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莫非走出了自己的家門,又恢復了常峰的身份,如果說之前答應老雕是為了交易他的未來,那么,現(xiàn)在再次成為常峰,自己是為了什么呢?莫非也說不清。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他并不是一時沖動。
莫非剛站在路邊,就看到一輛出租車朝他的方向駛來,他忙伸出一只手,做出了要搭車的手勢。莫非坐上出租車,不由自主的看了出租車司機一眼,不是小嘎,他有些失望,是啊,他怎么會是小嘎呢!
莫非提著些順路購買的禮品,來到了袁園家門口,這是一棟建于上世紀末的別墅,在藍城這一處是比較低調的三高區(qū),所謂三高,地價高,在城市中的文化地位高,還有一個就是消費水平高。
莫非按響了袁園家的門鈴。
開門的并不是袁園,是苗逸。
莫非和苗逸見到對方,表情上都有些意外,還是苗逸先說了話,
“過年好!”
“啊,過年好!”莫非回應道。
“進來吧,剛師姐還說你呢!”苗逸接過了莫非手上的禮品,說道。
“哎呀,常畫家,過年好?。 痹瑤熃愦藭r也走到了門前。
“師姐,過年好!”莫非笑著應道。
“來,快進來,就等你了!就你一個人嗎?”袁園說著,朝莫非身后望了一眼。
“是的。”莫非沒有過多的解釋。
這是莫非第一次來袁園的家,但是,這個地址是他最早背熟的地方,小郭還曾經(jīng)開著車帶他到這附近轉過兩圈。
客廳里,孟旭朝坐在一邊,看起來依舊沒有之前那份活躍,正看著白鶴鳴和一個看起來比大家都要年長一些的男士聊天,看到他們走進來,他們三個都站了起來。
“快看,是誰來了!”袁園說道。
“常峰,剛還說你呢,怎么手機也打不通?!卑Q鳴先說了話。
“手機打不通?”莫非說著,像是要掏出手機一樣,轉而渾身上下翻起手機來。
“怎么?手機沒帶在身上?”白鶴鳴問道。
莫非尋遍了所有的口袋,然后,恍然大悟道,
“哎,可能是剛剛走的急,忘在李裁的朋友家了。”
“李裁朋友家?你的手機怎么會忘在李裁朋友家?”白鶴鳴問道。
“是李裁要去給他一個朋友的父母送些禮物,因為順路,我就讓他先送禮物了,他看我無聊,就叫我一起上樓了?!?p> “哎,我剛還想問,李裁怎么沒來?”袁園問道。
“他朋友家出事了?!蹦钦f道。
“出事?什么事兒?他不會是去女朋友家叫你陪著去的吧!”袁園笑著說道。
“啊?吼,那倒不是,是他一個男同學家,而且,他的那個朋友突然去世了?!蹦钦f著,覺得自己的表情尷尬極了,不過,這個表情,在這個場合卻是剛剛好。
“啊!”在場的人聽到莫非的描述都很驚訝。
“怎么會這樣!”袁園掩著嘴說道,“他的朋友,不會是那個他常提起和你長得很像的那個朋友吧!”
“就是那個,從凱文回來那天,在機場還特意趕來送李裁呢!”莫非說道。
“哎,怪不得,要是別的事,李裁定是不會推說今天不過來的。哎,真是旦夕禍福??!”袁園嘆著氣說道。
“師姐,教授呢?我給他拜個年!”莫非想盡快把這個尷尬的話題岔開。
“他午睡了?!痹瑘@隨口說道。
袁教授家的客廳恢復了平和。
莫非遠遠的看到孟旭朝一臉的木訥,他有心過去和他說說話,便站起身朝他走去。
“孟師兄,你還好吧?!蹦亲叩矫闲癯磉厗柕馈?p> 孟旭朝聽到莫非對他說話,像是嚇了一跳,看著莫非的眼神像是不認識莫非一樣,轉而,說道,
“有什么好不好的。”
“關于伯父的事,”莫非正說著,被孟旭朝突然打斷,“不說我了,說說你吧,聽說你回老家了?”
“?。俊蹦潜幻闲癯瘧B(tài)度突然的轉變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我聽袁園說的?!泵闲癯f道。
“哦,是?!蹦羌傺b一言難盡的樣子。
“家里都還好吧?”孟旭朝問道。
“還好,就是,我父母年紀大了,難免都有些小毛病?!?p> “人年紀大了,都差不多?!泵闲癯f道。
莫非覺得孟旭朝好像又變回到了他最開始認識的那個家伙,這人怎么轉變這么快?還是說他擔心自己說出他是他常峰的助理,故意在這里將話題落在常峰身上。
“是,是?!蹦菓馈?p> “你那廣告我看了,拍的挺好的?!泵闲癯荒樫p識的說道。
“我還沒看到,是師兄過獎了吧!”莫非說道。
“沒有,我們在坐的剛還聊這事兒了呢!是吧,鶴鳴!哎,對了,你還不認識吧,鶴鳴,你怎么不把你哥跟常峰介紹介紹。”孟旭朝對一旁正在和袁園說話的白鶴鳴說道。
“啊?哦,對了,剛我是想介紹的,一說李裁朋友家里出了事,就給忘了!常峰,向你介紹一下,我哥哥,白鶴翔,是個骨科專家?!卑Q鳴向莫非介紹道。
“你好,常畫家,怪我自己太隨便了,忘了介紹自己,我叫白鶴翔,是鶴鳴的哥哥!”白鶴翔說著,向莫非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是常峰,不算什么畫家,是師姐師兄抬舉我的?!蹦钦f著,也伸出了右手和白鶴翔握了握手。
“哎,話可不能這么說,你可不是我們抬舉的!”袁園插嘴道,“要知道,全世界被凱文看上的藝術家也沒幾個,你要這么說話,那我們這些學美術的還好不好意思說自己會畫畫了!”
“那我不就更不好意思了!”白鶴翔突然說道。
白鶴翔說完,大家都笑了起來。
莫非有些奇怪,眼前這個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袁園家的私人聚會,他既不是學畫畫的,又不是藍城的老師,只不過是白鶴鳴的哥哥,這樣的私人聚會,他怎么會到場呢?難道是順路陪著白鶴鳴來的?可是,他們說話的方式,分明顯得很熟絡。
這時,袁教授家的阿姨走了進來,對袁園說道,
“教授醒了。”
“哦,知道了?!?p> 莫非覺得袁園雖然在回答的時候面帶笑容,但是,那笑容看起來是那么的不自然,像是在做給大家看。
“袁教授醒了?那我過去給他拜年!”莫非說道。
“你再等等,”袁園阻止莫非道,“他那臥室恐怕現(xiàn)在需要收拾一會兒呢,你過一會兒再去吧!”
莫非有些沒聽明白,一旁的白鶴翔小聲而嚴肅的說道,
“袁教授現(xiàn)在生活自理有些困難,所以,剛睡醒大概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見人。”
“哦?!蹦侵坝X得白鶴鳴已經(jīng)夠善解人意的了,沒想到他的哥哥比他更勝一籌。
“好了,人都到齊了,我去通知開飯?!痹瑘@和大家說完,便離開了客廳。
莫非在吃飯的時候才搞清楚,這個白鶴翔出現(xiàn)在袁園家的真正的原因,原來白鶴翔才是袁園的男朋友,之前白鶴鳴的奇怪舉動也就很容易讓人理解了。不過,莫非覺得白鶴鳴應該也是喜歡袁園的,但是,看到袁園坐在白鶴翔身邊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便清楚為什么白鶴鳴退避一旁了,顯然,袁園心慕的對象是哥哥。孟旭朝在教授壽誕那天在袁園身邊圍前圍后的樣子莫非還記得真切,現(xiàn)在的孟旭朝雖然還有幾分當時的殷勤,已經(jīng)大不如前,莫非想著,大概是因為家中的變故,影響了孟旭朝對袁園的追求之心。
讓莫非有些頭疼的是,袁園將苗逸安排在了自己身邊,還說了一句,
“常畫家,你可要有紳士風度,照顧好我的小師妹??!”
莫非知道了苗逸是常峰之前的女友之后,他覺得與苗逸接觸有一種非君子的感覺,盡管常峰和苗逸已經(jīng)分手,但是,這個苗逸很明顯對常峰念念不忘,如果自己以常峰的身份對苗逸有些親近或者照顧的舉動怕是要被苗逸誤會,待到常峰醒來的那天,自己可就不太好解釋了。
“我?師姐,我還是坐那邊吧!”莫非說著,起身要換座位。
“哎,坐下,這是我家,我是主人,這座位豈是你說換就能換的,今天你就坐那兒?!?p> 在袁園的語言重壓下,莫非只好又坐回了緊挨著苗逸的位置。盡管他知道他如此的舉動會讓苗逸有些尷尬,但是,如果自己不這樣做,恐怕更尷尬的還在后面。
莫非見袁教授還沒出現(xiàn),袁園就要開始祝酒,他有些疑惑的問道,
“教授不和我們一起嗎?”
“哦,他不和我們一起?!痹瑘@說道
莫非覺得有些奇怪,為什么只有自己問這樣的問題,其他人平時看起來要比他禮節(jié)多得多,對于這么明顯的失禮大家卻都視而不見。
一旁的苗逸忽然小心的用胳膊碰了碰他,一邊微笑著看著袁園祝酒,一邊小聲的對莫非說道,
“師姐和教授關系不太好,你別再問了?!?p> 苗逸提醒的內容讓莫非感到十分意外,他又看了看眼前正舉著酒杯面帶微笑的袁園,對苗逸的話覺得不太相信,不過,既然苗逸這樣說了,他也便不再追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莫非默默離開了餐廳,剛好碰到了那個通知袁園教授醒了的阿姨,便叫住她,問道,
“阿姨,請問一下,袁教授在哪個房間,我想給他個拜年?!?p> “哦,你跟我來吧!”那阿姨笑著說道。
莫非跟著阿姨來到了位于最里面的一間房間,阿姨指了指關著的房門,說道,
“這間就是,教授在里邊,我那邊洗衣機還在洗著衣服,就不陪你進去了?!?p> “哦,好?!?p> 莫非站在門口,敲了敲門,說道,
“袁教授,我是常峰?!?p> 莫非見沒人應答,輕輕一按轉門把手,門被打開了,展現(xiàn)在他眼前是一個臥室連帶書房的大房間,此時,教授正坐在輪椅上,見到莫非走進來,樣子很高興。
“教授,過年好,我來給您拜年了!”
教授笑著看著莫非走到他跟前。
“教授,您最近身體還好吧!”莫非蹲下身,仰頭對教授說道。
教授微微的點了點頭,看來,教授依舊不能說話。
莫非笑著又說道,
“會好的,都會好的。”
教授又笑了笑。
正當莫非和教授‘聊天’的時候,突然門開了,袁園隨后走了進來,對莫非說道,
“常畫家原來在這兒??!”
莫非很明顯的感覺到袁園走進來的那一剎那,袁教授的雙腿抖了一下,連說話都不能說的袁教授,腿怎么會有知覺呢?
“爸,要說還是常峰有心,從來就一心念著要過來給您拜年,我說您剛睡醒,他還不信!”袁園笑著說道。
“師姐,我是剛出來上廁所,遇到保姆才想起來過來看看的。”
“哎呀,常畫家,你就別解釋了,我開玩笑的!”袁園笑著說道。
“師姐,你別總叫我常畫家,還是叫我常峰比較習慣?!?p> “哈,好,就依你,常峰,行了吧!”
兩個人正說著,其他人也跟著走進了袁教授的房間,接二連三的和袁教授說著話,袁教授也只是模糊的發(fā)著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語言的聲音。
莫非這時才有空仔細打量一下袁教授的房間。看得出,這個房間之前也是袁教授的畫室,不過現(xiàn)在畫板、畫框都被立到了墻角,但是,墻上倒是掛了不少畫。
莫非開始一幅一幅的觀賞起墻上的畫來。
一張風吹麥浪的彩色鉛筆畫讓莫非感到好奇,滿幅的麥子,有的熟得發(fā)紅,成熟的麥穗隨著風向一個方向參差的搖曳著,仿佛畫里的麥子要涌出畫框一樣。莫非尋找了一下簽名,“F/Y”,這居然是方宇的畫。隨后,他想到方宇和袁教授的關系,袁教授有方宇的畫也就不奇怪了。不過,方宇不是油畫畫家嗎?沒想到他還畫過這樣的一幅彩色鉛筆畫。而更讓莫非覺得不解的是,方宇的簽名下面還有一個有些歪扭的簽名,這簽名怎么和常峰的那么像,不是像,這就是常峰的簽名。這個簽名不仔細看感覺像一個大寫的英文Z,仔細觀察才發(fā)現(xiàn),這個Z的斜畫是一個傾斜的小寫f,原本莫非以為,這個簽名是兩個橫,中間夾著一個小寫的f,用兩橫將這個f藏起來,寓意“藏風”,這和‘常峰’名字拼音首字母剛好吻合,如今看到袁教授家這幅畫上的這個簽名,很顯然,這個簽名是在常峰有這個名字之前就設計好的。莫非想到老雕提到過,方宇的妻子叫周云,難道,常峰的原名叫方周?
“常峰,看什么呢?”莫非正在琢磨這個簽名的含義,袁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身邊。
“哦,師姐,我在看這幅畫。”
“這幅畫啊,是我爸的一個老朋友和他的兒子一起畫的,你看,這有兩個落款,上面的是我爸朋友的,下邊的是他兒子的,呵呵,這個簽名看起來熟悉吧!”袁園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下邊方宇兒子的簽名,繼續(xù)說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為自己設計的簽名的時候也著實奇怪呢!”
“是啊,我剛剛也在覺得奇怪呢!和我的簽名簡直就是一樣的。不過,你說這是畫家兒子的簽名,這畫家應該就是方宇吧,我見過他的畫,也見過他的簽名?!?p> “對,是叫方宇,是我爸年輕時最好的朋友,而且,也是凱文二十多年前的簽約畫家,可惜,英年早逝?!痹瑘@一邊解釋著一邊看著那幅畫。
“我在凱文也看到過方宇畫家的作品?!?p> “哦,是嘛!”
“嗯,那方宇畫家去世了,他的兒子和妻子呢?”
“哎,方畫家去世時,我也只有10歲,不過,我記得我爸和我商量說要領養(yǎng)方宇的兒子,哦,他叫方舟,諾亞方舟的方舟,我從小也經(jīng)常帶他玩的,我爸說要領養(yǎng)他,我就同意了,可是,后來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失蹤了,我爸找了很多年,都沒有音訊,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死是活。”
“領養(yǎng)?他妻子呢?”
“我也是聽我爸說的,說方宇的妻子當時懷孕了,聽說丈夫突然去世了,受到了打擊,流產大出血,也隨他丈夫去了。”
“原來是這樣?。 蹦潜砬檫z憾的說道。
“這幅畫是方宇父子合作的作品,現(xiàn)在看這幅畫還是覺得挺了不起的,彩色鉛筆畫,畫出油畫的感覺!我爸當初就說,方舟那小子要是長大了,一定能超過他爸爸!可惜,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為什么當初要跑呢?不過,常峰,你有沒有種感覺,看這幅畫時間長了,會覺得有些頭暈?!?p> “呵呵,我倒是還沒有,可能我看的時間還不夠長?!蹦切χf道,轉頭又看了那那幅畫,頭暈倒是談不上,他感覺到畫面有些類似現(xiàn)在的3D電影,立體感很強。
“哈哈,是嘛!”一旁的袁園笑著說道,“對了,這邊,這邊還有一幅,你看看這幅,也是他們父子畫的,比這個更有趣,你看看,這畫的是什么?”
莫非隨著袁園的引導,來到了另一幅畫前,這是一幅由很多幾何體構成的畫,滿幅的幾何體,如同被剪碎的彩色紙屑。莫非看了半天,搖了搖頭,說道,
“我,看不懂,還請師姐指教!”
“哈哈,這幅畫叫‘彩紙屑’,你看像不像?”
“倒是挺形象的!不過,為什么畫這樣一幅畫呢?”
“是他們父子倆送給我爸的生日禮物,像生日時撒的彩色紙屑哈!”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莫非恍然大悟,覺得這明顯是父子倆的一種小情趣,由此能想象得到當時方宇對常峰也是非常有愛,于是,莫非追問道,“那方畫家去世,教授是不是也很傷心???家里掛了這么多方畫家的作品,睹物思人是件難過的事?!?p> “這個,大概是過去的時間太久了,你看他現(xiàn)在,我倒是覺得他挺快活的!”袁園說著,扭頭看了一眼被學生們圍著的袁教授。
莫非回頭的時候看到孟旭朝好像剛剛在看著自己,當他回頭的那一剎那,眼光又看向了袁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