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人造人的誘惑(中)
蘿絲是一個十五歲的魔法學徒。
此刻,她正在為自己的導師準備著早餐。
狹小而擁擠廚房,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有相當一部分甚至因為長期不食用,已經腐壞了。
“找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塊看似還算新鮮的面包,自己咽了一口唾沫,忍住偷吃的欲望,又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響,以免打擾到老師。
也因為在鼓搗廚房,是故拉開了窗簾,一抹日光立時透進了原本昏暗的居所。
蘿絲原本還算俏麗的臉蛋上,卻是赫然顯現出一道魔法符文的印記,但又很快便消失。
與皇家魔導學院中那些倍受寵愛的魔法學員不同,她是傳統(tǒng)的魔法學師生關系——某種意義上的主仆關系。
身為學徒的蘿絲,不過是自己導師的一個隨從,為他端茶送水,還要輔助導師進行魔法試驗,甚至有時候還要充當試驗品……她臉上那道遇光則會閃動的魔法符文,正是一次實驗之后的結果。
而這一切付出,所為的僅僅只是為了獲取哪怕一丁點兒的魔法知識。
準確一點說,這樣的師徒關系與主仆關系,應該說是剝削也不為過。但是,這就是古老魔法傳承方式的傳統(tǒng),就連蘿絲的導師也曾這般經歷過。
因為,人是自私的,魔法師也不例外。
在傳統(tǒng)的魔導學思維中,魔法師自身的技藝,不可以隨隨便便的泄露,哪怕是所謂的弟子——也就是隨從——也需要用最大限度的犧牲,才能獲取導師的信任。
他們也深信這種幾乎一脈單傳的方式,這才能正確的傳承自己的技藝,而不流失到其他不值得信任的人手中。
否則,他們寧愿自己的獨門技藝隨著自己逝世而一起進棺材。
但是,這樣千古流傳的傳統(tǒng),卻在帝國被徹底打破。規(guī)范化的管理魔法師,將帝國的法律也貫徹其中,以學院的方式進行合理、正確,且有效率的進行魔法師的培養(yǎng),傳統(tǒng)的主仆一般的師生關系,被帝國的法律嚴令廢止。
這樣的全新的魔導學觀念,令蘿絲羨慕不已。
但是,遺憾的是,蘿絲并沒有可能加入魔導學院。因為,她與她的導師一樣,都是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非法魔法師。
因為在家鄉(xiāng)遭受到教廷勢力的迫害,導師帶著蘿絲這個魔法學徒,偷渡到了帝國。
當然,導師的這番決定,這不單單是為了躲避迷信的教廷勢力,也是為了獲取帝國近乎對魔法師公開的浩瀚先進魔導學技藝。
是的,偷渡到帝國的非法魔法師往往十分矛盾,他們一面嫌棄著帝國魔法師背棄傳統(tǒng),但又對這種先進教育模式帶來的理論與技術上的飛躍性成果癡迷不已。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從未改變對魔法傳承方式的看法。
像蘿絲這樣的受制于古老傳統(tǒng)的魔法學徒,依舊宛如仆從一般生活在導師的身邊,縱然對帝國魔法學院充滿無限的憧憬,但也只能是夢中的幻想……
“…………”
將面包和盛滿水的水壺送往老師的實驗室,卻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雖然朝夕相處,但蘿絲十分清楚導師的嚴酷,是故除了敬畏,再難有其他情感。但過度的敬畏,最終只會變化為恐懼。
回想起來,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侍奉導師的呢?
好像……好像是父母被導師殺死之后,就開始被迫成為魔法隨從了。
至于為什么沒有報仇的心思?大概是認命了吧。
比起報仇,果然還是自己能在導師手下活到成年更重要一些。如果能有命學到導師的一些技藝,也算不錯。
終于走到了實驗室。嚴格來說,是一個民用地下室。是導師用有限的財富在貧民窟向黑幫勢力租借的。
走下樓梯,一眼便在骯臟卻堆滿眾多實驗器材、宛如下水道一般的地下空間中,看到了自己的導師——一位穿著極守舊魔法長袍的中年男性,長期在地下室活動,不見光源,所以皮膚有些變態(tài)的泛白,以此襯托下,他的鷹鉤鼻與冷漠的雙眼,看著十分陰鷙,仿佛像一個吸血鬼。
“……老師,請您用餐。”小心翼翼的送上餐盤,蘿絲甚至不敢抬頭看。
“放在那里吧……對了,現在什么時間段?”
“……”蘿絲愣了愣神,想起導師總是長時間呆在實驗室中,對于時間的概念不甚清楚,于是答道:“剛剛、剛剛大概是九點了?!?p> 老實說,蘿絲自己也記不清具體的時間,因為她也一樣生活在暗無天日的房間內,簡陋的沙漏計時工具,并不能幫助她估算出精確的時間。
“哦……“
男人說罷,又埋頭進了自己的研究中,在寫滿各種公式與演算式的圖紙上,不停的推敲著什么。
這些年來,在教廷勢力的嚴厲打擊下,魔法師活的如同過街老鼠,別說實驗室,就是像樣的居所都不見得能找到。
原本想著,來到帝國這樣一個本土多神信仰依舊頑強,且在“大神殿”帶領下發(fā)動過反對教廷的宗教改革,又將魔導學合法化的國家,應該會過得好一些。
但沒想到,帝國嚴格的魔法師管理制度,讓大批逃亡到帝國的魔法師們,被貼上了“非法魔法師”的標簽,也必須改名換姓的生活在暗處。
如果單單是選擇錯誤也就罷了,大不了再換一個地方??善@些依舊受排斥的“非法魔法師”又對帝國皇家魔法學院每年不斷發(fā)展的先進魔法學愛不釋手,透過黑幫這個中間商高價購買“魔法之里”的學術論文與儀器,透支了大部分非法魔法師的財富。
以至于他們如今頗有幾分窮困潦倒。而蘿絲與她的導師,便是如此。
因為迫于生計,導師成為了某個貴族豢養(yǎng)的幕僚,繼續(xù)進行著魔法的研究,也原本一直生活在那個貴族準備的住處。
可是,不知道抽了什么瘋,前段時間,導師像是著了魔一般,突然搬遷到了帝都城西,這里是帝國首都難得算不上繁華的地段,甚至有些冷清,而且聽說城西還隱藏著許多黑幫勢力。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改變導師的心意。
每到固定的時間點,他就會離開實驗室,去二樓的隔間,用增強視力的魔法,去窺視一間被人稱為“貓餐廳”的小餐廳,
蘿絲總能聽到導師在窺視時,自顧自的呢喃著“人造人”之類的詞匯,而且顯得十分興奮。
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東西能讓導師如此興奮,人造人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有限的魔法認知水平,讓她無法理解導師如此過激的反應。
然則,她放下餐盤沒有多久,正要離開地下室,可導師卻突然皺起眉頭,快步踏離了地下室。
“……導、導師……?”有些不知所措的蘿絲荒忙跟上前去。
一路跑到二樓的隔間,才看到導師難得的在白日打開了閣樓的窗戶。
蘿絲甚至看到了由于長期不見光而對光源感到刺眼的導師,有些慌亂遮擋的窘態(tài)。
……………………
帝都城西的街區(qū)上。
貓人領著銀發(fā)的塞勒斯向著市場方向前行,畢竟,此次出門的目的,在名義上是為餐廳購買食材。
雖說帝都城西與其他城區(qū)相比并不算繁華,但也絕非毫無人煙,至少在青天白日里,街道上還是有一些行人與開門營業(yè)的商鋪。
“喲!貓人老哥。”
“出來買菜嗎?”
“老哥,聽說了嗎?南方又打勝仗了,那些傭兵回到帝都,你家的餐廳又要生意興榮了。”
“……”諸如此類的街坊問候,應接不暇。
而貓人只是以溫和的微笑點頭示意。對于貓人的游戲而言,這些街坊鄰居,有時,也是游戲中的一部分。
至于此刻正老老實實呆在貓人身后的塞勒斯,只是呆呆打量著越來越多的陌生人。
普通的居民也好,開店鋪的商家也罷。不久之前,塞勒斯還是被這些人當做老鼠般驅趕的小乞兒。
在貓餐廳的這段時間里,也并不長,短短幾天而已,他被貓人允許離開貓餐廳外出的次數也不算多。但似乎周遭的街坊對于貓餐廳內突然多出的一個孩子,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意外。
雖然難免指指點點:
“貓叔,你家什么時候來了這么一個銀發(fā)的稀罕小鬼?男孩還是女孩???看著白溜溜的,怎么有點瘆人???”
“喲呵,貓店長,前幾天去你店里時就看到這個銀發(fā)孩子了,當時也沒問。該不會是你收的童工吧?”
但關注的點,似乎只是對小乞兒稀罕的銀發(fā)與過于白皙的膚色……
對此,貓人只是淡淡的回以笑意:“呵呵,一個朋友寄養(yǎng)在我這里的,也許過段時間就會被接走了?!?p> 至少,他沒有說謊。
當然,也并不是沒有對銀發(fā)感到忌諱的老人,很迷信的說這種發(fā)色如何如何代表著不幸。
雖然嚇唬不住帝都的居民,但卻把塞勒斯嚇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擔憂的望向貓人。
然則,貓人依舊是保持著不置可否的笑容,帶著男孩向著菜市場行去。
但是,塞勒斯卻不經意的注意到貓人一個細微,卻反常的行為——總會在某個突然,停頓了一下腳步,看似是在等待小乞兒跟上他的腳步,但塞勒斯卻總能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張合,似乎在默念著什么。
可惜的是,小乞兒看不懂唇語。
直至來到目的地菜市場時,貓人才一把摸到了塞勒斯的頭,似乎要對男孩說些什么:
“一路上一共發(fā)現了二十七個監(jiān)視者,也許還有更多?!?p> 但是,很顯然,這句話根本不是在與銀發(fā)小少年對話,而是貓人在計算著什么,于是故意偽裝為是在與小少年對話。
這是……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