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得沒錯,陳道子很忙。他不僅忙著工作,還得忙著修養(yǎng)。那天晚上他消耗了太多元氣,不及時調(diào)養(yǎng),怕日后會留下禍根,到時候即使祖師爺轉(zhuǎn)世也救不了他了。
這一段時間來,他都沒有聯(lián)系鳳熙,而鳳熙這鬼丫頭也不給他打電話,別說電話了,甚至就連一個短信都不曾有過,可把陳道子氣壞了。像賭氣似的,他忍著怎么也不聯(lián)系她,盡管他想她想得要命。
可他還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她,他坐在車?yán)?,鳳熙坐在教室里考試。天空下起雪來,就在這個時候,她從主教學(xué)樓出來,站在臺階上,認(rèn)真地望著天空,她精巧的臉蛋微微揚起,神情嚴(yán)肅而憂郁,美麗秀美的長發(fā)垂下來,發(fā)尾輕輕擺動。
良久,她才抽身離開,有幾次都險些摔倒,陳道子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坐在車?yán)飷灴绕饋?。這丫頭,一點也不讓人省心。想到她馬上就要離開學(xué)校,他的眼神陰郁了下來。
鳳熙麻利地收拾東西,雖然她的東西不多,但必要的生活用品和換洗的衣物還是要帶的,這么想著也裝了滿滿一箱子。清理完東西,給大哥打了電話,拖著行李箱,她趕上了去車站的公交車。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很少,街道顯得冷冷清清。不時有寒風(fēng)從車窗鉆進來,清冽得像山泉水。剛下雪的天氣還不是很冷。
鳳熙到醫(yī)院病房的時候,天剛剛黑下來。一路上還算太平,并沒有特別的事情發(fā)生,也沒有看到不尋常的景象。病房里的燈光暖暖的,開著暖氣,溫暖如春,只是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提醒著她,這是天天都會發(fā)生生離死別的醫(yī)院。
大哥首先看見了她,接過她的行李箱把她迎進來。他的神情疲憊,勉強從牙縫中擠出一點笑容。見此情形,鳳熙知道情況不容樂觀,心也跟著沉到了冰涼的湖底。
病床上,父親形容枯槁,臉色蠟黃,眼窩深陷。他半睜半閉的雙眼無神看著墻上的電視,似在看,又似乎什么也沒有看。電視發(fā)出的聲音很輕,他側(cè)著耳朵,似在聽,又好像沒有聽。感覺有人進來,他略微傾斜著腦袋,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看到鳳熙,他原本空洞的眼神有了光彩,他激動得微微抬起右手,又無力的放下。
“你……來了……”父親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微弱的聲音。鳳熙趕緊上前蹲下來握緊父親的手,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點了點頭,努力抑制內(nèi)心的悲痛,不讓淚水盈滿眼眶。
“小妹,還沒有吃飯吧,”哥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我?guī)愕绞程贸燥?,讓爸爸也休息一會。?p> 鳳熙站起來,把父親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入被子里,整理好被角,“爸爸,我去吃飯了,馬上就回來?!?p> 父親眨了?;椟S的眼睛算是做了回復(fù)。
鳳熙跟著大哥走出病房,穿過走廊拐進電梯。她看到不寬的走廊里躺滿了病人。不時有病人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護士麻木而冷靜地穿梭在病人之間,麻利地為病人打針、換藥。
下了樓,鳳熙終于忍不住問道:“哥,父親的病情怎么樣了?”
李洋知道瞞不過去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父親的情況不容樂觀,檢查出來的時候是胃癌晚期,不得不做手術(shù)切除腫瘤,接著就是化療,動手術(shù)和化療是很傷身體的,爸爸已經(jīng)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盡管這樣活下來的幾率也不大?!?p> “那該怎么辦?”
“其實……”李洋壓低了聲音,語氣哽咽,“醫(yī)生說爸爸最多能活一年……”
“啊……”鳳熙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嘩嘩地滾落。突然聽聞這個噩耗,她一時難以接受,一直以來她認(rèn)為父親的病情不重,在不斷好轉(zhuǎn),甚至過不了多久就會康復(fù)出院。這么長時間以來,大哥也是這么告訴她的,她多次想來看望父親,大哥都堅持勸她不要來,告訴她要以學(xué)業(yè)為重。
然而,現(xiàn)實卻是這么的殘酷,父親的時日不多,隨時都可能永遠(yuǎn)的離開她。她感覺某個厚重如山的東西要坍塌了,仿佛一只大手把她拎到冰山頂部,風(fēng)雪肆掠,寒冷刺骨,回頭望去,身后空無一人,不管多么猛烈的暴風(fēng)雪,都只剩下自己獨自面對。
余生漫漫,最堅實的支柱隨時都可能被抽空了去,她一下子陷入痛苦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