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父子二人爭吵過后,那位便宜老爹就再也沒來看望過余年,好像他老人家就沒生過這個兒子一樣。
余青那家伙聽說傷口也好利索了,不過這些時日也沒見過他來找麻煩。以那家伙囂張跋扈有仇必報的性子,竟然沒有來尋仇,想必也應該是便宜老爹點名批評了那位便宜老哥。
既然沒有了外在危險,余年就閑了下來。閑下來就必須得找點事,所以他對外面這個毫無所知的世界充滿了無限的探索欲望和求知欲望。
尤其是在張二狗給他講了坊間無數(shù)的奇聞趣事之后,余年對這個世界就愈發(fā)的感興趣了。
再三猶豫之后,終究是欲望戰(zhàn)勝了理智。
余年咬咬牙,“爬!走!狗子,咱鉆狗洞!”
鉆過狗洞之后,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極為熱鬧的集市。很奇妙的,這個狗洞竟然在這集市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集市之上行人如織,道路兩旁都是賣貨的小攤,賣布的、賣米的、賣肉的、賣糖葫蘆的,各種商品琳瑯滿目,無數(shù)吆喝聲此起彼伏。
余年看的兩眼放光,就像一個被關在荒無人煙小島上三十年的光棍漢,陡然看到了無數(shù)不穿衣服還投懷送抱的美女。嗯,的確,余年的兩只眼睛都在放綠光。
說白了,余年是以一種極為突兀的方式降臨到這個世界,他就是個小白。
對于這個世界他所知道的,僅僅是腦袋里那些零散迷糊的記憶,以及張二狗平時拿笑話來逗自己的民間趣事。
像這種以最為直接的方式,看到這個世界,這個魏國,這個天下,這個民間,他還是第一次。
說到底,余年還沒有真正融入到這個世界,還是個現(xiàn)代人,陡然看到真正古代社會的生活,怎么可能會不帶著萬分的驚奇驚訝以及驚喜?
所以現(xiàn)在的余年跟個傻子沒什么兩樣,左摸一摸人家的綢緞子,往右抓一根冰糖葫蘆,吃完了又隨手抓了一些閑碎零食,完全不管人家小販的臉色,簡直是不亦樂乎。
苦的卻是身后的張二狗,他一邊要給小販們該給的銅板,一邊還要賠臉色,以免起什么爭執(zhí)。
所幸魏國物價普遍偏低,一個糖葫蘆才需兩個銅板,而一千個銅板才算是一貫,一貫才能折合一兩白銀。
余年一個月的月俸就有二十兩白銀,折成銅板足有兩萬個。除去那些花銷,剩下的也夠在這集市上大花特花了。
要知道像余年這二十兩白銀的月俸,放到普通百姓家庭里,花上個三五年也是沒有問題的。
這二十兩,還僅限于余年這個不被看好的二少爺。要知道一般京城官家子弟月俸一般給的都不低于八十兩。像余家大少爺余青,府上每月?lián)芙o他的月俸都足有一百四十兩。
由此可見,汴京這座光鮮亮麗無比繁華的都城里,窮富兩極分化是何其之嚴重。
正應了那句,窮的窮死,富的富死。
余年正傻呵呵的樂不思蜀,剛要在一個攤面上摘一個猴子模樣的糖人,忽然有個人撞了他一個滿懷。
“哎呦,疼疼疼疼?!?p> 撞得力度不大,余年只是踉蹌了一下就迅速站穩(wěn)。
他順聲音望去,面前是一個半大的小子,此時正坐在地上哎呀咧嘴。
他大概也就十一二歲,一身滿是補丁的粗布衣裳,頭發(fā)不長但十分油膩,小臉臟兮兮的看不出本來樣子,但不知為何,小男孩臉上輕一塊紫一塊,傷痕累累,格外醒目。
“你沒事吧?”余年愣了片刻后,便要伸手去拉他,卻被后面突然趕過來的張二狗攔住,“少爺,您別理他。這孩子八成是集市上的小混子?!?p> “混子?”
余年聽到這兩個字,心里簡直算是倍感親切。他上輩子不就是做了二十多年的混子?
混子,混子,渾渾噩噩生活的孤獨子。
見余年愣愣的不說話,張二狗還以為是這位剛剛恢復神智的二少爺不懂何為混子,于是繼續(xù)道:“這些坊間的混子大多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都是吃百家飯長大。他們沒有上過私塾,又什么都不會,所以早早地就在坊間做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p> “比如,像眼前這個,八成就是個小扒手?!闭f著張二狗一把抓住小男孩的手臂,硬生生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吧贍敚炜纯?,您丟東西了嗎?”
“你干嘛!放開我!”小男孩不斷掙扎。但說到底他終究還是年幼,力氣不夠,再加上本身吃的并不太好,營養(yǎng)不良,又如何能掙脫張二狗的鉗控。
余年揮揮手道:“我身上什么都沒有,他能偷什么。算了,算了,這次就饒過他吧?!?p> “可是少爺,像這種人咱們應該抓他見官才對??!免得又去禍害別人!”
余年面色不悅,冷聲道:“張二!”
見自家這位二少爺臉色愈發(fā)的不好,張二狗心中一寒,終究是放開了手。
張二狗一松開手,小男孩便一邊齜牙咧嘴撫摸著微紅的手腕,一邊微低垂著腦袋,眼睛飄忽不定,很明顯是想著逃離此地。
余年當然能猜出小男孩此時的心思,但他現(xiàn)在還不能放他走,因為余年想要認識認識小男孩,以及……小男孩身后的人。
在前世那個世界里,像這種歲數(shù)的孩子在坊間行竊,那么背后就一定有個更大的混子操控。
不知道為什么,余年心里堅信眼前這個小男孩也是遇到了這般境地。
那前世的混子是什么樣子的?
混子這種東西是社會的一種畸形產物,在所有人眼中,這兩個字代表的就是惡。
惡也分大惡與小惡,但古往今來,其中只要摻與著孩童的,那便是惡中之惡。
打斷孩子的雙手雙腳,讓其惡意畸形,割舌頭挖眼睛,讓孩子滿大街爬著去要飯乞討。
拿孩子的可憐去博取同情,贏取利益。
那些人為了利益,什么惡事都做的出來。
想到這里,余年臉色愈發(fā)陰沉。他余年前輩子不是什么好人,但卻從未做過一丟丟傷天害理的惡事。
說來也奇怪,上輩子的余年信奉命運二字,天道輪回因果循環(huán),哪怕做一點壞事,都要做一件好事彌補回來。他深信老天爺是有眼睛的,看得到他的惡,自然也能看到他的善。
歸根結底,余年還算不得一個壞人,他只能算一個普通人,一個在滾滾紅塵里俗的不能再俗的俗人。
所以他看不得有人毫無道理,殘忍無情的去迫害一群本該天真無邪的孩子。
上輩子的他無能為力,可再活一次的他不想再這樣了。
如果這孩子背后真的有這么一群壞人,余年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么,同時希望那群壞人還沒殘忍到去傷害孩子們的身體。
余年想罷,努力擺出一副和善的樣子,對著小男孩輕聲問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叫你妹!”滿臉傷痕的小男孩,猛的丟下這么一句話,撒腿便跑。
集市上本就人多,更何況這邊出了事情,看熱鬧的人就更多了,小男孩跑進人群里,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臉愕然的余年,以及一副忿忿表情的張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