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施畏陰謀

　　陸康聽說袁耀移栽結(jié)束，召他去了解情況，袁耀告訴他再等三四天，秧苗如果順利返青，就沒有什么大問題了，一切跟其他稻田一樣，只需精心照顧，即可見到收獲。

　　陸康又詳細詢問探礦、煉鐵之事，袁耀知無不言，無所隱瞞。陸康見他思想成熟卻又毫無城府，自己作為他父親的敵對勢力，卻毫不防范，愈加喜愛。

　　袁耀辭去之后，陸康不覺心中慨嘆：“哎，想我陸康一生剛直好勝，晚年竟然栽在此小兒手中。袁公路啊袁公路，汝雖不足道，卻生了一個好兒子??！”

　　陸康明白袁耀掌握新的水稻技術(shù)和冶鐵技術(shù)的意義，此子不死，天下終歸袁氏。可是，就算殺死袁耀，大漢就能復(fù)興嗎？

　　“天降此兒，難道果真是漢祚將盡？”

　　想到自己一生忠于大漢，以致獲得“忠義將軍”的榮譽稱號，如今卻為要不要殺死一個自己喜愛的天才少年感到糾結(jié)，陸康突然潸然淚下。

　　“阿翁，你在哭么？”陸康正在低頭抹淚，突然一個童聲問道。

　　“阿績啊，過來過來?！标懣狄娛亲约何鍤q的幼兒陸績，笑道，“阿翁沒哭，阿翁將來給你找一個好老師，他天上地下什么都知道，可以教你好多好多東西，好不好啊？”

　　陸績撲入陸康懷中摸著陸康的長須奶聲奶氣說道：“我不要，我要跟阿翁學(xué)習(xí)?！?p>　　陸康緊緊抱著陸績，眼眶中泛著瑩瑩淚花。

　　陸康一生有多個子女，遺憾的是幾個兒子大都英年早逝，如今膝下只有兩個幼子，陸儁七歲，陸績五歲。陸康年邁，擔(dān)心幼子失怙，對他們頗為寵溺。

　　可憐這兩個孩子，同樣逃不出陸康子孫短命的魔咒。十年后朝廷追思陸康之忠節(jié)，拜陸儁為郎中，但數(shù)年后也病死。陸績才學(xué)冠絕一時，曾任東吳郁林郡太守，可惜一代才子只活了三十二歲。

　　“將軍，施上計求見?！?p>　　陸康正在忘我舐犢，忽聽門侯報告，將陸績放出懷抱說道：“阿翁要會客，阿績?nèi)フ腋绺缤?，好不好？?p>　　“嗯?！标懣冟忄忄庾呷牒筇?。

　　送走幼子，陸康用袖子點了點眼角，讓門侯請施畏進見，邊整理幾案上的木簡邊問道：“施上計何事來見？”

　　“將軍，畏有密事奏聞?！?p>　　陸康眉頭一皺，抬頭看他一眼，施畏趕緊將頭低下。陸康放下木簡，對左右一揮手，所有侍從全部退去。

　　“說吧?！?p>　　施畏拱手拜道：“將軍，自董卓亂政以來，中原板蕩，群雄逐鹿。我廬江偏居一隅，原本難以爭鋒，熟料天賜良機，不知將軍有意否？”

　　“何謂良機？”

　　施畏側(cè)頭瞟了一眼門外，說道：“將軍，方才走出府中的少年，便是將軍的良機！”

　　“哦？”陸康從坐榻上緩緩站了起來，雙眼瞇成一線，一道銳利目光射出，逼得施畏抖抖瑟瑟，不敢抬頭……

　　次日，袁耀準備與眾人前去查看農(nóng)田，發(fā)現(xiàn)周瑜召集的隨從家丁徒附竟達三百人，袁耀問道：“公瑾，我們?nèi)ゲ榭崔r(nóng)田，又不是去打仗，何必帶這么多人？”

　　周瑜道：“如今稻田播種完畢，農(nóng)人無事，都想跟隨侍從公子，不過是想多得目睹公子威容而已?！?p>　　“哈哈哈……”袁耀笑道，“我常以為公瑾老實，原來都是裝的?！?p>　　魯肅道：“公子說的是，子揚才是真的老實?！?p>　　“呃……”袁耀一時說不上話，這個黑不溜秋的勞模樣子看上去確實老實，可是別人不知，但袁耀還能不知道，這是一個殺匪首不眨眼的家伙，哪敢說他老實。

　　倒是魯肅才是真的老實，別看他樣子比誰都彪悍。

　　大丈夫能伸能屈，魯肅一生主張聯(lián)劉抗曹，和亮亮是大猩猩惜大猩猩，歷史證明他們的主張才是正確的。而周瑜跟劉備斗了很多年，臨死才幡然悔悟，把魯肅推上自己的位置改弦更張。

　　這說明，外表真能迷惑人。周瑜最瀟灑，但心機卻最多；劉曄樣子憨厚，卻出手果斷狠辣；魯肅身材雄健，卻真正屈伸自如。

　　但如果他們知道袁耀女生一般的外表下原來是一顆猥瑣的大叔之心，會不會懷疑人生。

　　周瑜笑道：“那我只好老實交代，如今公子今非昔比，矚目日眾，不得不防小人暗箭?！?p>　　袁耀道：“不必過度緊張，在忠義將軍眼皮底下，不會有什么危險。我們?nèi)绱艘粊恚炊@得我們不信任將軍了。要知道，我跟將軍是有賭約的，不相互信任，這如何對賭?！?p>　　魯肅道：“我們當(dāng)然信任將軍，但未必信任將軍之外所有人?！?p>　　眾人正說著，忽見陸尚率兩百名親兵過來，一見周氏這么多人，陸尚笑道：“看來，我有點多此一舉了?！?p>　　周瑜道：“是將軍派你來的？”

　　陸尚道：“正是?！?p>　　周瑜對袁耀道：“你瞧，將軍心思與我等相同吧?！?p>　　袁耀拱手向陸尚謝道：“多謝將軍牽掛，加恩辛苦了，不必如此勞師動眾，徒耗人力?！?p>　　陸尚道：“既然拉出來了，就當(dāng)練練腿力吧?！?p>　　至此，袁耀在廬江境內(nèi)走動，身邊動輒三百五百人陪護。想想當(dāng)年周暉兄弟“出入常百余乘”，比自己這番景象估計差遠了。

　　卻說施畏見了陸康之后的第二天，到冶父山下的郡兵軍營見摯友章弓。章弓是廬江郡尉，統(tǒng)領(lǐng)一營郡兵，共四曲一萬余人。（漢末軍隊編制見本章末“作者的話”中說明）

　　章弓見施畏邊喝茶邊長吁短嘆，問他有何心結(jié)。

　　“我為忠義將軍惋惜啊。”施畏說道。

　　章弓大奇，問道：“將軍有何惋惜之事？”

　　施畏放下茶碗，湊近幾案小聲說道：“子羿難道甘心終老此山，不想隨將軍逐鹿中原，創(chuàng)一番偉業(yè)？”

　　章弓大驚道：“敬之此話何意？”

　　“不瞞子羿，我派人追蹤那周氏表弟袁光多日。那小子可謂天人，在銅官山下不到半日，找到兩處礦床，一處銅礦，一處鐵礦。后到春谷山中，只一日找到高品位淺埋鐵礦，這幾日每日出爐鐵水二三萬斤，日進斗金，自古以來，未曾有也。如今又在我廬江試驗水稻育秧移栽技術(shù)，那稻田也是長勢茁壯，秋后必獲豐收。這正是天助我廬江啊！昨日我覲見將軍，勸將軍辟用此人，或軟禁于廬江，憑借其水稻與煉鐵技術(shù)，只需一兩年，我廬江便積谷如山，兵強馬壯，以此逐鹿中原，無往不勝?？上④姴宦犖已?，哎，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啊?！?p>　　“原來如此，”章弓嘆口氣道，“敬之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p>　　施畏抬頭望一眼章弓，問道：“子羿真的一點都不動心？”

　　章弓道：“你也知道，將軍年事已高，雄心不再，你勸也無用了。”

　　施畏突然抓住章弓手臂，說道：“我知道將軍年時已高，可是子羿正當(dāng)壯年??！兄若肯起事，畏愿受驅(qū)使，共創(chuàng)不世之業(yè)?！?p>　　章弓大驚，將施畏的手掰開說道：“敬之昏話，欲族滅我一家嗎？郡兵將士多忠于將軍，敬之不會不知?！?p>　　施畏緊握拳頭，臉上終于暴露出三國時期一代酷吏的本相，狠狠說道：“忠于將軍如何，大丈夫行事以天下為重。子羿召來，將舊將盡皆鏟除，廬江萬余精兵便可在握，何懼之有！”

　　“萬萬不可，”章弓搖搖頭道，“此事兇險萬分，難有把握，敬之莫要再提?！?p>　　施畏正身冷笑道：“子羿空有一身勇力，卻原來如此膽小，放棄眼前大好機會不要。這是天下啊，整個天下啊！子羿兄！”施畏做雙手托舉狀，放到章弓眼前，一直盯著他看。

　　章弓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實話告訴你吧，袁光此兒動不得。”

　　“哦，”施畏問道，“為何？”

　　章弓向前湊去，小聲說道：“此兒乃左將軍長子?！?p>　　“啪！”施畏一驚，將茶碗掃落于地。

　　章弓立刻抓住他顫抖的手臂說道：“敬之莫慌。此消息絕對不能外傳，此小兒稍有差池，廬江立刻引來左將軍數(shù)萬大軍，只怕寸草不留。”

　　章弓不知道，施畏雙手不停顫抖不是驚慌，而是激動。

　　作為一代酷吏，他才不在乎人命。他激動的是，自己了解一條絕密情報，并可以為我所用。

　　從郡尉府出來，施畏頓足嘆道：“豎子不足與謀！”說完抬頭望天，站著不動。

　　兩名隨從牽馬過來問道：“施上計回府嗎？”

　　施畏站了一會兒，突然陰笑兩聲，雙手往后一甩，翻身上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