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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舊史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連城機心轉(zhuǎn)

青川舊史 梁語澄 2125 2019-05-05 17:20:00

  兩年前慕容峋命人收拾靜水塢時,懷揣的,完全不是如現(xiàn)今談話氛圍般的嚴正心情。

  按照他規(guī)劃,庭中與湖畔都被栽滿了垂絲海棠,陽春一至,整片宛空湖浴在層疊漸變的明粉之中。他本更屬意櫻花,但蒼梧風大,櫻花易落,思來想去,具備不相上下美感又沒那么容易被摧折的,唯有海棠。

  而在垂絲海棠和西府海棠之間,他選擇了柔美更甚的前者。

  這一度讓競庭歌非常惱火。她不喜春日,更不喜那些消磨心志的旖旎花海與陽春鶯啼。她承認那些垂絲海棠很美,讀書累了,看山河盤乏了,偶爾望一眼,頗有怡神效用。

  但不是這么一整個春天,連續(xù)兩三個月鋪天蓋地圍困她。

  那綺麗春景就像一雙深遂的茶棕色眼眸,晃晃然注視過來,滿腔熱烈心思沿著宛空湖畔裊裊蒸騰,避無可避。

  茶棕色瞳仁,一直是慕容家的標志,族中絕大多數(shù)人繼承了這項特征。

  慕容峋也不例外。

  那雙茶棕色眼睛此時正盯著靜水塢前庭中那棵高大梨樹,隨之而至的是已經(jīng)被重復了很多次的不滿:

  “你不喜海棠明媚,加幾棵素凈些的,稍加平衡也便罷了。偏在顯眼處栽這么一棵梨樹?!彼久?,“你可知,青川大部分人家是不在院子里栽梨樹的?!?p>  因為意頭不好。梨通“離”,民間忌諱多,而這一說久負盛名。

  競庭歌白他一眼,再次說道:“我這些年,果然是對牛彈琴。連上個月在像山烽火臺邊的推心置腹,也是白費功夫?!?p>  慕容峋一愣,這才想起那天夜里那個相當詳盡的故事中,那間客棧,那場師徒邂逅,那初春時節(jié)命運轉(zhuǎn)折的一天,惢姬出現(xiàn)時就站在庭中一棵剛抽芽的梨樹下,阮雪音說出“庭歌”二字時,也站在那棵梨樹下。

  就是這樣的一棵么?

  他回頭復看,已經(jīng)十一月,滿樹空蕩枝椏,上面稀稀落落耷拉著些將墜未墜的萎頓黃葉。

  “便是在這種位置?”

  競庭歌點頭:“差不多。我記得是??傊窃谕ピ鹤髠?cè)靠大門處?!?p>  那么你們?nèi)讼嘤龅囊忸^也不好,怪不得如今天各一方,經(jīng)年難見。他默默想,沒有說出口,轉(zhuǎn)而道:

  “這里是蔚宮,靜水塢雖遠離各殿,到底是我一個國君精心布置的,怎好與那間破爛客棧相提并論?你不若改種幾株翠竹在此,權(quán)當致敬師門。蓬溪山不是以竹海聞名于世?怎么著,都比這棵梨樹強。”

  競庭歌不愿在這些小事上費神,懶懶答:“放它在這里,最能提醒我是誰,如何能有今日。自那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在回報那一天?!彼^續(xù)朝前廳走,并不回頭,“還要說什么,抓緊時間,我忙得很?!?p>  慕容峋氣短,心道我堂堂國君都不似你日理萬機,一壁又想起先前湖邊所談,更覺煩悶,三步并兩步?jīng)_將上去,搶在前頭跨過門檻,同時拽了她手臂一路拉至桌邊按到座椅上,開始發(fā)難:

  “你與阮仲,何時開始聯(lián)絡(luò)的?”

  座上人無語挑眉:“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細節(jié)也要討論?”

  “快說?!?p>  “半年前吧?!?p>  慕容峋語塞。數(shù)道思緒從四面八方匯集過來,他勉強排了主次,沉聲道:

  “你怕是激進過了頭?!?p>  “方才在湖畔已經(jīng)說過,此計不成,尚有退路。滅崟不成,還可聯(lián)盟。主動權(quán)在我們手上,并不冒險,何談激進?”

  “那為何一定要在兩年內(nèi)行動?顧星朗確非好戰(zhàn)之人,但他坐在霸主的位置上,本就對我心存戒備,豈容蔚國這般挑釁?我們出手干涉崟國內(nèi)政,無論出于什么意圖,都不可能不引他注目,萬一——”

  “以顧星朗的性子,不會輕易為他國爭端出兵。”她出言打斷,并不準備聽他的萬一,“且有戰(zhàn)封太子這個前車之鑒,他會更加審慎。就算心知肚明我們圖謀崟國,他也未必會救。就憑阮佋這些年來的所言所行?!?p>  慕容峋心下微動,定定看了對方半晌,因為她坐他站,所以是俯視:

  “你真的想好了?那畢竟是你母國。”

  競庭歌極平靜,也仰起臉定定看他:“蓬溪山?jīng)]有國別意識。五年前我就同你說過。老師也不自稱崟國人。我是孤兒,身世不可查,保不齊我原本便不是崟國人。就連我?guī)熃恪?p>  “就連你師姐身為崟國公主,”他太熟悉她的講話方式,下意識順著那語氣接話,“屆時也可能,不會救阮家?”

  競庭歌自知多言了半句,只以沉默作答。

  “所以阮雪音入祁宮,真的不是為崟君做事。”盡管早有準備,他還是止不住滿心失望,“所以你毫無顧忌謀劃攻崟。”

  “話已至此,我無須再瞞你。她去霽都,主要目的確實不是助崟。至于崟國內(nèi)亂,她會否插手,蔚國取崟,她會否相救,我并不確定。我也不在意?!?p>  “她人在祁宮,又居夫人位,就是想出手,也很難?!彼南略賱?,“但她能影響顧星朗嗎?”

  “我不知道?!?p>  慕容峋不滿意這個答案,再進一步:“那她會幫顧星朗嗎?畢竟是夫君,天長日久——”

  “我不知道?!?p>  這個答案,非常糟糕。半年前在沉香臺,她言之鑿鑿阮雪音不會幫祁國;上個月在像山頂,她的不知道也僅僅針對那兩人的感情狀況。

  但此刻這句不知道,說的是,會否相幫。

  “所以,這是你著急出手的原因?你擔心阮雪音,終有一天會倒向祁國?”

  極罕見地,這道題競庭歌答不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也便無法結(jié)論。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懷揣了這層思慮,自五月初那只鳥從霽都千里奔襲來傳話開始,她就莫名焦慮。

  對于阮雪音的立場、當下的想法和未來可能發(fā)生的變數(shù),她反復告訴自己,無須在意,更不必焦慮。

  不太奏效。

  不止一次,當她走在宛空湖畔,站在沉香臺上,看著蒼梧夜晚高闊的天幕上繁星如墜——

  阮雪音到底為什么突然要查封亭關(guān)的事,是在祁宮發(fā)現(xiàn)了線索、出于蓬溪山傳統(tǒng)好奇查案,還是為了顧星朗。

  這個問題不受控制,一再殺入腦海,漸漸竟形成不定期造訪的思慮。

  但五月時候,那只鳥明明說,他們幾乎沒見過面。

  如今又怎樣呢?

  如果上官妧當真同她父親定期聯(lián)絡(luò),或許相國府,會有與此相關(guān)的消息。

梁語澄

謝謝羊jy媽媽打賞!~總看到推薦票票,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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