
一盞一盞。
山上傳來祭典的聲音。
看著月睡著的臉龐,妖狐輕輕說道,“那就觸碰啊?!?p> 為什么不摘下他的面具呢?
是害怕他面具下妖怪的臉嗎?
他是多想她能摘下自己的面具啊。
啊——
好想把她擁入懷中,親吻她的頭發(fā),但他做不到,他連觸碰她都做不到。
他所能做的只是每天看著她醒來,看著她睡去。
愛是這么讓人痛苦的東西嗎?
深夜的時(shí)候,妖狐醒了過來。
他看到了光。
是水池里傳來的。
月?
想到什么,妖狐沖出小屋。
白光閃耀的水里,月在消失。
“月!”
月看了過來,看到妖狐大人,她好看的笑了。
“妖狐大人,早上好?!?p> 月的笑容讓妖狐心痛了一下,但他知道。
知道月有一天會消失的,因?yàn)樗侨祟?,不是妖怪?p> 雖然知道,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
月變得透明。
是光在消散。
“妖狐大人,我喜歡你。你的笑容,你的溫柔,只要你看著我,就好像沐浴在陽光下一樣溫暖。遇到你的那一天,那些痛苦,也因?yàn)槟愕难凵穸兊脺嘏?,謝謝你?!?p> 光一點(diǎn)點(diǎn)的散去,消失。
水池暗了下來。
妖狐看著猶如黑暗的水面,說出了沒說出口的話,“我也喜歡你?!?p> 魚兒們游了過來。
“妖狐大人?!?p> “妖狐大人?!?p> “月去哪里了?”
“她回去了嗎?”
妖狐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
“嗯,回去了。”
“她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p> “為什么?”
“為什么?”
“因?yàn)樗呀?jīng)不在了。”
…
樹葉落了下來,落了滿滿一地。
遠(yuǎn)處傳來人的聲音。
“天越來越冷了,要下雪了吧?”
“是啊?!?p> “希望不要下太大,不然冬天就難過了?!?p> “今年還好,沒有發(fā)大水,有些收成。聽說河對面的一帶被水淹了好多,死了好多人。有的村子只有幾個(gè)人活了下來?!?p> “只有幾個(gè)人?”
“是啊。活下來的人丟下村子跑了??上Я四切┨锏??!?p> “沒有人,那村子總有一天會荒廢吧?!?p> “會吧?!?p> “……為什么那么簡單的就丟下出生的地方呢?”
“發(fā)大水的時(shí)候把田地都沖毀了吧?!?p> “可以在附近的山上開荒種田啊,出生的地方是根,那么簡單的就丟棄了,去了別的地方能好好的扎根嗎?”
“開荒種田,哪有那么容易。馬上要冬天了,沒有吃的,他們會熬不過第一個(gè)冬天吧。”
“……唉……那一帶全被淹了嗎?”
“沒有,有一個(gè)村子沒有被淹。據(jù)說堤壩都沖毀了,但是卻沒有一個(gè)人受傷,人們都說是河神保佑?!?p> “確實(shí)是河神保佑?!?p> “不過,最近傳聞那個(gè)村子里好像有妖怪。”
“妖怪?”
“嗯。據(jù)說是好早以前在河邊失蹤的人,突然又出現(xiàn)在了河邊?!?p> “尸體?”
“不是,還活著。據(jù)說除了腿不能走路,身體沒有其它問題?!?p> “會不會是河神保佑?”
“可能吧。不過失蹤的人突然出現(xiàn)總是讓人覺得不詳?!?p> “是啊……”
雪落了下來。
“下雪了?!?p> “我們快走吧,雪積起來就麻煩了。”
“嗯。”
聲音漸漸遠(yuǎn)去。
妖狐坐在樹下看著雪飄落。
…
一個(gè)冬天的休眠,山再次活動(dòng)了起來。
鳥兒鳴叫了起來。
草破土而出。
風(fēng)輕輕吹來。
樹葉發(fā)出了沙沙的聲音。
山下的櫻花開了。
一個(gè)男人和一個(gè)女人向著山上而來。
他們聽著潺潺河流的聲音,樹葉的聲音,風(fēng)的聲音,來到了那座院前。
“打擾了,有人在家嗎?”
沒有回應(yīng)。
女人讓男人去敲門試試。
男人上前去敲門。
這時(shí),兩人身后傳來說話聲。
“請問你們找誰?”
女人回過頭去,看見了戴著面具的男人。
“妖狐大人,好久不見。”
妖狐認(rèn)出來兩人,“阿藝小姐?”
“嗯?!?p> “好久不見?!?p> “好久不見?!?p> “你回來這里了嗎?”
阿藝搖頭,“我今天來是有事情告訴你,本來應(yīng)該冬天的時(shí)候就來的,但是下雪了,河面結(jié)了冰?!?p> “?”
“我見到她了。”
“她?”
“月?!?p> 咚。
僅僅聽到名字,妖狐的心就劇烈地跳動(dòng)了起來,但很快又平息了下來。
“那天我見到她了,就是那天來找你的那天。你告訴我月在水池里,我一開始以為是魚。但是把你面具摘下來,我跑到了水邊,看見水里有東西閃了一下,我發(fā)現(xiàn)是你祭典的那天買的發(fā)簪,我不知道你送人了,我伸手去拿,她看見我拿起發(fā)簪,所以伸手來拿吧,我們兩個(gè)的手觸碰到了,也許是因?yàn)橛|碰到了吧,我看見了她?!?p> 剛剛平息下去的心,又跳動(dòng)了起來。
“真的是月嗎?”
“嗯,真的?!?p> 她怎么可能會認(rèn)錯(cuò)呢,那可是她以前喜歡的人喜歡的人啊。
…
她躺在屋里看著遠(yuǎn)處的天空發(fā)呆。
門外突然伸出來一枝櫻花,看不到遞花人。
“誰?”
沒有人回應(yīng)。
自她從河邊“回來”,除了送飯的傭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過來了,院子外連人們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她知道,人們在害怕她,所以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了這里。
這樣挺好的,至少不用聽到他們暗地里的竊竊私語,雖然是惋惜的話,但這讓她痛苦,所以那個(gè)時(shí)候她才會跳進(jìn)河里。只是沒想到她會活著,她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
風(fēng)輕輕吹過,門外的櫻花飛了起來,同櫻花一起揚(yáng)起的還有藍(lán)色的衣擺。
熟悉的衣角,一個(gè)人影在心中浮出,心快速跳了起來,“妖狐大人……?”
聽到她還記得自己,妖狐抱著櫻花從門外走了出來。
看著那個(gè)走來的人,她覺得她在做夢。
她笑著問。
“妖狐大人,這是夢嗎?”
“不是?!?p> “那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
“可以哦。”
妖狐走了過去,把櫻花放在床邊,俯下身去。
眼淚落了下來,她伸出了手。
…
夏天的夜晚。
山上正在舉行祭典。
一棵樹下。
“哥哥,你在樹上做什么?”
“嗯?哥哥在尋找哥哥命中注定之人哦?!?p> “什么是命中注定之人?”
“嗯,就是能摘下哥哥面具的人?!?p> 戴著面具的男人跳下了樹,蹲在小女孩的面前,“小妹妹,你一個(gè)人嗎?跟娘親走散了嗎?”
“面具,是這個(gè)嗎?”
小女孩說著伸出了手,拿下了男人臉上的面具。
沒想到她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男人怔楞住了。
遠(yuǎn)處女人在呼喊。
“春?!?p> “春,你在哪?”
“啊,是娘親。哥哥,面具還你,再見?!?p> 小女孩把面具還給男人,然后朝女人的方向跑去,“娘親,我在這里?!?p> 小女孩跑進(jìn)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快消失不見了。
男人反應(yīng)過來,追了過去,但人群里沒有了小女孩的身影。
街上人來人往。
“啊,快看,好美的男子?!?p> “是哪家公子嗎?”
“要不要去問問他,要不要一起去逛祭典?”
“你去?!?p> “你去?!?p> 女人們的話,讓男人想起自己沒有戴上面具,他戴上面具,看了一眼小女孩消失的方向,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