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余暨樓。
九層余暨云樓位于極奢之處,其中微微有酒香飄忽,煙香繚繞,脂香迷魂。淡淡的紫檀古木散發(fā)著絲絲幽香,使人心曠神怡。
那高樓頂閣之上,有裊裊青煙升起,暖色爭輝。
鏤空的雕花仿古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雪夜月光,從這小閣往外看去,可盡收燈火通明之長明街,森森肅穆之宣伏街,百色相匯之點雨亭,花團錦簇之清風(fēng)湖。
那風(fēng)雅小閣之中,三五位少年人懷中皆抱著美艷妙物,推杯換盞間各自打趣。
細細打量一番,眾人面前乃是一張雕刻精致的云天金石臺,其上盡是價值千金的各地珍饈靈肴,玉酒晶丹。
“澹臺兄,那這事兒就拜托你了,兄弟先干為敬!”閣中正是落奕等紈绔子弟,世家闊少,那錦衣白鶴袍的落奕面帶笑意拿去酒杯,一口豪飲。
“小奕無須客氣,我與你三哥相交莫逆,自然會盡力而為?!?p> 那坐在主位的黑莽少年嘴角微漾,堅毅面龐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古銅膚色在絢爛光芒的映射下熠熠生輝,他那五官輪廓分明,卻總給人一種琢磨不清的模糊之感,深邃的眸子閃動著,似在思慮。
這少年來頭不小,乃是副城主澹臺浚獨子澹臺成空,十七歲已然是地脈強者,如今在北鎮(zhèn)節(jié)軍中任職。
修武道者,需通七竅,開三脈,七竅明而識道啟,三脈通則靈元動。
七竅武者之后,便是沖穴盈元之境,以身感天地人三脈,悟天地人之靈性。
尋常武者十六歲前通七竅,十八歲能通人脈便是有些修武資質(zhì),似澹臺成空這般十七歲已是地脈強者的天才,在這偌大的長夏城中也不多見。
落奕花了好些功夫才將澹臺成空請出,只因其父澹臺浚分管城中刑治法度,乃是刑魏初儀名義上的長官,雖說不能直接干預(yù)刑獄司審理命案,但對定罪處刑卻有著一定的話語權(quán)。
“那小弟先行謝過澹臺兄!”落奕往一旁袁久陽和江昀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一同再敬澹臺成空,一時觥籌交錯,酒色翩翩。
面前暖帳伊人撫琴,陣陣清音繞梁,與閣中融洽氛圍合為一體。
不多時,那門外恭敬走來一位氣息深沉的青衣侍衛(wèi),小心翼翼來到澹臺成空身旁,隱隱約約稟了些話。
那澹臺成空聞言一副不樂意模樣,待到侍衛(wèi)退下,緩緩端著酒杯站起身來。
“諸位,澹臺軍中有要事纏身,不便久留,還望見諒?!?p> “軍中事務(wù)要近,澹臺兄盡管去忙。”落奕微笑說道,那袁久陽二人也是滿臉諂笑,眾人別飲一番。
待送澹臺成空離去,這小閣中又恢復(fù)了難得的寧靜。
此時夜已幽深,漫漫飛雪飄飄灑灑,更添幾分詩意。
“若不是落九霄還有些用處,本少爺才懶得搭理你?!卞E_成空臉泛笑意,一雙深邃眸子直望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語,從侍衛(wèi)手中接過青絲玉帕狠狠擦了擦嘴。
此刻閣中氣氛格外嚴肅,落奕早已喝退左右,眉頭緊皺苦苦思索。
“落少,這澹臺成空會幫咱們么?”袁久陽有些畏懼說道,眸中閃過一絲緊張之色,全然不似前番冷靜之態(tài)。
“連缺之死與你倆脫不了干系,與其憂心澹臺成空會不會出手,還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弄死燕無易?!?p> 落奕心如亂緒,此事說簡單也簡單,說復(fù)雜也復(fù)雜,若是能滅了燕無易,雖不能一勞永逸,但死無對證,事后就算連家發(fā)現(xiàn)端倪也不敢輕易找自己的麻煩。
“落少放心,我已經(jīng)打點好了當(dāng)日目睹此事的燕家鄰居,諒這些賤民也不敢為燕無易說話?!?p> 江昀滿臉堆笑說道,但似乎想起什么,臉色微變:“可那宣伏寺卻遇到些波折,那宣伏寺監(jiān)事竟軟硬不吃,就是不放咱們的人進去,最后綁了他母親,那雜碎才應(yīng)了下來?!?p> “就算是今夜殺不了燕無易,也不要留下絲毫痕跡,否則你也下去陪連缺吧?!北渲曂鹑艉谝怪型淌扇诵牡膼耗В敲嫔廁v的少年眼中盡是殺意。
“是!”
落奕狠戾言語一出,袁久陽與江昀嚇得急忙跪下,從小與他相處,自然知曉落奕為人。
在落奕眼中,燕無易已然是必死之人,就算今夜逃過一劫,他也有法子將燕無易弄死,但他深知,這一切的權(quán)勢以及父親的地位,實質(zhì)上都來自他那天賦異稟的三哥,落家圣子落九霄。
寺外依稀有著幾聲夜雀亂鳴,微輕的雪花在空中飄舞著,與那寒風(fēng)悄然相接,生出一陣陣宛如聲波般弱到極致的雪音。
這是燕無易耳中之象,自四竅通透,雙耳竟詭異地能細致入微之音,仿佛神靈暗中相助一般,讓他能夠感受到這天地自然的妙語。
身上奇妙的變化使得燕無易愈發(fā)震撼,但見勢道皆是往利處而去,也唯有將心中好奇壓制,走一步是一步。
獄中苦坐,雖不能修行引氣,卻能以靈竅聽這世間微弱氣息,觀自然之奧妙,也是一種莫名的趣意。
身旁的墨知蟬早已如死狗般熟睡,雷鳴般的鼾聲陡然響起卻將燕無易拉回了殘酷的現(xiàn)實,也不知這小子哪來的惰性,沒心沒肺挨著地床就睡。
“嗯?”
被墨知蟬這一打攪,燕無易再想入定觀微便是難事,但凝聚心神再往四方探去,卻聽聞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正往寺里敢,輕如飛燕的氣勁還是被他捕捉耳中。
“快醒醒!”
燕無易急忙搖醒墨知蟬,為防引起注意迅速捂住墨知蟬那張破嘴。
“有人來了。”
“宣伏寺里里外外這么多人,更有兵士巡夜,不是很正常么?況且就算有人劫獄,還不是為了咱倆,安心睡覺吧?!?p> 墨知蟬一臉不樂意扳開燕無易的手,幽怨念叨,遂睡眼朦朧拉過破襖蒙住腦袋。
“那你睡吧,若真是歹人,丟了小命兒可別怨我沒提醒。”燕無易沒好氣說道,心中卻驚疑不定,莫非是自己真的多想了不成。
此時寺外,負責(zé)今夜職守的正是宣伏寺監(jiān)事白定,此人身披鎧甲站立門前,頗有些威風(fēng)凜凜,只是面生愁色,心緒不寧。
而隱隱伏于宣伏大街的黑衣刺客皆是眸光炯烈,目視前方,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
“站住!”
寺外守衛(wèi)見前方有著一隊軍士步伐穩(wěn)重走上前來,急忙攔住盤問。
“宣伏寺重地,無刑獄令和司衙官書不得靠近?!?p> 守衛(wèi)見這五位軍士腰系長夏刀,頭戴赤羽冠,雖是看著面生,但也不敢輕易冒犯,便索要通行信物。
“怎么回事?”
白定嘴角狠厲一顫,硬著頭皮湊上前去。
“魏公急令,命在下押點雨亭市井殺人案疑犯李沖前往司衙,此乃魏公手諭?!?p> 領(lǐng)頭軍士遞來一封手諭,白定故作鎮(zhèn)定接過,漫不經(jīng)心瞧了瞧,便讓守衛(wèi)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