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對,那天是在氣頭上,我,我一時沒控制住自己。后來,我看自己手上全是血,嚇著了,不是故意跑的,你體諒體諒我吧,下次不會了……”那聲音里全是商量和解釋的意味,他在哄她。陸菲站在門外看不到屋里的情況,他說完后很久沒有回音,只聽見那聲音接著說:“你放心,以后我會加倍對你好的,我不賭了,也不喝酒了,我改,我都改,以后咱倆好好過日子。給,給菲菲一個完整的家。你,就算為了菲菲,也別再提離婚的事了行嗎?”他放低聲音,幾乎是帶著些哭腔的在哀求。
陸菲將懷里的保溫桶慢慢收緊,指尖一點一點開始泛白。她的手越來越?jīng)?,但心卻越跳越快。她微微合了合眼睛,幾個瞬間里,她眼前閃現(xiàn)了白雯和陸正平深夜無數(shù)次撕扯扭打在一起的畫面,白雯被陸正平喘著粗氣掄圓了胳膊扇紅的臉頰、架在白雯脖子上的刀子反射的寒光、電視屏上砸碎的裂紋、扎進腳里的碎瓷片和白雯毛衣上的那團鮮紅鮮紅的血,她渾身一顫,全身起了戰(zhàn)栗。
“不,不必。咱倆再這樣過下去,最后的結(jié)局無非傷或者亡,何必呢?咱們就趁著還能好好說話的時候好聚好散吧?!卑做┑穆曇艉茌p,她說話間不住的咳嗽,自她話語里散不開的那些哀傷揉進空氣,擴散到整個房間。
“不行,那不行。我離不開你,你要我一個人怎么過下去?沒有你,我連衣服都找不到,襪子都不會補……再說了,還有菲菲?咱倆離婚了,她會很難過的,你讓咱們的姑娘怎么辦?”
“菲菲跟我,我會好好撫養(yǎng)她長大的?!卑做┨痤^,堅定地看著陸正平。
那樣的目光像一把小錘子,輕輕鑿開了陸正平心口,讓他通往心底的那條無底洞暴露在空氣之中。陸正平的呼吸,在那條無底洞里來回的響著回音,讓他不住的發(fā)慌,頓時又焦又躁。但他為了掩飾自己的膽怯,不得不將脊背挺得筆直,讓自己高過白雯,提高聲音大聲質(zhì)問:“你?你拿什么撫養(yǎng)?就你那點工資夠給我姑娘交學(xué)費嗎?你是不是覺得你上兩天班就了不起了?翅膀硬了?這么多年要不是我,你倆早餓死了,還你養(yǎng)。”
他越說越氣,這樣的話在潛意識里幫他心里的無底洞填上了底,于是他肆無忌憚的開罵:“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是找好后家了。怎么地,那個男的有錢唄。你別以為你干的那些臟事老子真不知道,給你點臉了,你這個騷貨。離婚,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告訴你,老子不好過,誰也別想好……”他越罵聲音越大,最后幾句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在嚷。
“你胡說八道什么?”白雯跟著大聲的爭辯,她一急,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胡說?我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有數(shù)。離婚?離了婚你就是個二手貨,不花錢的事別人就是玩玩,你不會真以為誰都能像我一樣對你吧,你……”他氣急了,站起身一腳踹開了凳子。他起身的一瞬間目光掃到了悄無聲息站在隔壁床邊的陸菲,他一噎,將后面的臟話囫圇著咽了回去。
陸正平勉強扯了個笑,掌心向下勾了勾手指,喚陸菲:“來,爸爸和你說個事。”陸菲挪了挪腳,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走過去將保溫桶放在床邊的柜子上。
陸正平站直了腰,將凳子扶好,重新端正的坐回到凳子上,看著陸菲教訓(xùn)道:“姑娘,你媽不想要咱爺倆了,你想不想知道為啥?”
白雯捂著自己的傷口,邊伸出胳膊去阻止道:“咱倆的事,你和孩子說這些干什么?”
陸菲將床上的枕頭堆了堆,撫了撫白雯的后背,又將她扶著在床邊靠坐好說:“這不只是你倆的事,我是咱家的一份子,我有權(quán)利知道?!标懻娇粗做爝呌辛艘唤z得意。陸菲將白雯的被子蓋好,又從容的脫下了大衣,系開了自己的圍脖,邊對陸正平說:“可我不想知道?!?p> “你說什么?”陸正平端起嚴厲的神色問。
“我說,我不想知道。”陸菲轉(zhuǎn)過身看著陸正平一字一頓的說。
白雯扯住了陸菲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但陸菲手上的溫度嚇了她一跳,她將陸菲的手收在手里暖了暖急著說:“你還是先出去,大人的事你別管?!?p> 陸正平抬手一攔說:“我還有話要問菲菲呢?!?p> 陸菲掙開白雯的手:“你問?!?p> “你媽鬼迷心竅了要離婚,你怎么想的?”陸正平的神色非常篤定,他覺得陸菲一定會哭著求他們兩個不要離婚,求他們和好。
陸菲回頭看了看白雯問:“決定了嗎?”
白雯眼神躲了躲,很長時間后微微的嗯了一聲。
“那好?!标懛瓶聪蜿懻?,重復(fù)了一遍:“那很好?!?p> “……你沒什么要說的?”陸正平問。
“沒有了。”
陸正平的眼神中閃過片刻的錯愕和不解,然后很快就被惡狠狠憎惡所代替,他呵呵的笑著:“好啊,很好,這就是我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媳婦和姑娘,真好?!彼f著踹飛了一旁的凳子,然后大力的喘著氣,瞪著白雯和陸菲。
陸正平瞪著兩個人,卻再沒有其他的動作,一時間幾個人僵持在原地。陸菲看著他怒氣沖沖威脅的樣子,皺了皺眉只覺得無比厭煩。于是沒再理他,轉(zhuǎn)身將保溫桶擰開,把菜倒進小碗里對白雯說:“餓了吧,買了粥和雞蛋炒柿子,趁熱先吃點。”
陸正平瞇了瞇眼睛盯著陸菲的背影打量著,忽然上前一把搶過碗,扣在了陸菲頭上。白雯猛地坐直了大聲的問:“你干什么?拿她撒什么氣?”
陸正平的眼睛瞪的極大,用手指使勁戳著陸菲的額頭吼道:“沒有了?我看你是沒有心了。都快沒爹沒媽了,還惦記著吃。跟你媽一個樣,真是白養(yǎng)你了……”大塊的雞蛋和柿子跟著他的動作摔下來,菜的湯汁裹著油花順著陸菲的發(fā)梢流到臉上又滴滴答答的淌進衣服里。陸正平罵完陸菲,又將手指著白雯鼻尖:“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老子活一天你就休想提離婚的事,老子過得不好,誰都別想好過?!?p> 白雯眼圈紅極了,她半跪在床上緊緊攥著拳頭,啞著嗓子喊:“那我就去告你,你等著吧?!?p> 陸正平張了張嘴冷笑了兩聲:“好啊,我等著?!彼D(zhuǎn)了個念,接著威脅道:“你也死了帶走她的心,姑娘是我的,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把她讓給你?!卑做┞犕赀@句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她像是完全沒了力氣緩緩的坐下來,眼淚再也抑制不住,一下涌了出來。
“我不是物品?!标懛撇亮瞬裂劢堑碾u蛋渣,看著陸正平重復(fù)道:“我不是物品,我不屬于你,或者你倆,我有選擇的權(quán)利?!?p> 陸正平反手給了陸菲一嘴巴,惡狠狠的罵:“閉嘴,你牙都沒長齊和我談權(quán)利,這輪不到你說話,我是你爸,你就是死都得問問我同不同意。”陸菲沒躲,她被打的一晃。然后等她站穩(wěn)只覺得鼻子有些癢,她下意識的抬手擦了擦,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流鼻血了。白雯趁著她后退,抓著她的手將她大力的向后拽去。陸菲卻沒在意,她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臉色漸漸變白,然后用力扯出了自己的手,淡漠的看著陸正平,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