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的是廖家大公子,此番是特意來送信的。
廖放在信中言,已找人合過二人生辰八字,確是上等姻緣。
齊大老爺早就和廖放擬好了婚期,在八月二十六,這樣便能讓齊寰在家過了中秋再出嫁。
廖家大公子道:“我叔父幾日前便啟程,剛剛收到傳信,說是后日就能到京了?!?p> “家父家母正忙著籌備婚禮宴請賓客之事,想讓我來問您一聲,大小姐預計何日啟程?!?p> 齊寰是遠嫁,自然不方便在京中家里發(fā)嫁。
齊大老爺已經同老家的堂兄商議過,不日堂兄的長子和次子就會來京中,到時由他們提前給齊寰送嫁至涇陽,先讓齊寰在廖家盤的院子里住下,等二十六那日再行婚儀。
預定的出發(fā)時期是八月十八。
廖大公子得了準信兒便告辭了。
齊大老爺也不多留。
眼下婚期將至,廖家送聘的人又快到京,正是兩頭忙的時候。
他親自送廖大公子出了中院。
看著廖大公子離開后,他卻沒有回書房,而是轉道去了孫氏的院子。
齊宸一進門,就瞧見齊寜趴在齊寰的桌前,小聲地勸著她什么。
齊寰卻不理會,只一筆一劃地寫著自己的字。
齊宸咳了一聲,齊寜回頭看見是她來了,笑著迎過來。
她一眼就看到齊宸手里的卷軸,便好奇問了一句:“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齊宸笑道:“畫像。”
她走到齊寰面前,將手中的卷軸當著她的面緩緩展開。
上面畫著的是一個年輕男子,手持折扇,英朗不凡。
齊寜也湊過來看,不解地問齊宸:“這是哪位人物,怎得沒在書中見過?!?p> 齊宸笑道:“自然不會在書中有,這是我花了五兩銀子,請一個破落秀才,在廖家公子盤下的院子門前偷偷畫下的廖家二爺。”
齊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連一直不理會人的齊寰都停下筆,怪異地看著她。
齊宸迎著她的目光笑道:“你這般看我作甚?難道你不好奇嗎?”
齊寰不說話,她的眼珠黑白分明,透著淡漠疏離,齊寜在一旁看得直發(fā)毛,忍不住拉了拉齊宸的袖子。
齊宸不理會齊寜的小動作,兀自將畫軸緩緩卷起,擱在案上。
“我派人去打聽了廖家二爺,他十六歲從商,到如今也算小有所成,名下產業(yè)豐厚,不僅不需家中支援,每年還倒給廖家老爺太太一萬兩銀子的養(yǎng)老錢?!?p> “他在涇陽老家自己買了兩處宅子,大小不知,還有田產地產,都是他自己的產業(yè),與廖家無關?!?p> “如今他們兄弟二人在京中住的這個二進的院子并非他們說得盤下的,而是廖家二爺自己買的,之所以跟旁人說是盤來暫住,不過是怕露富而已……”
齊寰打斷她,冷聲道:“你告訴我這些做什么?”
齊宸隨手撈了個凳子坐在她對面。
“自然是讓你知道,要嫁的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齊寜驚奇地問:“這些你都是從哪里聽來的?”
“上次廖家的媒人來提親,帶著幾個家生的仆從同行,其中有個口風不緊的,二兩黃湯下肚再給點甜頭,就倒豆子似的都說了?!?p> 她說得輕巧,齊寜聽著嘖嘖不已。
怨不得連娘都說,她們姐妹幾個里,就數齊宸最聰明。
她還好奇這廖家的二爺是個什么樣的人,齊宸卻早已將他的底細都摸明白了,就連畫像都有,可真是厲害。
齊寜不由崇拜地看著齊宸。
齊宸笑著摸摸她的頭,對她道:“你去跟讓人給我們沏一壺茶,再備些茶點來吧?”
齊寜頓時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連連點頭,退出到屋外去,還仔細地把門給她們掩上了。
屋里只剩下齊寰和齊宸兩個人。
齊寰放下手中的筆,看著齊宸道:“你做這些是為什么?”
齊宸卻反問她:“你當初自殺,其實不是因為和廖家的婚事吧?”
齊寰一愣。
齊宸不等她回答,兀自道:“從你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你娘為這事就沒少折騰?!?p> “她在你的事上盡心盡力不假,可錯就錯在以己度人,一心想讓你攀上高枝去,就好像她在家里事事都想壓太太和姨娘們一頭一樣?!?p> “她自己走入了歧途,卻還不知悔改,一門心思拉著你一起往泥潭里跳?!?p> “可廖家真的就是龍?zhí)痘⒀▎???p> “同是一族出身,廖二爺和廖大爺又差了什么?”
“你娘嫌棄廖二爺是個商賈,可你外家也是商賈之家,憑本事立足于世,又有哪點不如人了?”
“況且那廖二爺從商也不過是為了供養(yǎng)家族和兄長,在涇陽,長子讀書,次子從商的比比皆是,又有什么奇怪的?!?p> “等到廖大爺高中,家中又有了足夠的積蓄支撐,廖二爺想一走仕途又有何難?”
“你娘的心已經被自己的執(zhí)念蒙蔽了,可你應當還是清醒的。”
“你自盡,不過是因為你娘的話傷透了你的心,卻不是因為父親給你安排的這門親事?!?p> “或者說,自始至終,你對自己的婚事就沒有什么期盼和打算,始終就如同一個浮萍一樣,旁人讓你往哪去,你就往哪里去,心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p> “所以才會被你娘誤導著,一步步成了今天這副模樣?!?p> “你娘在這件事上從一開始就錯了,越是爭強好勝,就越容易頭破血流,她落到如今這副田地,只能說是自找苦吃。”
“你不一樣,你自始至終不過是對她的愚孝,但你沒有錯?!?p> “更不應該為她的錯誤耽誤自己的一生?!?p> 一番話說下來,齊寰都靜靜地聽著沒有開口,卻是默默地淚流滿面。
齊宸看著她蜷縮哭泣的模樣,如同被母親拋棄的幼獸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做了十幾年的姐妹,從來都是針鋒相對各懷心思的,像這樣推心置腹地對話卻是第一次。
她不禁有些感慨。
若是孫姨娘不像操縱傀儡一樣地死死把控著齊寰,或許眼下的她早就歡歡喜喜地準備著做新娘子了。
歸根結蒂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卻被大人的欲望害到了這副田地。
興許離開京城這個是非地,離開她母親的掌控,對她來說會是個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