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球絕對沒想到,在有生之年,他竟還能夠擔(dān)任一次司隸校尉。
司隸校尉的官秩是比二千石,論官級低于中二千石的九卿,當(dāng)然更低于列侯和三公。漢光武帝劉秀省去丞相司直,使司隸校尉獲得更大的權(quán)勢,朝會時和尚書令、御史中丞一起都有專席,當(dāng)時有“三獨(dú)坐”之稱。東漢時司隸校尉常常劾奏三公等尊官,故為百僚所畏憚。司隸校尉對京師地區(qū)的督察也有所加強(qiáng),京師七郡稱為司隸部,成為十三州之一。
他想到了當(dāng)初拜訪他的張讓,隨即又深深地拋卻在腦后。對陽球而言,整個宦官政黨都應(yīng)該被殺死,肅清。在上任的第一天,他便開始組織人手,去調(diào)查洛陽城中宦官的情況。
王甫的養(yǎng)子王吉,便是陽球首先調(diào)查的對象。
黨錮之禍以來,宦官曹節(jié)、王甫專權(quán),太尉段潁為保官位投向宦官,使得宦官勢力大盛,曹節(jié)、王甫父兄子弟紛紛出任卿、校、牧、守、令、長等官,貪殘害民。王甫養(yǎng)子王吉暴虐尤甚,在官五年殺萬余人。一些人將此記在心中,卻是敢怒不敢言。
“陽大人,外面有一名常侍求見?!币幻鸵勖鎺Э嗌瑢χ柷蚍A告道:“他言他可以幫到陽大人?!?p> 陽球冷哼數(shù)聲:“閹黨不見,日后別在稟報于我。”
張讓吃了一個閉門羹,不由感到一陣悻悻然。這天下算什么世道,他好心提攜別人升官,還出了買官的錢,一句感謝都沒有,反而還被遭拒了。
“這些清流,咱家惹不起啊。”他喃喃一聲,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邊走著一邊失笑:“陽方正啊陽方正,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p> 陽球是一個愣頭青,這是百官之中公認(rèn)的。他有能力,不然也不會有九江之功,但性格太酷烈,也太執(zhí)拗。
此時的京兆尹楊彪便在為門外的陽球求見而頭痛著,兩人雖說不算是朋友,但也不陌生了,他知道陽球求見是為了什么。
“請陽大人進(jìn)來吧,莫要施禮了?!?p> 楊彪跪坐在主位上,只見陽球如大步流星般向他走來,邊走邊道:“還請文先兄派兵幫我剿除國賊!”
楊彪苦笑一聲:“方正兄,此事切莫著急,還請從長計議?!?p> 陽球聞言,一雙眼瞪的如銅爐還大,怒喝:“楊文先,國賊在洛陽作威作福,蒙蔽圣聽,還談什么從長計議,京兆府尹不覺得羞愧嗎!”
他大喝的聲音引起紛亂,楊彪連忙擺手:“無關(guān)人等連忙退下。”
他道:“陽方正,還請信一次老夫,眼下太尉還在朝中,時機(jī)未到。”
陽球眉頭皺了皺,他的本意是直接捉拿王吉等人,而現(xiàn)在楊彪似乎直接想玩一次狠的啊。
不過,他喜歡。
“希望不要久等。”他匆匆忙忙留下一句話,便直接退出京兆府。司隸校尉事務(wù)繁雜,陽球也算是百忙抽身。
楊彪目送著陽球離去,不由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整個大漢朝的人都沒有想到,僅僅是一場日食的發(fā)生,卻引起了朝堂的一方地震。
光和二年四月,京兆尹楊彪奏發(fā)王甫門生貪贓財物七千余萬,時王甫正好出宮休假,阿附宦官的段潁也因日食自劾不在朝中。陽球乘機(jī)劾奏王甫、段潁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等人罪惡,于是王甫、段潁、王吉等人皆被收入獄。
陰暗的牢房中住滿了人,無數(shù)麻木的囚犯看著一個又一個牢房被打開,就算是昔日在朝堂中顯赫一時,入了此處也再無呼風(fēng)喚雨的能力。
王吉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兩腳癱軟,看見王甫穿著囚服,不由凄厲的哀嚎:“父親救我,父親救我,我不想死啊父親!”
王甫被王吉吵得煩躁,不由怒叱:“嚎什么嚎,奔喪啊,陽球算個什么玩意,到時候咱家怎么進(jìn)來,還得要怎么請我們出去!”
說完,他卻被看押的獄卒推搡了一下。
王甫連忙怒罵:“你敢推我!你叫什么名字,過不多久你就是一個死人了!”
獄卒卻是毫無動容,冷笑一聲:“快點(diǎn)走,別吵?!?p> 在牢獄看守的這些年,他早已見過無數(shù)犯人了,即便是昔日權(quán)傾一方又怎樣,在天牢之中,該處死的還是要處死,該收監(jiān)的還是得收監(jiān)。至于威脅,他聽的太多次了。
王甫卻是被獄卒看的有些心悸,不再說話,心中則是在想著等出去后該怎么折磨獄卒。此時的他對自己能活下的信心可謂十足,皇帝和曹節(jié)是不會看著他死的。他是皇帝的家奴,是曹節(jié)相同利益的朋友,盡管十常侍內(nèi)一直在斗,但斗而不破,若有威脅,則一致對外。
在天牢,無非是呆的時間長點(diǎn)或者短點(diǎn)的區(qū)別。
想到此處,他的一顆心便安撫了許多,卻是沒有注意到,與他一同關(guān)進(jìn)來的段颎卻是沒有一點(diǎn)動靜。
段颎比王甫聰明的太多了。他坐在太尉的位置上多年,早已見識夠了朝堂的紛爭,此次彈劾他們的人是弘農(nóng)楊家,人家屹立大漢多年,既然已經(jīng)親自下場廝殺,又怎么會放過他們。
果然,他們進(jìn)牢獄沒多久,陽球便來了。
王甫見到陽球,不由大叱:“陽方正,你好大的膽子!”
隨即牢獄中,只聽見一聲凄厲的喊聲。
段颎見狀,暗暗嘆息一聲,早年的他戰(zhàn)功赫赫,怎奈一時眷戀官位,卻是落得如此晚節(jié)不保。他不喊冤,坐直身體,猛烈呼吸三口氣,然后面色鐵青,筋皮俱裂。
涼州三明段紀(jì)明,隕。
與此同時,遠(yuǎn)在五原給呂布授課的張奐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悸。
呂布見狀,連忙大急:“恩師,恩師,來人,找大夫!”
一夕之間,王甫、王吉父子遂被拷打而死,段潁畏罪自殺。陽球?qū)⑼醺耶a(chǎn)沒收充公,段潁妻、子徙居邊地。洛陽城內(nèi)閹黨人人自危,無數(shù)讀書人拍手稱快,陽司隸之名傳遍整個洛陽。
消息傳入到曹節(jié)的耳中,曹節(jié)大駭,他沒想到僅僅是一個疏忽,王甫竟然死了。盡管他和王甫平時也有諸多不對付,但此刻卻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他連忙站起來:“走,進(jìn)宮面圣?!?p> 此刻的劉宏正在北宮之中,與諸多宮女嬉戲,張讓在一旁服侍。他看著一臉悲戚的曹節(jié),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只見曹節(jié)看見皇帝,悲從心起,大哭:“圣上,懇請圣上為奴才做主啊?!?p> 劉宏見狀,連忙大急:“怎么了,大長秋出了何事?”
曹節(jié)哭得更大聲了:“圣上,王甫死了,被新的司隸校尉陽球活活打死的??!”
在一邊的張讓聞言,面色恭謹(jǐn),心中不由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在宮中情報并不足,卻沒想到陽球作出了這等事,只是,他的死對頭乃是曹節(jié),而非王甫啊。
他不由可惜,一柄好刀沒有了。
劉宏聽完,不由大怒:“他們安敢如此!”
俗話說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鹿偈腔实鄣募遗?,而陽球卻把他們打死了,這樣劉宏的臉往哪里擱。他下詔:“來人,傳旨罷免司隸校尉陽……不,張讓,你去請戲尚書到崇政殿入宮見朕。”
曹節(jié)低著頭,內(nèi)心掀起一陣駭浪,仿佛第一次重新認(rèn)識皇帝劉宏。
張讓聞言:“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