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敗寇,遮掩了誰的嗚咽?
滄桑后的睿智,主宰了誰的江山?
誰主沉?。拷癯诂F(xiàn)!
竇西征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唯有淡泊,才能明志,一生無立于淡泊的他終究是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一邊刑場邢臺上,竇西征和段高元處以死刑,斬首示眾。還有竇西征無數(shù)黨羽,已歸案的都被蕭琮處以極刑。西梁的朝堂恢復(fù)了寧靜,竇西征還政于蕭琮??蛇@彈丸之地的宿命立于各個大國之間,命運(yùn)始終無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不久的將來,它又將面臨怎樣的變遷呢?
江陵城門下,大隋使節(jié)團(tuán)和鳳茵出嫁的儀仗隊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
楊玄感為開路先鋒,十萬大軍壓后。梁明帝和張皇后及蕭琮送別鳳茵,送別楊素和袁天罡兩位大使。虞世南和段文振為護(hù)親隨嫁至大隋的“家臣。
?。ā凹页肌笔俏髁簢鴮ΩS公主一起嫁入他國義臣的昵稱,視為家里人陪嫁過去的意思,嫁過去后為公主所用,也可為公主嫁的國家效力。)
今日同鳳茵一起嫁到大隋的段文振神態(tài)中有些傷感,因?yàn)榻裉觳粌H僅是自己父親被執(zhí)行死刑的日子,他的母親原本要跟隨他一起去大興城的,可是他母親昨晚就上吊自盡了。段文振徹夜未眠,母親的死讓他一度陷入了悲痛之中。但他母親給他留下了一封遺書,母親的遺言是讓段文振好好活下去,在大隋王朝建功立業(yè),博取功名,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更不要悲傷父親和母親的死。為完成母親的遺言,段文振連夜將他母親埋葬了。他知道母親之所以要選擇自盡,是因?yàn)槟赣H接受不了父親離世獨(dú)自茍活,不想看到段高元被砍頭所以先走一步了,也因?yàn)椴幌朐诙挝恼竦纳磉呁侠圩约旱膬鹤印D赣H的良苦用心他都懂得,只是段文振往后就成了一個孤兒了,除了跟隨鳳茵,他也無地可去了,除了鳳茵,也沒有一個能令他安定下來的人了。
西梁的人沒有誰見過十萬人的使節(jié)團(tuán),這一陣仗將大隋的國威盡顯世間了。鳳茵雖曾是一個被棄養(yǎng)的公主,但嫁的十分風(fēng)光。
鳳冠霞帔是蕭琮親自差人連夜打造,紅唇皓齒,纖腰猶如緊束的絹帶。踏上紅紗纏繞的馬車時,她的心中趟著千行淚,纏繞著如絲般的憂傷。
她要離開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江陵,她要離開剛剛重聚的家人,她要離開這片她熱忱的土地和國家。此去大興城,或?qū)⒂谰迷E別于江陵。此去大興城,或凄涼哀愁一生,因?yàn)樗薜哪莻€男子,對于她,是個陌生人。
帶著這個從江陵千挑萬選的公主,大隋使節(jié)團(tuán)踏上了歸途。
十四天后……
楊素和楊玄感率領(lǐng)的使團(tuán)和大軍回歸到大隋的領(lǐng)土,大興城。
被封為晉王的楊廣同時也是并州總管,當(dāng)鳳茵來到大興城后,楊廣在并州行任差事,未能及時趕回。因此,楊素和袁天罡領(lǐng)著鳳茵直接來到了永安宮覲見獨(dú)孤皇后和楊堅。
進(jìn)到隋宮走下馬車那一刻,侍女胖胖伴隨一側(cè)搭手,鳳茵身姿優(yōu)雅的出現(xiàn)在了日下,隋宮里的那些護(hù)衛(wèi)軍,那些太監(jiān)和宮女,乃至文武群臣,無不驚嘆注視鳳茵的容顏。
在永安宮里,鳳茵出場依舊驚艷了獨(dú)孤皇后和楊堅。
入殿后,鳳茵施禮叩拜道:“西梁蕭鳳茵,拜見大隋天子,拜見大隋皇后?!?p> 獨(dú)孤皇后一聽鳳茵的聲音就喜歡得不得了,臉上露出了寵溺的笑容,未待楊堅開口,她就走到了殿中央親自將鳳茵扶起,隔得很近觀測著鳳茵的臉,道:“五官精致,皮膚吹彈可破,舉止優(yōu)雅,一聽聲音就知性情溫和,大方得體,適合廣兒,太適合了!”
楊堅道:“越國公和袁天師遠(yuǎn)途奔波,甚是辛苦,賜坐。”
楊素道:“二圣,西梁最好的公主已經(jīng)給帶到大興宮來了,臣二人就不打攪二圣和未來晉王妃了?!?p> 道別后,楊素和袁天罡就離開了永安宮。作陪的男子都沒有一個,楊堅見過了這個西梁公主后覺得滿意,隨后便找借口想要離開了。
“伽羅,朕還有政務(wù)要忙,廣兒的婚事就全部交由你了。辛苦朕的皇后了?!碑?dāng)著鳳茵的面,楊堅還輕撫獨(dú)孤皇后的雙臂,輕輕的在她的額頭前落下了一個吻。
獨(dú)孤皇后也沒有表露出羞澀,心想著有個男人在這里確實(shí)不好跟鳳茵暢聊,楊堅要走她倒還催促著他讓他快速離開了:“皇上有政務(wù)要忙就趕緊去,坐在這里你也幫不上什么忙,反而會讓這位公主拘謹(jǐn),快走吧快走吧!”
楊堅寵了獨(dú)孤皇后一輩子,都是當(dāng)婆婆的人了,在楊堅面前總是那么“肆無忌憚”,而這一切在楊堅眼中,他的女人永遠(yuǎn)都是那么可愛,值得自己去寵。楊堅走到鳳茵跟前,道:“鳳茵公主,以后隋宮和晉王府就是你的家了,先好好跟你的家婆處處吧,哈哈哈!”楊堅心情大好,仰首大笑而去。
鳳茵一直蹲著半個身子在送別楊堅,楊堅都走了好一會兒了,鳳茵依舊端著身子,獨(dú)孤皇后也不知為什么初見鳳茵就特別喜歡,特別心疼她。楊堅一走后,她又上前親自扶起鳳茵,滿面笑顏的說:“鳳茵,鳳茵,這個名字真好聽。這臉蛋就跟本宮年輕時一樣俊俏,真是讓本宮心疼到只想呵護(hù)喲!”
獨(dú)孤皇后一個笑,一個小動作,甚至是她那自信滿滿的心態(tài),鳳茵都看在眼里,她感覺獨(dú)孤皇后就是那種性情之中的人。還有她的熱情讓鳳茵找到了當(dāng)初自己嬸娘照顧她的那種感覺,特別親切和熟悉,彼此惺惺相惜,鳳茵對獨(dú)孤皇后也極其尊崇,特別喜愛這個家婆。
鳳茵笑的很甜,答道:“皇后娘娘年芳三十有八,可卻冰肌玉骨,紅光滿面,不說年輕之時,就是現(xiàn)在,您這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和高貴的氣質(zhì)都不知勝出鳳茵多少倍,鳳茵哪配與皇后娘娘相提并論呢?”
這番夸贊,惹得獨(dú)孤皇后開懷露齒,興奮不已,還問道:“真的嗎?本宮真有這么年輕?”
鳳茵笑著答道:“皇后娘娘本來就有這么年輕。”
“呵呵呵…你這孩子,就是會哄我這老太婆開心。不過本宮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本宮年齡的?”
鳳茵舉著優(yōu)雅的步子移至獨(dú)孤皇后眼前,道:“想著日后要與大隋天子和皇后成為一家人,鳳茵一路就向越國公不斷打聽有關(guān)您與皇上的事了,鳳茵見到皇后娘娘很是意外,看著一點(diǎn)都不像鳳茵母輩的人。不過最讓鳳茵意外和感動的事還是皇后娘娘與皇上一夫一妻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世間帝王之家的愛情,恐怕也只有您和皇上才配得上那一句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因?yàn)樵邙P茵的心中,不是不離不棄相守一生就是與子偕老,愛,就該像您與皇上這樣,彼此獨(dú)一無二,一生只鐘情一人,這樣相守一生才是真正的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當(dāng)鳳茵向獨(dú)孤皇后闡述了自己的愛情觀后,竟有一種找到知音的感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瞪著鳳茵,看著鳳茵在發(fā)表自己的言論,內(nèi)心卻歡騰雀躍,直到鳳茵把話說完,她依舊沉思在鳳茵剛剛的話里。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鳳茵呼喊了兩聲,獨(dú)孤皇后才回過神來,她還拍著手夸贊著鳳茵:“鳳茵,你說的真是太好了!”
“鳳茵說的遠(yuǎn)沒有皇后娘娘做的好?!?p> 獨(dú)孤皇后的心就這樣被鳳茵給收服了,這個兒媳如此能讓自己怡情悅性,袁天罡和楊素真是沒有挑錯人啊。獨(dú)孤皇后拉著鳳茵的雙手,道:“鳳茵,過兩天廣兒就回來了,你就要跟他成親了,以后你別再一口一個皇后娘娘的呼喚本宮了,你該稱本宮一聲“母后”了,知道嗎?”
鳳茵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疑問著喊道:“母?母后?”
而獨(dú)孤皇后卻當(dāng)真了,鳳茵叫了她一聲“母后”都笑的合不攏嘴了,忙應(yīng)道:“誒,誒,乖!”
鳳茵的到來,無疑是給了獨(dú)孤皇后一種丟失已久的快樂。想當(dāng)年獨(dú)孤皇后也是獨(dú)孤家中的幼女,整日瘋瘋癲癲,快活得跟神仙一樣。可楊堅建立大隋以后,她便成了皇后,為了自己的夫君,她生兒為母,她收起了自己快活的本性。現(xiàn)在看著這么年輕貌美的鳳茵,獨(dú)孤皇后突然就懷念起自己年少時的樣子了。這就是鳳茵帶給她的親切感和快樂。
拉著鳳茵暢聊一番后,賜了許多珠寶給她,還有獨(dú)孤皇后手上戴的那支她和楊堅成親時的玉鐲子,她還親自取下給鳳茵戴上了,并對鳳茵說:“本宮有五個皇子,除了晉王,其余四個都已冊立正妃,但沒有一個兒媳是本宮喜歡的。只有你,看到你本宮就像看到年輕時的自己,你這個兒媳是本宮親認(rèn)的,這個玉鐲就該傳給你。鳳茵,愿你日后能與本宮的廣兒執(zhí)子之手,相伴一生。”
鳳茵即刻給獨(dú)孤皇后叩首謝禮道:“鳳茵何德何能讓母后如此眷顧?”
“你就有這么好,本宮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雖是第一次見你,但本宮卻覺得你跟自己的女兒一樣,兩日后,廣兒從并州回來,本宮就把你從永安宮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到晉王府。”
“多謝母后!鳳茵此生定不負(fù)母后的一番信任,會輔佐晉王殿下為大隋斷鰲立極,創(chuàng)驚世政績。”
就這樣,鳳茵被獨(dú)孤皇后留在了永安宮。過兩天,兩天以后她就要嫁給那個傳說中的晉王了。
那個越國公楊素嘴里的晉王殿下,獨(dú)孤皇后和隋文帝口中的廣兒,他究竟長什么模樣呢?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他身材魁梧才高八斗嗎?他會像自己的皇兄蕭琮那樣柔情嗎?他會像竇建德那樣對自己好嗎?他會像隋文帝那樣是個蓋世英雄還專寵自己的妻子嗎?
鳳茵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但是她不知道這個晉王殿下曾經(jīng)去過西梁國,她更不知道自己其實(shí)已經(jīng)見過她了,她也不知道這個晉王殿下早已對她思念成災(zāi),喜歡入骨髓了。
這兩天,等待與晉王成親的兩天大概是鳳茵此生最漫長的兩天。因?yàn)樗龑x王楊廣一無所知,晉王是個好人,是個君子,她或許此生在大興城容易度過??扇魰x王是個壞人,是個花心又有色心的心,那自己這輩子就算是毀了。鳳茵感覺自己像是在賭博,這種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的懸殊之感讓她時時都陷在了恐懼之中。
陌生的大興城,陌生的永安宮,鳳茵感覺孤單極了。面對著宮殿里的四壁唉聲嘆氣,雖然獨(dú)孤皇后對她好,彼此也有話聊,但始終還是不太熟悉,鳳茵不敢越矩,生怕自己還沒從永安宮嫁出去就鬧出笑話或是鬧出大錯來了。
她只是一個人呆在自己的寢殿里,她的身邊只有胖胖一人,虞世南和段文振都被安排在了隋宮外的行宮居住,礙于是男子身份,他倆即便是鳳茵從西梁帶過來的家臣也不能入后宮來找鳳茵。
兩天說長也不長。終于,獨(dú)孤皇后收到了楊廣加急信件。信中楊廣稱明日午時前能到達(dá)大興城。楊廣知道自己回來以后就要娶一個陌生女子,這是一早就說好的事,這個女子是獨(dú)孤皇后挑的,獨(dú)孤皇后是他的生母,楊廣便什么都沒有再過問了,只管回來娶親了。
收到信件后的獨(dú)孤皇后知道楊廣明日午時前就能到達(dá),于是就開始給他們籌辦婚宴了。她親自到達(dá)晉王府,親自勘察晉王府內(nèi)的婚宴布置。
晉王府的幾十個下人忙得昏天暗地,獨(dú)孤皇后又帶來了五六十個宮女太監(jiān)幫忙布置,紅綢掛滿東苑屋檐和院前院后,洞房里滿桌“棗生桂子”和美酒,紅燭布滿婚房,到處喜氣洋洋一片。從里到內(nèi),獨(dú)孤皇后都參觀了一遍,覺得滿意之后她才離開。
晉王殿下和西梁公主的婚姻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當(dāng)中,從并州往大興城趕回的楊廣卻悶悶不樂了。
他對這個西梁公主的陌生感就跟鳳茵對大隋這個晉王是相同的。對于這場被父母安排的婚事,即將見面成婚的兩人都覺得備受煎熬。
尤其是楊廣,他覺得自己特別可笑。要說他此刻鐘情于一人,可他卻連那個姑娘身在何方都不知道,雖然知道了人家的名字,但對她卻一無所知。
楊廣自從見過鳳茵兩次后,回來就一直對她念念不忘,他也會時常撫琴寄哀思,彈奏著初見鳳茵的那首曲子。鳳茵才彈過一次而已,他就全部記得了。
風(fēng)花雪月,本是一場醉夢,一世繁華,可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那么苦澀呢?
他曾穿山過水拂面而至江陵城,奈何一見鳳茵后,思念此生難滅。一面之緣而已,多少個日出消融,檐上落白之日,依舊沒有消去他心中的那一片深水之淵。
將要到達(dá)大興城時,楊廣和自己的親信在城外扎營逗留了一晚。
空谷高山,楊廣寄情于琴,對著空谷彈暢。這次去并州,來回都拉上了他的好兄弟宇文化及。當(dāng)楊廣滿懷心事在空谷里撫琴之時,宇文化及也跟了過去。
他取笑著楊廣,道:“晉王殿下,你這曲風(fēng)不對啊,明日你就要成親了,不應(yīng)該高興嗎?我怎么聽著都覺得你好像很痛苦一樣呢?”
楊廣只是淡笑著,他讓宇文化及坐在了自己的身旁。他問道:“小靖,你有對一個女子動過心嗎?”
宇文化及蔑視的說道:“對一個女子動心?這天下間恐怕還沒有一個能令我宇文靖動心的女人。”
楊廣的腦海里浮現(xiàn)的全是鳳茵的笑臉,他面朝空谷,仰視前方,念道:“我也本以為這個世間不會有讓我楊廣動心的女人,可是我就真的遇到了。她很美,可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她的美,總之她跟我所見過的女子都不一樣,只可惜我與她沒有緣分更深入的了解,在江陵的時候,我匆匆離開了她所在的地方,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就算我再去江陵找她,我想也未必能找到這個姑娘了?!?p> 宇文化及道:“喲,真沒看出來咱們晉王殿下還是一個癡情種啊,才見過人家姑娘一兩面,就對人家這么放不下了。不過我倒真好奇,也想見見你眼中這個不一樣的姑娘究竟長什么樣,有什么妖術(shù)能把晉王殿下你迷得七葷八素的。”
楊廣突發(fā)奇想,道:“小靖,等我回去成了親以后,我?guī)闳ソ辏闩阄胰フ夷俏还媚镌鯓???p> 宇文化及反感極了,應(yīng)該說他不想惹禍上身,急忙就拒絕了:“你開什么玩笑?楊廣,你是不是瘋了?你母后千挑萬選,讓楊素和袁天罡給你從西梁帶回了個公主,你一成了親后竟然要跑到她來的地方去找一個姑娘?你是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到時候這個準(zhǔn)晉王妃不高興了一狀給你告到你母后那里去了,你到時候的下場就跟你那個太子哥哥一樣受冷落了。你要知道你母后可是最見不得男人朝三暮四,妻妾成群了?!?p> 楊廣被宇文化及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了,興致滿滿的他也被宇文化及打擊得沉默低頭不語了。宇文化及拍了拍楊廣的肩,道:“我看你啊,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和你的準(zhǔn)晉王妃拜堂成親吧?!?p> 楊廣用內(nèi)心的壓抑,換做一抹微笑??此凭髲?qiáng),而不失獨(dú)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