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洋覺得前面那兩個跑的奇快的成年人，一定是屬兔子的。
他累到像狗一樣喘，都追不上。明明每天都在學校乖乖跑完操的他，應該比兩個每天坐辦公室不活動的工作狗體力好啊。
話說回來，周洋停在這里休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跑什么。
他不得不體會到少年滄桑，嘆出了一口氣。
這是到幾樓了？他上看下看。
就在他迷茫的時候，下面那層樓突然從樓梯間冒出來一個影子。
沉重的腳步聲格外響亮，周洋趴在樓梯扶手上，探著頭往下看。
一看他就懵了。他一只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看著那團馬賽克。
另一只手拼命揉眼睛，在心里嘀咕：近視怎么這么嚴重了？這莫非就是一千度近視的人眼中的世界？
可是不對啊，除了那一團白色的馬賽克，樓梯、墻壁、欄桿，都清清楚楚的呀。周洋驚恐了起來：不、不會是鬼吧！
那團白色的馬賽克跌跌撞撞地往下跑，緊跟其后的，是一個在他眼里形貌清晰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喘著粗氣追趕，手里的寒光照亮了周洋的眼睛——是一把水果刀。
周洋一看到刀就全身一哆嗦，他有種本能的害怕，似乎被傷害過似的。可是他來不及細想，只覺得要發(fā)生不好的事情。周洋不再像個死狗一樣趴著，手一撐扶手，腳步匆忙地跟著追了下去。
“你要干什么？”他對著那個拿刀的人大喝。
拿刀的中年男人充耳不聞，死死盯著馬賽克，步步緊追。
“你別沖動！”周洋大聲喊，一邊瘋狂地往下跑，只恨自己沒有多長兩條腿。
白色的馬賽克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說話，一邊扭頭看一邊拼命往下跑。跟拿刀的人距離逐漸縮小了。
拿刀的人突然開口了，他喘著粗氣：“大夫，我的病怎么還不好啊？”
馬賽克磕磕絆絆往下跑，并沒有回答。
拿刀的人拼命追：“大夫，我都吃藥了，我也好好養(yǎng)病了?！?p> “我怎么還不好啊？”
周洋心里急的要命：“你冷靜點！別追了！”
沒有人聽到他的話。
馬賽克突然絆了一下，摔下了最后三階樓梯。倒在地上一時沒爬起來。
拿刀的人已經(jīng)趕到了。
他一下子騎在了馬賽克身上，按住他，舉起了刀靠近。
“你住手！住手啊！”周洋的喊叫已經(jīng)破了音，帶了哭腔。
馬賽克發(fā)出了聲音，急促又恐懼：“你別這樣，你冷靜，你好好配合治療……”
拿刀的人大哭了起來：“我怎么還沒好??？我難受??！我太疼了??！”
馬賽克慌亂無比：“這、這有一個過程……”
“你每次都這樣說?！蹦玫兜娜寺曇粢幌伦悠届o了下來，他說，“你騙我?！?p> 刀刺進了馬賽克的脖子，鮮血涌出。
周洋一瞬間看清了馬賽克的形貌。
是穿著白大褂的一位男醫(yī)生。他徒勞的捂著脖子，一只手按著動脈想要止血，另一只手抓著插在脖子里的刀柄，口中流出鮮血。
他快死了。周洋腦中閃過這個清晰的想法。
周洋絕望的慘叫了起來。
拿刀的人臉上似乎有另一張臉的形貌閃過，一閃即逝。他松開了手，神情茫然，看到了被他按在地上的大夫。
他用沾滿了鮮血的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周洋的喊叫聲歇斯底里，痛徹心扉。
聽到了聲音黃明和宋毅斌立即趕過來了，夏玉衡也非常迅速地跟了上來。
在這慘烈的現(xiàn)場，高慶芬和莫榭也出現(xiàn)了。
莫榭動了動鼻子。他說：“是他?！?p> 高慶芬看著被害的大夫白袍上漸漸浸滿了血色，嘆了口氣。
周洋蹲在地上捂著臉嚎哭。
宋毅斌在醫(yī)院看到大狗也很驚訝啊，但是目前他有更緊急的事情要做。
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想要掀翻兇手然后要替大夫止血急救——即使經(jīng)驗讓他明確醫(yī)生能夠生還的幾率不高。
可是他沒能做到，他的手穿過了兇手的身體，就像摸到了一片空氣。
宋毅斌愕然。他回頭看了看這些人，目光停留在黃明身上，突然喃喃道：“……是啊，你們已經(jīng)死了?！?p> 他一旦明悟，身體就像云霧一樣散去了。
夏玉衡也跟著消失了。
周洋猛的抬起了頭，大喊道：“醫(yī)生！醫(yī)生！救人啊！有人嗎？有人被砍了！”
他的話只有死人能聽到。
他期盼的看著黃明，說：“救救他！”
莫榭冷笑了一聲。高慶芬嘆了口氣。
黃明不得不說：“周洋，我已經(jīng)死了?！?p> 周洋他大聲嚎哭起來，通紅的眼里卻流不下一滴眼淚。
三分鐘后，宋毅斌從樓上扛著一個護士、胳膊底下夾著一個床單包起來的急救用品下來了，一路狂奔，效率驚人。
他風一樣到了現(xiàn)場，動了動嘴，說：“救救他……”
護士發(fā)出一聲尖叫：“王醫(yī)生！”訓練有素的她在看到了這個出血量就頓時明白，王醫(yī)生活不了了。她強忍悲痛上前急救，大喊道：“你去再叫人來！說盧護士叫你叫人的！快去！我信你了！我不該不信你！”她緊緊地咬著牙，止住哭聲。。
宋毅斌飛快的去了。
兇手呆呆地坐在旁邊，一言不發(fā)。
周洋看著護士，現(xiàn)在護士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團馬賽克。剛才的宋毅斌也是如此。
周洋低下了頭：“原來，我也是鬼?！?p> 黃明不知道怎么辦，她攥緊了手里的小鬼許靚。
周洋再次抬起頭的時候，他不再是那副清秀稚氣的樣子，臉上刀傷可怖，皮肉翻卷，被遮蓋在病號服下面的傷口，也流出血來。
不再自我欺騙，這才是他死時真正的樣子。他很快滿面鮮血，狀若厲鬼。
可是他的眼睛還是漆黑，眼眶泛著想要哭泣卻流不出眼淚的通紅。
周洋哽咽著說：“醫(yī)生，不要死啊……”
在鬼的眼里看得清清楚楚。王醫(yī)生的魂魄，離開了身體。
他茫然的站了起來，站在為他做急救的盧護士身邊，目光望向樓梯的盡頭。
黃明聲音都啞了，她第一次主動和莫榭搭話：“莫大人，能救他嗎？”
莫榭說：“時辰到了，上路吧?！?p> 王醫(yī)生一聽這話，突然全身一激靈，神志清明了。
他目光落在了莫榭身上，眉頭一皺，條件反射道：“誰又把寵物帶進來了？”
莫榭露出了牙齒。
周洋不知怎么的，本來鼻涕泡都快哭出來了，一聽這話，竟然噗嗤一聲笑了。
王醫(yī)生聽到了動靜：“是你帶的狗？你這小伙子……你傷的也太重了……”就想過去，“怎么不包扎一下？在這干嘛？！你不疼？”
周洋臉上疤痕可怖，扭曲成了一朵花。
宋毅斌帶了更多人來了，夏玉衡也慌慌張張頭發(fā)蓬亂跟在后面，臉上的疤痕被厚厚的紗布包著，透出顏色惡心的藥色。
她也是一醒了就慌慌張張的去找人，她說話條理清晰，人又柔弱面善，比因為高大魁梧不像善茬、找人人都不信的宋毅斌帶來的人更多，兩邊正好碰上了。
王醫(yī)生被抬上了病床，匆忙推走了。
宋毅斌讓夏玉衡跟上去，他走到了兇手身邊。
兇手癱坐在一邊兒，雙眼無神，存在感極低，剛才幾乎大部分人都忽略了他。
宋毅斌一點都不客氣的把他狠狠的按在地上。
咚的一聲，兇手一聲慘叫，黃明聽到了清晰的咔嚓聲，好像有骨頭斷了。
宋毅斌面無表情的把他提起來，兇手在他的手里就像是個死狗。
黃明看到他右手上綁著的紗布滲出血來，被接上的手指微微抽搐。
王醫(yī)生一言不發(fā)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帶走，又看著被扯了起來的兇手。沒有人能從他復雜的表情猜出他的心情。
周洋恨恨的抹了抹流進眼睛里的鮮血：“大宋哥，打死這個畜生！”
宋毅斌聽不見。他提著兇手就要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低聲說：“周洋，別哭了。”
周洋咧著嘴，想答應，結果又發(fā)出了嗚嗚的聲音。
王醫(yī)生脖子上不斷的往外涌血，過了一會兒，他說：“真是成了鬼了，要是還活著，這個流血法，血早就流干了。”
黃明和周洋面面相覷。
高慶芬突然大聲嘆氣。她說：“時辰快到了。”
莫榭從喉嚨里發(fā)出低吼：“要不是你不管用！會沒抓住他嗎？”
高慶芬愁眉苦臉：“我不跟你吵，我還得留著力氣上白班呢?！彼粗苎蠛屯踽t(yī)生，說，“你們還有時間，想去哪去哪，一更再來陰間吧?！?p> “黃明，走了，帶上陳夕回去。快五更了?！?p> 黃明抬起了一只手：“……我抓了個這個?！?p> 高慶芬抬抬眼皮一看：“小鬼，扔了吧?！?p> 周洋不敢相信：“她、她殺了我！還想殺別人！”
高慶芬抹了把臉：“活人，都會死的。怎么死的，都無所謂?！彼龑S明說，“她沒去陰間，不歸我們管?！?p> 黃明咬住了嘴唇，她看了看手里的小人，又看了看周洋。她搖頭：“我要把她帶下去?！?p> 高慶芬說：“隨你吧。不過她有罪，你送她去判。”
黃明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又看了看那個不斷在她手里掙扎的小鬼。怎么都不能放了她。黃明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