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何為
碧梧谷，黃葉飄飄。
水云閣，闌珊輕提腳步跨入，然后回頭，一言不發(fā)，身后是帶著些許怒氣的姝凰，她蒼白的手指掐了一個訣，將這一片空間給封閉。
寂寞在這一片空間，沉寂了許久許久，冷的詭異無比，瘆人骨血。
闌珊轉(zhuǎn)身，負(fù)手而立，目光中充斥著無數(shù)的感情。但是深邃的眸子中，不知道什么站了上風(fēng)，他喉結(jié)抖動，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姝凰也站在那里，暗紅的眸子中隱隱有著悲涼，整個人都是沉寂在凄涼中，她就那樣看著對面的人，等待著他的解釋。
沉默籠罩在這一片空間，又是許久許久。
冷風(fēng)隱隱吹來，天色漸漸變暗，吹動著這一方情愫的波動。
“闌珊，難道你就不準(zhǔn)備說些什么？”姝凰終于忍不住心頭的怒氣，上前兩步，打破這一方寂靜，開口質(zhì)問道。
“姝凰，你要我說些什么？”闌珊苦笑著，在心底想了那么久解釋瞬間被推翻。
那一刻，他真正知道，他無論說些什么，都無法改變他的初衷……
他注定，是對不起眼前這個為他幾乎付出了一切的癡情女子。
“闌珊，我與你相處了數(shù)千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想怪你，可是在你下決定之前，能不能告訴我，難道這么久了，你就不曾真正相信過我？你可知道，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唯一，我怕—”說到這里，姝凰暗紅的眼眸中竟然微微噙了淚水，哀愁從心底彌漫，升騰起無數(shù)的幻滅之感。
她站在那里，生平第一次讓闌珊看到她的單薄與脆弱。
闌珊心里難受的說不出來，他想上前安慰，可是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無力，他只能站在那里，躊躇不安。
“闌珊，你可知道，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會拒絕，為什么還要讓我后知后覺？就算是死，我都愿意陪你一起，你難道就不能將一切坦白嗎？”姝凰搖了搖頭，忍不住哽咽，眼圈紅紅的，讓一向堅強的她都再也無法堅持下去。
“姝凰，我從來沒有不信任你，我知道你的情，所以，我不想你陪我一起去冒險，我已經(jīng)是個必死之人，你何必非要執(zhí)著于我呢？”闌珊終于上前，為女子抹去淚水，動作輕柔到了極致，溫和地開口道。
“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大不了以死相搏，闌珊，你說的用鳳族來護(hù)住白驀然只是借口吧，你只是想見她最后一面，然后瞞著我替她—”姝凰說到這里，不想再說下去，打去闌珊的手，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也是女人，她怎么可能一直堅強？
生離死別，再一次上演，她又該如何活下去？
“姝凰，我已經(jīng)欠了你一世，我不想就連死亡，也要再一次拉著你，我想你好好活下去，真的只想你好好活下去。”闌珊攥著女子的手，輕聲地吐出心底唯一的期許。
“所以，你就將我平攤過去的逆命之術(shù)給硬生生掐了過去，就非要把我推開？闌珊，你還不懂嗎？你可以心甘情愿為你愛的那個人付出生命，我姝凰也愿意為自己所愛的那個人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姝凰努力抑制心中的痛感，將這整句話說出，紅眸中依然還是不自覺地涌出淚水，黛眉微蹙，語調(diào)悲涼，凄凄慘慘，“我姝凰愛著你的一切，哪怕是為著你所愛的，所在乎的一切，我姝凰都無所謂！闌珊，千年了，你難道都不懂？我甘之如飴??！”
“姝凰，我——”闌珊看著這個一直活在堅強瀟灑中的女子此刻如此脆弱的一面，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字卡在哪里，只剩下她低低的哭泣之聲。
“闌珊，我不需要你的回報，生不能獲得你的愛，難道就算是死亡，你也要不肯施舍于我？”
這一字一句，泣血椎心，讓闌珊微微刺痛的心再一次疼的無法抑制。
他的執(zhí)念，毀的何止他一個人？
那個本該恣意瀟灑的公主，被他一次次利用，如他一樣，跌入愛的深淵，無法走出……
他又該如何？
“姝凰，對不起，對不起！”到了最后，闌珊什么也說不出來，忽然緊緊地抱住了面前已經(jīng)精神上潰敗的女子。
那個懷抱，對于姝凰，是可以屈指可數(shù)的幸福。
暖暖的，讓她心中的沉痛竟然減少了分毫。
至少，即便不是愛，他心中還在乎著自己，這就夠了，不是嗎？
“姝凰，我把血玉簪給了小然?！标@珊低低地開口，因為，他不忍心再欺騙。
“哦，我猜到了?！辨撕鋈惶ь^，擠出一絲微笑，漸漸恢復(fù)以往的神態(tài)。
“姝凰，你——”闌珊才說了兩個字，就被姝凰淡淡的語氣打斷。
“闌珊，我太了解你了，從你說用鳳族拼死護(hù)住白驀然之時，我就猜到了你的目的。所以，現(xiàn)在，你不需要解釋，靜靜地去做就好了?！辨藦膽驯е型顺?，笑容勾在嘴角，除了紅腫的雙眼，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她還是那個殺伐凌厲，生死決斷的皇，高貴優(yōu)雅。
“姝凰，謝謝你?！标@珊思索了片刻，卻發(fā)現(xiàn)他能說的只有這一句。
只有這一句，蒼白無力的一句。
“闌珊，刑司的人已經(jīng)告知，三日之后召開審判大會，所以，你——”說到這里，姝凰欣慰地苦笑了一下。
然后，轉(zhuǎn)身，解開這里的術(shù)法，不再回頭，決絕地跨出屬于闌珊的地方。
千年時光都已經(jīng)度過，她又在怕些什么？
既然苦苦想愛，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結(jié)局，那么做她能做的，不就是最好的嗎？
這一份愛，既然不奢求，既然傷心到心底，那么現(xiàn)在又算的了什么？
生不能得到，死亡她卻可以無畏的去選擇……
闌珊看著那一道蕭索的背影最終消散，在這寂靜的庭院里站了許久，不知道在想著些什么。
到了夜光逐漸吞噬了這所有的光明之時，他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消失在這里。
……
……
太微玉清宮，三界之中最尊貴的統(tǒng)治者閉目養(yǎng)神，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就在此時門被推開，進(jìn)來一道火紅的身影，對著那高高在上的人拜道。
“紅鸞參見天帝！”
“起來吧，火神果然做事不負(fù)朕的厚望?！蹦莻€看起來中年的男子微微睜開雙眸，黑色的眼眸中不知道在盤算著什么，這幾句話說的像是夸贊，卻是讓紅鸞心猛然一沉。
“紅鸞不敢居功，皆因天帝您的威名！”女子灼灼一笑，起身。
“本來還想著用這個女人好好滅一滅他的威風(fēng)，真是沒有想到那個什么鳳璃公主竟傻到自投羅網(wǎng)?？磥硎Я擞洃?，她也沒有那么令人生怖??！不過，她的身份倒是可以作為一柄極好的利刃，對鴻鈺，鳳族，乃至——”天帝甩了甩袖子，原本有些慍怒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絲絲笑意。
“天帝息怒，就算是鳳璃破壞了計劃，如果紅鸞猜的沒錯，他對那個女人如此上心，定然會出手，就算是阻止不了，他有可能會替代?！奔t衣女子八面玲瓏，完全應(yīng)對了天帝的責(zé)怪，讓高座上的人笑意又多了幾分。
“果然是朕的得力干將，如此都能算到，那么此事就全權(quán)交給你，務(wù)必讓狂妄自大的天界帝尊付出點代價?！碧斓劾湫?，然后似乎有想起了什么，怒氣又頃刻而出：“聽說鳳族，也要維護(hù)那個女人？鳳族現(xiàn)在也是愈發(fā)猖狂了，竟然都不把朕給放在眼里！如今甚至都要騎到朕的頭上，當(dāng)真以為天界是她鳳族的地盤嗎？千年前那一筆賬，朕忍了這么久，也該算算了！”
“紅鸞一切聽從天帝安排?！奔t鸞垂首，恭敬地開口，“而且，紅鸞發(fā)現(xiàn)鳳族大長老術(shù)赤女兒聽嵐私自下凡，與凡人相愛，如果天帝想要教訓(xùn)一下鳳族，再次試探一下，那么紅鸞可以……”
“鳳族一向不把天規(guī)放在眼里，也不把朕給放在眼里，三日之后懲處鳳族的兩位公主，既然還有如此事情，那么就讓帝尊去辦這件事吧，告訴他，如果他可以在三天之內(nèi)抓到這兩人，朕就考慮減輕對白驀然的處罰。如此，朕只需要看著鳳族和鴻鈺決裂就好，孤立無援，才好逐個擊破，紅鸞，你說，是不是？”天帝微微坐起身，眸中陰狠十足。
“紅鸞知曉，定然不會辜負(fù)天帝。”紅衣女子垂首行禮，微微退道：“天帝如果無事，紅鸞告退?！?p> “紅鸞，青帝要歸位了?！碧斓鄄[了瞇眼眸，毫無表情地開口。
紅鸞垂下的面容明顯隨著這短短的兩句話而多了一絲驚恐，她的身體也在那一剎那有著輕微的顫栗。
“真是沒有想到，輪回了三千年的他竟然破解了自身的詛咒，放棄了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看來，這世間萬物，最決絕的愛情也是最脆弱的存在?。 碧斓圯p哼了兩聲，然后重新閉上雙眸，揮了揮手，“籌備一下迎接儀式吧！紅鸞，你應(yīng)該知道該怎么做吧，那些決絕的記憶，讓他忘記吧。”
“是，紅鸞知曉。”紅鸞低著頭退了出去。
外面的黑暗一如既往地吞噬著光明，紅衣的女子悵惘地抬頭，眼底竟然已經(jīng)有了淚痕，不知欣喜還是悲苦。
三千年的悲劇還歷歷在目，她付出了一切，他輪回三千年。
驚蟄，等待了那么久，你再次歸來，失去記憶，會愛上我嗎？
沒有人回答，就連這個妖嬈的女子都不知道，是否有那么一絲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