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掩冷月,白茫茫的雪卻將幽幽長空充斥,悄無聲息地裝點著一望不盡的大地,雖無明月,卻依稀有著幾枚泛著微光的星辰閃爍著,往皚皚千里的雪色大地灑落銀色的光輝。層層疊疊拔地而起的樓亭宇筑立在其間,隱有燈火闌珊,使人遐想不斷。
“無易,若是明日將死,你會不會畏懼?”墨知蟬手中把玩著不知從哪里拿來的黑色珠子,眉頭微皺似有心事。
宣伏寺一層鐵牢,比之地牢不知要堅固了幾倍,微黃是這獄中唯一的色調(diào),堅硬的材質(zhì)將其打造得鐵桶一般,但對獄中之人來說,最有趣的是不足三丈高的透明鐵窗,從里往外望去,隱隱約約能看到彌足珍貴的雪景。
此時燕無易端坐在側(cè),緊閉雙眸緩緩運息治傷,他也不會那靈力彌修之法,唯有靠著自己的感覺,將四竅僅存不多的靈力盡數(shù)注于肩傷之處,以疼痛感知其中的隱疾,繼而驅(qū)之。
“會?!?p> 燕無易篤定說道,無半點遲疑。自三番兩次經(jīng)歷生死,他那心境仿佛又提升了不少,并不怕被墨知蟬發(fā)覺他內(nèi)心的怯懦和畏懼。
當死亡真正來臨時,總有一股來自靈魂的顫栗,或許將其說是抗拒更為貼切,不必說燕無易這般微弱境界,就算是絕世的大能,直面死亡時,心里也難免會有莫名的恐慌。
“膽小鬼,小爺就不怕死?!蹦s咧嘴嘲笑,本來魏初儀已差人銷除罪籍,還了他自由之身,他卻笑稱在獄中住得習慣,想要在獄中再呆一夜,此怪異想法倒是令人噴飯。
“既然你不怕,那明日你替我去死好了,盡扯些廢話?!毖酂o易頗為嫌棄說道,歷經(jīng)生死磨礪,竟隱隱察覺有破竅跡象,只是宣伏寺中無靈氣,將他境界的突破生生壓制了下來。
武道一途,心境與感悟的提升,自然能助其修為的增長,更能穩(wěn)固境界,使得武道之路愈發(fā)踏實。
而命途,卻又變化無常,三日前的自己,哪里能想到踏入修行,連破三竅?而今安然避過為難,境界也將抵五竅,不由感慨造化弄人,命星多變。
“明日出城定要小心歹人追殺,我怕落奕等人失去理智,殘害與我親近之人,剛才咱倆僥幸躲過殺機,你那離震符又將對方強者震死,若是消息透露出去,恐怕會危害于你?!?p> 燕無易想了想,還是囑咐幾句,墨知蟬雖神秘莫測,但救命之恩不可忘,患難之情更是永刻心中,一日多的相處,早已將他當作朋友看待。
“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你大哥我有的是保命法子。”
墨知蟬鼻頭有些發(fā)酸,自背著師父下山游歷以來,還從未遇到與燕無易這般相處甚好的同齡少年,身險險境還為自己著想。遂再從那破爛的口袋兜里掏出一樣物件。
“此物名為七星符箓,乃是上古……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反正危難之際能救你一命,其中妙用諸多,自己慢慢體會吧?!?p> 墨知蟬灰舊的口袋仿佛無底洞般,總能拿出幾件怪異的物什,燕無易睜開精光熠熠的雙眸望了望他手中之物,拇指大小的符箓通體渾黑,宛若一塊廢鐵毫無美感可言,唯一吸引眼球之處便是有著絲絲深邃黑氣縈繞不絕。
“七星符箓?”燕無易也不和他客氣,接過符箓細細端詳一番,先前離震符的威勢依舊難忘,想必此物也是不凡之寶,指不定又是墨知蟬從他哪個帥叔處偷摸拿來的。
“別,小爺知道你小子在想些什么,放心,絕不是偷來的?!蹦s急忙解釋,一臉無奈,遂言歸正傳:“你雖看不出這七星符箓奇妙之處,但這長夏城中可有不少強者識得此物,你切要好生保存,不可隨意示人,否則徒惹麻煩,到時害了你?!?p> “嗯?!?p> 燕無易慎重點頭,緊緊握住符箓。兩人一夜長談,各自打趣。
黑夜?jié)u漸褪去,隨之而來的是一抹暖和的晨曦,又是放晴之日,天朗氣清,數(shù)日綿綿飛雪總算是停歇了些。
大清早就有差人來到宣伏寺帶燕無易前往刑獄司衙過審。
隨著差人穿過宣伏寺,復行百丈,便是刑獄司衙門,此處燕無易已然來過一次,兩座石獸霸道坐落兩側(cè),中懸四字,門前戒石。那四字乃是長夏刑司,戒石陰刻:官道正道,民利民心,善惡一念,固守本心。
再往前行,便至衙前,此時不知哪里來的人群,將那圍觀證案之處圍得水泄不通,更有三兩鄰居熟人夾雜其中。
“帶疑犯燕無易!”
當庭一聲厲喝,此案早已按部就班,主審楊冀猛然一拍驚堂木,全場不敢再有喧嘩,左右聞言立即將燕無易押至堂前。
燕無易并未行雙膝跪地之禮,只是恭敬三拜,便昂首挺胸目站起身來,眸光掃射兩旁,面熟面生。
面熟者左堂高座刑獄司掌事魏初儀,威嚴肅坐,正氣凌然,一襲赤羽金鶴袍,頭戴雙翎烏紗帽;右堂站立著連家三爺連君玨,黃袍滾滾,氣勢不凡,與燕無易對視一眼,似有殺意閃過;一旁青衣紈绔落奕,白袍少爺江昀,黑袍少年袁久陽,面色各異,前者忿恨,其次疑惑,后者憂慮,雖面微情渺,卻被燕無易望在眼中。
圍觀之眾前排,更有俊逸非凡的段云冷靜觀之,此番前來,顯然并未帶著妹妹無予,興許那丫頭還蒙在鼓里。
而面生者,有坐在魏公一旁氣息深沉的文心閣官員魏機,只見他臉泛微笑,一派儒生作風,高坐右堂的副城主澹臺浚,一身鐵血意志凝然,棱角分明,未留須髯,卻更顯幾分穩(wěn)重。連君玨前方還坐著一人,體型微胖,似普通人般,也是面帶微笑讓人看之不透。
當庭所坐者,正是今日的主審官楊冀,在諸多權貴面前審理命案,難免有些不自在。
“燕無易,見本官為何不跪?”楊冀眸光狠厲問道,身為主審自然得有官家氣勢。
“生而為人,只跪天地父母,人之道心,天地活我,父母生我,道心悟我?!毖酂o易面色平靜,絲毫不為所動,一身傲骨錚錚。
“燕無易,浮沉泫寧三百五十八年三月初七,你與連缺落奕四人在天目峰腳燕家老宅爆發(fā)沖突,其間將連缺轟成重傷,碎其肺臟,傷起面門,你可還有話說?”楊冀也不與他計較,擲地有聲問道。
“當日落奕四人夜闖我燕家老宅,連缺受落奕指使欲要殺我,我又豈能任由他殺,被動抵御一番,無意傷其面門,但傷不致死,皇天可鑒?!毖酂o易銳利眸光橫掃落奕三人。
“胡說八道!”
江昀畏畏縮縮望了在場眾人一眼,遂率先發(fā)聲怒斥燕無易。
“當夜我等前往燕家,只不過是聽聞燕無易遭了雷劈卻安然無恙,便心生好奇前去觀望,沒想到燕無易似瘋了般撲向我等,為防其傷己我等,連缺兄弟毅然與他纏斗,不曾想一招不慎被他轟成重傷,其后回到家中便不治而亡!”落奕也往前踏上一步,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