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秒之音（六）
為什么……
會變成這樣……
為什么……
少女托著自己疲憊不堪的嬌軀走在街道上，翡翠色的綠瞳黯淡無光，漂亮的淺藍色長裙已經(jīng)被染臟了大半，頭上的八字辮隱隱又要散開的樣子，但她還在走著……
已經(jīng)第六天了……
在車站向少年表達自己的愛戀心意，少年也向自己做了承諾，但為什么他現(xiàn)在又要離自己而去……
自己的心意是謊言嗎……
他對自己的承諾是謊言嗎……
難道說我們的愛情就只是一個謊言嗎……
不……不會的……在他即將要離開的那個時候，他那不舍的感情不會是假的……
那……這又是為什么……
在自己摯友安撫下平靜的內(nèi)心，因為這一次突如其來的邀請再次激蕩，再一次的拒絕。
……
看到他了，在約定的地方
少女在少年給自己的位置看到了他，她慢慢的向那里走去。
少年像是有說感應(yīng)一樣，扭頭看向少女，在看到少女現(xiàn)在的蕭瑟模樣，眼中流露出不忍，他快步走了過去，但沒有伸手去攙扶她。
“天依……”
“天洛哥……好久不見……”少女抬起頭，勉強的一笑
“是啊……”
自從分開后一年了……
“為什么……”
“……”
聽著少女的質(zhì)問，少年陷入了沉默，半晌才開口說道。
“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抱歉。是我不忍心傷害你，才答應(yīng)了你當(dāng)時的交往……對不起……”
“……難道……這三年來都是騙我的嗎……都是……你的謊言嗎……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嗎……”少女沉默了一下，聲音沙啞的說道
“第一年是我想真心和你交往，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咱們根本不適合……是我下決斷太慢了……對不起……”
少女一時站立不穩(wěn)，踉蹌著后退了一小步。少年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扶她，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伸出手。
“呵……呵……我一直被蒙騙在夢里嗎……”
“我不希望依靠謊言生活下去……所以我今天來了……但沒有想到會給你造成這么大的痛苦……對不起……”
少年挺拔的身姿彎了下去，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難道不能利用謊言活下去嗎……”少女麻木的問著。
少年直起身子，轉(zhuǎn)身欲走，但是在走之前微微側(cè)過臉，略帶諷刺的話語融入冰涼的晚風(fēng)。
“想要幸福的活下去，就算是謊言也沒關(guān)系嗎？”
少女眼中有了一絲波瀾，她上前握住少年的手，少年手掌的溫度被攥在她的掌心里。
“起碼是現(xiàn)在……起碼在謊言過期之前。或許有那么一天，謊言也會變成現(xiàn)實……”
“又或者……或許，一時的權(quán)衡之計也會成為……愛呢？”
“呵呵……愛啊……”
少年嘴角微微揚起，笑聲是那么的無奈，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在少年身邊，少女不自覺的松開了手。
少年回過頭，黑眸之中全是少女的身影，眼中滿是不忍，但最終從嘴里說出的還是刻薄的話語
“既然你這么喜歡謊言——那就假裝，我也深深愛著你好了?！?p> 他轉(zhuǎn)過了身子，走向遠方，再也沒有回頭。
在這熙熙攘攘的街市里，只有少年道別的聲音顯得這么真實。
少女嬌軀顫抖著，雙手用力的捂著自己的小嘴，凝視著少年的背影，只感覺那幾秒仿佛一個世紀(jì)一樣……
視網(wǎng)膜前一片模糊，有什么滾燙的液體在眼球表面翻涌著，最終滴落下來，砸在黑色的泊油路上。
“……嗚……嗚……”少女全身戰(zhàn)栗起來。
這擁擠的城市變成一片叫人窒息的汪洋。
——想讓那雙黑色的眸子里，再度出現(xiàn)自己的樣子啊……只出現(xiàn)自己的樣子啊……
不想成為弗羅斯特筆下，冒險出去又歸來的早已熟悉黑夜的孤獨患者……
不想成為艾略特的詩離，那優(yōu)柔寡斷又蹉跎歲月的普魯弗洛克啊……
為何比起孤自獨來獨來，更向往身側(cè)那觸手可及的，戀人的手……
為何比起夜半蘇醒的愁緒，更憧憬與他共枕而眠……
六秒前膠著在馬路上的少女，這一刻她修長的雙腿已經(jīng)奮不顧身的跑了起來。
什么謊言……
什么愛啊……
“對不起啊……抱歉啊……都是我的錯啊……”
這樣無意義的歉意又是訴說給誰……
少女沿著街道奔跑著，想窮途末路的逃亡者，都市的風(fēng)景以光速朝后倒退著。
公告牌，電線桿，信號燈，商品店，便利店……
但，再也看不見少年的身影了……
……
少女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中，衣服也沒有換就直接躺在了床上，腦海中卻是一直在回想著自己與少年的三年美好時光。
那時候，多好啊……
一起吃飯，一起打鬧，一起去游樂場……
還記得自己在做過山車時，一下來就吐了，他著急的給自己忙前忙后……
還記得他在發(fā)高燒時，自己就住在他家陪伴了一個星期，病好之后他像孩子一樣給自己道謝……
還記得，第一次的告白……
還記得……好多……好多……
到頭來，這些都是謊言嗎……
自己的第一份愛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
時間快的仿佛只持續(xù)了七秒……
麻木的翻了一下手機，打開音樂菜單，播放一首歌曲，然后繼續(xù)看著空蕩蕩的天花板。
六天的行程
已經(jīng)布滿腳印
路上的景色
無法輕易相信
黑白的
恐懼的
似乎都已經(jīng)成為永久的夢境
……
我的心
好痛
好痛
好痛
漸漸地
消逝
在這
世界中
……
如果再給我六秒
真的就六秒
我會把你抱在懷里
不再放手
我真的心
好痛
好痛
好痛
是不是說什么
我都無法挽留
這就是你
最后
想要
傳達給我的
心意
……
“真是一段悲哀無望的愛情啊……”少女用玉臂擋著眼睛，抽泣的譏諷道。
嗡……
嗡……
少女失去色彩的綠瞳瞥了一眼震動的手機，來點屏幕上顯示出“阿綾”的字樣。
絕望的笑了一下，按下了拒接。
這是，阿綾最后的一次電話……