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小馮把手套塞進陸正平手里，笑嘻嘻的說：“陸哥，我那點活還剩了個尾巴，你幫著收拾收拾唄，我家后院又起火了，我得抓緊回家哄哄?！?p> 陸正平用手套拍了拍小馮的臉：“前天和昨天你也這么說得，你小子就說你不想干活得了?！?p> “嘿嘿，我這不是媳婦太難管了嘛，陸哥，理解啊，理解。”小馮說完拱了拱手，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劉鐵鋼看著小馮的背影輕蔑一笑，撣了撣衣服上的灰，接話道：“這小滑頭……老陸，也就你愿意管他這些破事吧?！?p> “都同事，能幫一把幫一把，也不是什么難事。”
“你幫他幫習(xí)慣了，就不是人情了，得。老錢又來了，我得趕緊撤?！眲㈣F鋼說完人影一閃直接從后門溜出了車間。
陸正平用余光瞟見急著走來的錢主任，準備也先溜。
“老陸”錢主任沖著他大喊。
陸正平無奈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一臉不悅：“又啥事？”
“咱那鐵架還有兩個螺絲沒上，你加加班唄，不費勁，一會兒就完事?！?p> “那鐵架是二組的活，找我干啥，再說每次加班怎么都找我？”陸正平陰沉著臉說。
“你不是干的好嘛，就當幫個忙了，改天我讓大吳請你喝酒?！卞X主任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行了，我這還有點事，先走了?！?p> “我不干，你愛找誰找誰?！标懻綗┰甑膿]了揮手。
錢主任本來走了兩步，聽見他的話回過頭，滿臉不耐煩的威脅道：“告訴你，上次你違反紀律弄壞機器的事我可替你瞞得死死的。”他頓了頓看著陸正平撇了撇嘴：“不就這點活嗎，還能累死咋地？都是舉手之勞，你不反正這幾天也不回家，閑著干啥……”
錢主任臃腫的身形讓他顯得十分肥膩，陸正平看著他嘟嘟囔囔的晃悠著走出車間，抹了抹鼻尖上的汗，心里泛起了一陣煩意。那種煩意像是魚刺卡在嗓子里，吐不出也咽不下，不致命卻又難受至極。陸正平捶了捶腰，彎下來繼續(xù)上著手里的螺絲。但不知怎的，那螺絲就是怎么也對不準。他的怒意一點一點的堆積著、叫囂著想要迸發(fā)，這時兜里的電話一震，他掏出來看了看。然后狠狠把扳手摔在地上，用力踢開了腳邊所有的工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落日連片的余暉里，工人們結(jié)束了工作，換好了衣服說說笑笑的陸續(xù)的出了大門。沉靜下來的空蕩的工廠里，只剩下陸正平一個人。
假期最后一天陸菲回了一趟姥姥家。早上白雯邊整理東西，邊囑咐陸菲：“你姥姥吃的這個降壓藥，每次的量我已經(jīng)寫在瓶上了。牛奶沒乳糖的那箱是給你姥爺?shù)?，告訴他倆喝的時候分清楚。還有這鈣片，是一天一片的，告訴他倆別舍不得吃，下個月我去了再買……”
陸菲扶著額頭聽著白雯說完，哀嘆了一聲：“媽，那兩只雞不拿了行不行？我真是拎不動?！?p> “一會我給你送到車上去。”
“那我還得自己上三樓呢。”陸菲看著門口大大小小的袋子直嘆氣，每次回姥姥家，白雯總要準備些吃的喝的，兩手滿滿的拎過去，回來的時候姥姥又給裝好多吃的再兩手滿滿的拿回來。
姥姥家離陸菲家不遠，白雯把陸菲送上出租車，比了個電話的手勢就離開了。陸菲咬著牙把東西搬上樓，大口的喘著氣敲了敲門。姥姥和姥爺正包餃子呢，聽見敲門聲，忙在圍裙上蹭了蹭手，急著開門邊迎陸菲進屋邊數(shù)落著拿那么多東西干什么。
陸菲替白雯傳完話，洗了手準備幫忙包餃子。她走進廚房，姥姥正坐在椅子上捏著餃子，嫌棄著姥爺餃子皮搟的又丑又厚，姥爺不服氣的反駁：“就你包的好？跟包子似的?！?p> “那還不是你皮兒搟的不好?！?p> “那也比你包的強?！?p> 陸菲揉了揉太陽穴趕緊坐在姥姥身邊打圓場：“我看我看，呦，這不挺好看的嘛，你倆的要求就是太高了，再說我姥姥和姥爺包成什么樣都好吃”。
姥姥呵呵的對陸菲笑著：“好吃就多吃，你看你瘦的。姥姥告訴你，你可不許學(xué)外面那些小姑娘瞎嘚瑟的減肥。我大孫女這么好看，可是一點不用減。一會兒走的時候多帶點，讓你媽也嘗嘗。”她說完挖了姥爺一眼：“我說多和點面，你這倔老頭子就是不聽，你看看你看看，這能夠吃嗎？”
“怎么不夠吃？怎么不夠吃，我早就算好了。我看你這老婆子就是想找事？”
“誰找事？你說誰？”
陸菲趕緊站起來做了個休戰(zhàn)的手勢：“姥姥姥爺，我餓了，咱還是快點包，行嗎?！?p> “你聽沒聽見，菲菲餓了。我說早點包，你就不聽，非得看電視，你說那破戲曲哼哼唧唧的，有啥好聽的?！?p> “你懂啥？那叫京劇，那是國粹。算了，跟你說你也聽不懂，你沒那文化底蘊，不惜的說了?！?p> “我沒文化？誰有文化？你是不是看好誰家老太太了，要看好了趕緊告訴我，我走，我走還不行嗎?！?p> “你看我這說文化，不是說這京劇的事么，你扯那么老遠干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瞎想?！?p> “哼，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你啥意思，我不傻?！崩牙颜f完將手里的餃子扔在面板上，氣呼呼的起身準備點火煮水。
陸菲看著兩個人無奈一笑，印象中姥姥姥爺總是這個樣子的，不見面的時候彼此想念的要命，見著了又準得像孩子一樣吵架拌嘴。陸菲問過姥姥和姥爺為什么總是吵架，姥姥摸著陸菲的頭說：“不單單是我和你姥爺，誰家都是這樣，爭爭吵吵的才叫過日子呢。”
陸菲想了想又問：“那你們兩個不怕吵架吵多了就分開了嗎？”
姥姥搖搖頭：“你姥爺啊，離不開我?！彼f完抿唇笑了笑，小聲補了一句：“我也離不開他”。
吃了飯，姥爺下樓和鄰居家的爺爺們下棋去了，陸菲倚在沙發(fā)里陪著姥姥看了會電視劇，那滿屏幕的臺灣腔還沒進耳朵就散了，她心里掛著方萌，擔(dān)心他一個人不好好吃飯。陸菲強撐著陪著看了兩集，跟姥姥說還得做作業(yè)就要回家。姥姥邊把鍋里的雞肉盛到飯盒里，邊嘮叨著陸菲沒事就過來看看。陸菲從身后抱住了姥姥，乖巧的點著頭，說：“知道知道，姥姥不用給我?guī)敲炊啵愫屠褷斄糁园?。?p> “我才不給那個倔老頭子留呢。”姥姥說完自己先笑了出來。
陸菲跟著笑了一會，把臉使勁在姥姥后背上蹭了蹭，輕輕親了親姥姥。姥姥給陸菲裝了半鍋雞肉，帶了好多餃子，把陸菲送到門口，往她兜里塞了些錢，又這一句那一句的囑咐著陸菲注意安全、回家記得打電話、上學(xué)不忙多來看看、雞肉吃的時候再熱一熱、餃子也得熱涼了不好吃還對胃不好……最后看著陸菲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才依依不舍的關(guān)上了門。
陸菲上了車先給方萌打了電話，進了小區(qū)后便看見方萌蹲在樓下扒拉著地上的落葉。陸菲輕輕一笑，忙跑了兩步站到方萌身邊擋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陽光問：“怎么在這兒呢?！?p> 方萌抬起頭見到是陸菲溫柔的笑了，他慢悠悠的站起身回：“嗯，想早點看見你?！?p> 陸菲裝作不在意，把飯盒塞進方萌懷里：“那”。
陽光被樹枝分割成小塊，落在兩個人盈盈的笑臉上。他們兩個站在斑駁的樹影里，眼睛里是彼此的身影。方萌收回手，笑容里盛著午后特有的溫暖氣息。
也想早點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