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了夜，窗外的鞭炮聲便沒有停過，轟轟隆隆的幾乎將電視機里熱鬧的節(jié)目聲完全掩住。陸菲趴在窗角看著天空里紛飛的煙火，彩光接連綻放，倒映在她干凈的眸子里。
白雯手忙腳亂的在廚房里走來走去，她一邊扒拉著鍋里快熟的菜，一邊吩咐著陸菲：“別傻愣著了，快，給我拿個盤子?！?p> “哦?！?p> “別杵著，把糖拿來。那是鹽……柜子下邊……哎呦，那是味素。”
“……”
“菲菲啊，再把那什么遞給我一下?！?p> “什么？”
“就那個什么唄，算了不用你了。”白雯抓起蔥花撒在燒焦的排骨上，關了燃氣說：“別在我旁邊亂晃了，醬油不夠了，快去買一瓶?！?p> 陸菲在心里暗暗想沒有更好，嘴上卻回：“那就少放點，實在不行就不放了吧?！?p> 白雯刷著鍋，反駁道：“那可不行，雖然咱人少，但菜得像模像樣的，快去，別懶?！?p> 陸菲無奈的嘆了口氣，裹上了羽絨服，臨出門前白雯又多塞給陸菲五十塊錢說：“自己想吃什么再買點?！?p> 外面乒乓亂響的鞭炮聲震的人有些心煩，陸菲下了樓，聽見白雯的關門聲后。從兜里掏出了電話，給陸正平撥打了過去。電話接通時，走廊的聲控燈熄滅了。她沒有喚醒聲控燈，而是站在黑暗里對著電話輕聲說：“你在奶奶家嗎？那好……你別打麻將了，多幫奶奶干點活……嗯，沒事……沒事了?！彪娫捠且魂嚦聊?，然后那面說：“那行，掛了吧?！标懛茀s沒掛斷電話，她抿了抿唇輕聲說：“爸爸?！?p> “嗯？”
“新年快樂?！?p> 陸正平的呼吸聲有些重，他沉默了一會兒回：“知道了，掛了吧，你早點睡?！?p> 手機里傳來的忙音在陸菲耳側(cè)不斷回響，她放下手，手機屏幕在黑暗里發(fā)著光，她在屏幕上按下“好好照顧自己”然后按下了發(fā)送鍵。
陸菲推開大門，樓外的鞭炮聲瞬間變得清晰，冷空氣擠進她的肺里，嗆的她微微有些咳。她一轉(zhuǎn)身，見在門外有個人蹲在墻根下，門合上的瞬間漏出了一點光線很淺，所以看得模糊。她嚇了一跳，定了定心神，瞇著眼睛看了看：“張叔叔？”
張軍毅慌忙抬起頭，見是陸菲，忙扔下了手里吸了一半的煙，起身笨拙的解釋：“呦，菲菲。我，沒事，就是路過……要買東西來著，路過……”他見陸菲沒有回話，手心在褲子上蹭了蹭說：“哦沒事，你不用告訴你媽。我，這就走，這就走?！?p> 陸菲看著他的背影漸漸吞噬在被爆竹炸開的黑夜里，心里一軟，叫了聲：“叔叔?！?p> “誒”。張軍毅應了一聲立即回過頭。
“那個，天太黑了，能不能麻煩你陪我去買瓶醬油？”
張軍毅大力的點著頭：“能，能。我送你?！?p> 透過窗，小區(qū)里眼光所到之處皆是人家里熱熱鬧鬧的景象，在那樣的熱鬧里，張軍毅和陸菲兩個人沉默顯得不合時宜。張軍毅幾次想找點什么話題，卻又不知道說什么。那方小小的天地里，除了遠處盛開的煙火聲，便只有兩個人一步步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咯吱聲響。
在張軍毅的糾結里，兩個人不知不覺的走回了樓下，張軍毅撓了撓頭：“哦，到了。那，我要不，我還是……”
“叔叔”
“嗯？”
“晚上吃什么？”陸菲聽白雯說過，張軍毅的老家不在這里，他沒回家，那過年想必是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對付一口就行?！?p> 陸菲的目光軟了軟：“天冷，上去吃過飯再走吧?！?p> “??？……誒，好，好。”
聽見敲門聲白雯手忙腳亂的關了燃氣灶，她在圍裙上抹了抹手，數(shù)落著：“你這破孩子是啥記性，怎么就不知道拿鑰匙，還……”她推開門一愣：“這……”
“哦，我在樓下遇見菲菲了，就跟著來了，來了?！睆堒娨憧目慕O絆的解釋著。
陸菲接話道：“叔叔給我買了醬油，所以我請他來吃飯，行嗎，媽。”
“哦，啊？行，行啊……”白雯一時也有些局促。
張軍毅進了門后洗過手，便幫著白雯準備飯菜。最開始只是打打下手，后來就變成了白雯打下手。張軍毅將魚燉上，回頭見白雯站在水池邊刷著換下的盆盆碗碗，她耳邊散下了幾縷碎發(fā)，張軍毅抬手將它們挽在她耳后，他試探了水溫，接過了白雯手里的碗說：“太涼了，我刷。”
白雯回頭看了看見陸菲不在，暗暗松了口氣：“沒事，不涼?！?p> “過了年商場開業(yè)，我給你再換個新的熱水器，要不天天用水不方便，你……”
“真不用”，白雯按住張軍毅的手臂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壓低了聲音：“別為我費那么多心思，你知道我，我……”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沒有別的意思，也沒別的想法，我就是就想多照顧照顧你倆。”
白雯還想再拒絕，正想怎么開口，余光一掃看見了陸菲站在廚房門口，白雯慌忙收回手，磕磕絆絆的解釋著：“那個，那個啥……”
她的話沒說完，陸菲揚了揚手里的手機，插嘴道：“姥姥打來的。”白雯擦干凈手接過電話，陸菲和局促的張軍毅對視了一眼，然后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開了。
吃過飯三個人圍在電視機前看了會春晚，張軍毅見陸菲始終沒有什么精神，于是告辭道：“有點晚了，我先回去，你們兩個要是累了就早點睡，別熬夜了?！?p> “我送送你?！卑做┓畔率掷锏奶O果說。
張軍毅若有所思的看了陸菲一眼，拒絕道：“不了，我自己走就行?！?p> “我送叔叔?！标懛茖ι纤囊暰€，開口道：“不過能再等會嗎？下一個節(jié)目是‘青花瓷’，咱看完再下去行嗎？”
張軍毅點了點頭，附和道：“我也喜歡瓷器，雅觀，大方，能體現(xiàn)咱們中國文化?！?p> “……”
陸菲和張軍毅已經(jīng)下樓有一段時間了，白雯放心不下，所以每隔幾分鐘就要去廚房觀望觀望。她看著陸菲和張軍毅的身影籠在煙花綻放的夜色里，暗暗有些擔憂。她收緊眉頭，將手放進衣兜里，一摸才發(fā)現(xiàn)里面不知什么時候多了東西。她順手掏出來看了看，是紅包，兩個。上面的字跡很是工整，寫著“順遂如意”、“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